倆人一前一後入場,宛如日月雙華,當即將旁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去。祁垣不由地也伸直了脖子。徐瑨催馬向前,不知為何,忽然抬頭看了祁垣一眼,唇角微翹,隱隱含了笑意。祁垣的臉又騰的一下熱起來,他忽然覺得心跳如擂,而幾乎同時,旁邊突然簫聲蹡蹡,兩側鼓手聽得號令,齊擂戰鼓,樓下眾人紛紛歡呼大喊:“快看!比賽開始了!”祁垣下意識地也離了座,奔到欄杆前伸長脖子翹首看著。射柳的難度一是騎馬射箭,騎行時馬匹奔動,人馬具有起伏,想要定點狙殺難度極大,二是比賽所用弓箭均是騎弓,騎弓不如步弓強勁有力,這箭簇無羽,更難掌定平衡,第三便是柳條綿軟,不好射斷了。祁垣原本對此不甚了解,隻覺得若是讓自己去射,百步之外都看不清那柳條在哪兒。那十幾人頃刻間策馬奔出,左手徐瑨的紅鬃馬遙遙領先,勢如追風,時南緊跟其後,卻是慢了幾步。祁垣激動起來,握拳大喊了一聲:“好!”他隻當這個誰跑前麵誰就是好的,卻不料旁邊有個中年人道:“這騎馬射柳,馬跑越快越難射中,徐公子托大了,竟然跑在了時千戶的前麵。”那人身後的美婢也笑:“時家兄弟自幼隨父駐守邊疆,據說四五歲起便學習騎射,挾小弓短尺從眾馳騁,又獵狐射兔。三公子今日遇到勁敵了。”說完輕輕一歎,倒像是內心十分不舍,怕那三公子難過一般。祁垣聽到耳中自然很不舒服,但轉眼一看,見那人雖衣著華美,但衣服下擺空蕩蕩的,椅前也僅有一直左腳,也不忍跟他爭論了。隻自己暗暗擔心,一雙眼緊緊追著徐瑨而去。便是這眨眼的功夫,徐瑨胯下的紅鬃馬傲然一縱,徐瑨當即改為左跨,身形微轉,搭箭當弦,左手高張。騎弓當即被拽成了滿月之狀。祁垣瞪大眼,便見眾人輕呼聲之中,有箭迅疾射出,直衝遠處柳白而去。在這之後,時南也鎖定了自己的柳白,挽弓射箭,直追上前。這倆人剛剛疾馳而過,因此射完之後扔需要帶馬再跑一段才能慢慢停下來。祁垣眼睜睜看著徐瑨的柳白被射斷,侍衛在落地之前將柳條接起,心裏興奮,正要揮手向徐瑨祝賀,便見遠處縱馬而歸的時南突然挽弓,第二枝無羽箭緊扣其上,卻是箭頭微挑,直指祁垣而來!這番變故頓時驚到了樓上眾人。要知道今日射柳,參加的要麽是世家子弟,要麽是軍中強手。望雲樓上的看客也是非富即貴,這時南作為禦前侍衛,竟突然射人!況且時家男子自幼習武,素有“猿臂”之稱,這一箭下去傷者必死無疑。三樓那人是什麽來路,能讓時南眾目睽睽之下明殺他?有人驚呼,也有些膽大好奇的朝三樓看去。然而這一些發生的太快,祁垣甚至完全沒反應過來。那枝箭衝他直直而去,他心中一怔,不等反應,便見橫茬裏驟然竄出另一隻白色無羽箭,又急又準地撞在了這根的箭鏃之上。徐瑨的一顆心差點從嗓子裏跳出來。他不過帶著紅鬃馬多轉了幾步,回身便看到了剛剛那幕。這次想也不想地搭弓射箭,卻用上了十成十的功力。直到兩根箭矢撞到一塊,紛紛跌落,他卻是再也等不得,疾馳到了望雲樓前。第36章 因徐瑨的這番突然出手,兩箭撞到一塊時,樓下的看客們紛紛歡呼起來。畢竟這邊都是男客,膽子大一些,以往別人射藝比拚,再如何炫技,什麽一箭雙雕,百步穿楊,又或者有追箭之能,他們隻能耳朵聽聽,過程卻是無論如何都見不到的。這次兩隻箭在眾人眼前撞落,不少人直呼厲害,隻覺比剛剛的射柳比拚還要精彩一些。隻是徐瑨這次的表現也讓大家十分意外,要知道以往隻有幾人小賽時,徐三公子都隻是勉強小勝。今日不知怎的,竟是功力大增的樣子。他本就是玉葉金柯,貴氣凜然,如此一來,更顯得他舉動風華,光彩射人。眾人紛紛慨歎,恐怕今日之後,三公子的名號更要響亮了。這些年去國公府求親的官媒已經不計其數,今年這樣,還不知道多少人要擠破腦袋去給三公子說親。樓中的美婢侍女也不禁個個眼熱神往,追著三公子的身影而去。徐瑨對此渾然不知,他到了望雲樓前,徑自下馬,直奔側邊的樓梯而去。遊驥剛好擁著祁垣下來,抬頭見到徐瑨,心中大喜,忙跳下來大聲招呼:“公子!”他剛剛被嚇得不輕,但好歹跟著徐瑨出去曆練過,知道情況不對便拉著祁垣趕緊從側邊跑了。這會兒見到徐瑨,心中大定,忙不迭的跳了下來。可憐他身後的祁垣,本就被嚇地直抖,全靠遊驥扶著才沒腿軟,這會兒遊驥一跑開,祁垣一個踉蹌,差點從最後一級台階摔下來。徐瑨大驚,趕緊上前把人扶住。然而敷一接觸,便察覺出了祁垣在發抖。遊驥也看出他臉色不對了,忙問:“祁兄,你沒事吧?”祁垣臉紅了一瞬,忙梗著脖子道:“沒事!為兄好的很!”他才不想在徐瑨麵前丟人。隻是雖著急掩飾,但腿腳仍是不太聽使喚,手也抖個不停。徐瑨默默垂眼,看著自己胳膊上顫顫的小手。祁垣有此地無銀三百兩地嚷嚷:“小爺我就是凍,凍的!這樓上風也太大了!我才不害怕!”說完很有氣勢地抬了抬手,本想自己站著,再走兩步,但一抬手覺得不行,又趕緊再抓住徐瑨胳膊,整個人軟腳蝦似的半靠在人家身上,還要裝出一副雲淡風輕,哥倆好的樣子來。遊驥張了張嘴,跟自家公子對視一眼,都很有默契地偏開頭輕咳一聲,沒忍心戳穿。徐瑨任由祁垣半靠在自己懷裏,偏過頭問遊驥,“剛剛是怎麽回事?”遊驥知道此事幹係重大,忙把當時的情形詳細地說了。畢竟那望雲樓上非富即貴,尤其是三樓,雖有品級的朝臣此時都在宮中,但除了祁垣之外還有幾個閑散王爺。時南本是禦前侍衛,身份本就敏感,如今朝中局勢複雜,他此番行為難免會掀起一陣是非議論。幸好遊驥心細,把當時各人的位置和言語都講的十分清楚。徐瑨聽完,不禁沉默起來。祁垣所做的事情並無出格之處,而三樓上,除了殘疾的楚王,其他人又跟他離的較遠。隻是楚王雖身份敏感,但畢竟是殘疾之身,多年來在藩地也是無功無過,又年老無子,據說此次入京還是為了梳攏暫居揚州的名妓嚴憐雁。這嚴憐雁本是罪臣之女,沒入教坊司後名聲大噪,乃秦淮名妓之一。梳攏她需要請不少名人雅士,楚王連這個都要小心請旨,問得元昭帝的意見,可見行事十分謹慎。遊驥見自家公子眉頭緊皺,想了想,小聲提醒到:“公子,那時千戶會不會就是衝祁兄來的?崖川的時將軍可是時千戶的大哥。”崖川大軍的戰報中,左參將時現不幸戰死。眾人都傳言是祁卓通敵叛逃所致。但這畢竟是京中謠言,時南年紀輕輕升至禦前侍衛長,深得元昭帝信任,心思不會太簡單。這人會在眾目睽睽之下為兄報仇?更何況在成園行事,必然會得罪國公府。徐瑨沉吟不語,祁垣緩了這一會兒,大約也聽出點眉目來,反倒是皺眉道:“好沒道理!我爹要是叛敵了,我全家都得殺頭,他著急個什麽勁!要我爹沒叛敵,他大哥的事情更跟我沒關係了。他是有多等不得?”遊驥一怔,不禁道:“也對……”徐瑨微微點頭,對遊驥道:“讓和叔悄悄去查,不管查到了什麽,都速來告與我知道。至於時千戶……道聲得罪,關去南園吧!”他剛剛過來時,國公府的侍衛長已經過去了,況且今日羅儀也在,不會讓時南走脫。至於剩下的……自有人會處理好。遊驥應下,匆匆走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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