灌奴部的大雛加之子楊萬春,與順奴部的大雛加之子泉男產,兩人扭打到了一起。


    這一下,就連那位“中大兄”楊德仁都有些看不下去了,不由跳出來製止他們。


    “萬春,休要再與那蠻子纏鬥了,注意場合,莫要繼續君前失儀!”


    他一邊出言製止,一邊想要伸手去拉住兩人。


    不過,因為看那兩人扭打得正凶狠,生怕自己伸手反而被拉進去,所以楊德仁伸出的手臂又收了回去。


    他轉而向禦座上的樸不成使眼色,想要讓這位“太大兄”發話,最好能令宮中禁衛前來拉住兩人。


    隻可惜,樸不成此時正俯首側耳於容留王麵前,聽著後者對其小聲說著的話語。


    “這閹奴,怎麽就這時候有事情,”楊德仁又氣又急,可一時間也沒什麽好辦法。


    反倒是大周使節團那邊,看到扶餘國貴族在大殿之中如此打鬥,臉上的不屑神色都有些溢於言表。


    像這種“君不君,臣不臣”的荒唐事,恐怕也隻有在這種蕞爾小國,才能幸得一見。


    隻是,麵露不屑的人之中,絕對沒有郭元朗這個大周正使。


    老頭子早就看出來,那兩個人或許一開始真的是因為私仇而含恨出手,可越扭打就越不對勁。


    想到這裏,郭老夫子扭頭看了眼大殿角落,朝著在那裏列席而坐的趙無咎不著痕跡地點了點頭。


    …………


    “狗奴!”


    “山賊!”


    楊萬春和泉男產一邊扭打 ,一邊詈罵。前者諷刺後者的綽號,後者則拿前者的傳言說事。


    相撲角抵,明明是要誰先倒地誰算輸,可這兩人已經打得根本分不清誰輸誰贏了——他們都倒地過,然後又都把對方抱倒,最後又是一輪輪地循環往複。


    而就在這循環往複之間,他們二人慢慢就越來越滾向了勤政殿中心,慢慢接近了大周使團送給扶餘國王的那尊單足蓮台熏爐。


    突然,那個楊萬春抓住了機會,再一次絆腿抓住了泉男產的腰帶,狠狠將對方摜向地麵。他倒地的位置,則恰好是那個大周的禮品。


    被摔這一下,泉男產頓時臉色一變,心中罵道:山賊果然都毫無信義,這家夥居然耍詐!


    他伸手想要去抓楊萬春的前襟,想要將其一同帶倒。可也不知道是楊萬春故意算計好的,還是他這裘皮袍子的前襟針腳就是縫得有些粗濫,反正隻是一抓就被扥了下來,泉男產隻抓住了一條帶子。


    “彼其娘之!”


    泉男產大怒,不過此時也已經沒有辦法,隻能暗暗緊繃肌肉等著與那金鐵熏爐碰上一碰。


    “砰——”


    泉男產的脊背與勤政殿的青石磚發生了磕碰,發出一聲沉悶的響聲,光聽響就知道這下摔得不輕。


    但這卻讓泉男產本人大為感到驚訝,他明明已經做好準備與那熏爐碰一碰的,怎麽又變成了碰地麵?


    正待他想要以手杵地,趕快從地上爬起來的時候,一隻腳掌卻直接踩到他前胸上,將其重新踩得“躺”回了地麵。


    “老實待著,”趙無咎低頭斜乜了泉男產一眼,然後腳尖又微微用力。


    泉男產就隻覺得胸口幾處要穴都被人拿住一樣,身上九成九的力氣都泄了下去,就連抬抬胳膊、張張嘴都辦不到。


    “你也一樣。”趙無咎又扭頭看了看楊萬春,“給我老實一點。”


    此時,這個灌奴部的大雛加之子被趙無咎單手攥住臉頰,不僅被堵住了嘴巴,整個人也被提拎起了地麵。


    甚至,相比於泉男產,他的處境可能還要更慘一點。


    因為他這個姿態像極了絞刑,整個身體的重量都施加在了脖頸上麵。而他手腳拍打在趙無咎身上、胳膊上,隔著三重鎧甲,根本無濟於事。


    於是,在臉色已經憋得發紫的情況下,他隻能跟個猴子似地,用雙手死死攀住趙無咎鎧甲上的鐵護腕。


    “趙拾遺,休要傷人!”


    “趙都尉,休要傷人!”


    這兩聲“休要傷人”,分別出於兩人之口:前者是出於“中大兄”楊德仁,後者則是出於“小塚宰”泉男建。


    從兩人對於趙無咎的稱呼,就可以看出他們對於“文武之事”的看法不同,不過不管怎麽稱呼,他們二人的目標卻是一致的。


    他們二人亦彼此對視了一眼。隻此一下,就令楊德仁皺起了眉頭。他覺得好像有哪裏不對勁,可是一時半會卻也說不上來 。


    這時,坐於禦座上的那位容留王也開口了:“大周副使,休要傷人!”


    直到這位開口,之前始終端坐於席間的大周正使郭元朗,這才站起身來走到大殿中間。


    這個老夫子先是向禦座上的容留王行了半禮,然後才俯身從地上拿起那尊正在冒出嫋嫋幽香的熏爐。


    郭老夫子一手按在熏爐上,摩挲了片刻,而後才侃侃道:“扶餘國主還請勿怪,我家副使之所以會如此唐突,隻是擔心壞了這一爐好香。


    他這純是拳拳好意。


    好叫國主得知,此爐雖是吾皇所贈之瑰寶,但其中香料更是比香爐本省更難得之重寶。


    這些香料除了來自中原的原料,還有從西域商賈手中交易得來的篤耨香、龍延香之類的寶料,僅僅裏麵那麽一小匱,最便宜的也得價格上千錢。


    聞此香者,可安神、凝魂、祛寒邪、增長智慧……”


    提到“增長智慧”,郭老夫子不由得撫須而笑,扭著脖子,眼睛逐個在泉男建、楊德仁……還有那個一言不發的“泉男生”臉上掃過。


    “……甚至,其亦可以入藥治病。裏麵這九匱之中有三匱,於某些武者而言,都可以當作突破武者品級時助力的‘大藥’。”


    而說到此處,郭老夫子隨即轉入正題:“說句有些冒昧的話,此物在中原,在洛京神都都殊為難得。想必,在諸位之國,說這香是奇珍異寶也不為過。


    諸位勿怪,老夫非是輕慢各位,而隻是為諸位感到可惜。因兩國交惡,交流不便,商貿近幾十年來亦日趨斷絕。天朝之寶貨,諸位貴人難得一見;扶餘之物產,天朝也難得一覓。


    這不就如同白白守著一座金山,明明挖出了金子,卻不能拿著它們換糧食……守著金山作乞兒,豈不令人遺憾?豈不令人感慨萬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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