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京的鬧市,人來人往,熙熙攘攘。


    陽光灑在青石板路上,卻照不進來俊此刻陰鷙的內心。


    雖然按大周禮製,他這樣的從六品文官隻需要五日一朝,但是因為之前得到聖人天子的嘉譽,所以他每日都得以幸進,能夠參與到朝會。


    然而,最近由於他惹出來的一些亂子,導致李隆對其有些厭惡,為了敲打他已經五六天都沒有準許他再踏入太極宮一步。


    這讓來俊很不適應。


    此時,他正身著一襲青灰色的直裾深衣,衣領、袖口和下擺都鑲有黑色的緣邊;腰間束著一條鑲嵌著翡翠的蹀躞,打了一個規整的結,掛著蹀躞七事;足蹬一雙黑色的舄,鞋頭微微上翹,踏在馬鐙裏都顯得有些招搖。


    “能穿上這身衣服,以前那是想都不敢想,就和做夢似地……”


    騎在馬背上的來俊,隨著起伏,心思也漸漸飄向遠處。


    “……誰要是想把我這身官衣拔下去,你來爺爺一定不讓你好過!讓我一時不痛快,那我就讓你一世不痛快。”


    就在其浮想聯翩的時候,在不遠處的一座茶樓二層,索元禮身著便服,戴著鬥笠和紗巾,遮掩著自己與周人迥異的麵貌,學著人家的樣子揚湯擊沸,侍弄著一盞茶湯。


    隻是,他的目光卻沒有在手上的那些茶具上麵,而是透過窗棱,不斷在街道上梭巡,最終鎖定了到一個身影。


    “來俊,來了。”


    索元禮眼神中透露出一絲狠厲。


    在他身旁,站著幾個披著厚厚灰色罩袍的高個頭,他們都是被索元禮從那樊樓招募來的好手。


    這是一群從西域吐火羅國來的長行健兒,也即俗稱的“雇傭兵”。


    在西域,這夥人就常常為豪商富戶解決麻煩,做的就是收錢殺人的買賣。


    之所以要罩著袍子,是因為這些吐火羅雇傭兵的穿著極具特色,必須加以遮掩。


    他們頭戴尖頂氈帽,帽簷周圍裝飾著彩色的羽毛和獸骨。


    上半身,這些人穿著緊身的皮甲,隻是礙於大周律令皮甲都是半熟的生皮所製,鞣製得不完全,而且還都是僅僅一層——因此,這與其說是甲胄,可實際上說是皮衣也不為過。


    為了增強防護,這些皮甲上還鑲嵌著些燧石片,反射著冷冷的光,上麵用顏料繪製了吐火羅族特有的神秘符文,據說能給他們帶來戰鬥的力量。


    這些人下身都穿著寬鬆的束腳褲,褲腳塞進高筒皮靴中,皮靴底部布滿了防滑的紋路和簡單卻鋒利的刺釘。


    從長相上看,他們有著典型的吐火羅人特征,高挺的鼻梁,深陷的眼窩,眼眸的顏色呈現出一種深邃的藍綠色,如同大漠深處神秘的湖泊。


    他們的皮膚呈現出一種健康的小麥色,麵部輪廓分明,猶如刀削一般。頭發大多是棕色,編成一根根緊密的辮子垂在腦後。


    這些吐火羅傭兵手裏的武器很奇特。


    每個人都手持一種形似月牙的彎刀,這彎刀混合了西域特有的金屬礦石,陽光照耀下,刀刃上隱隱泛著詭異的紫光。


    而這些彎刀的刀柄,還都用鎖鏈拴著一顆拳頭大小的鏈錘。


    錘頭是尖銳的金屬球,沉重且堅固。球上布滿尖刺,這些尖刺不僅鋒利,而且還塗抹著從西域毒草中提煉出的毒藥。


    一旦被劃傷,傷口的毒素迅速蔓延全身,令人難以動彈。而連接錘頭的鏈條由精鋼打造,長度適中,既可以在近距離攻擊敵人,又能在遠距離發動突襲。


    這些吐火羅雇傭兵能將鏈錘揮舞得如同靈蛇一般,瞬間伸長攻擊遠處的敵人,讓人難以躲避。


    而當索元禮點了點頭,那幾個吐火羅長行健兒立馬從茶樓窗棱竄了出去,翻上屋簷,在房頂上迅速逼近目標。


    他們手持月牙彎刀,如鬼魅般從人群中躍起,念著咒語,彎刀揮出,以非常人般揮刀速度襲擊向了街道上走過的來俊。


    而那來俊身旁所謂的護衛們,本就是他臨時拉來的鷹犬,見狀雖拔刀迎擊,但動作遲緩,毫無忠心可言。一名護衛手臂被刀刃劃傷,瞬間鮮血飛濺。


    “有刺客!”護衛們大喊。


    來俊臉色慘白,拔馬就想要轉身逃跑。


    此時,又有幾個使用鏈錘的吐火羅人從另一個方向攻來,將鏈錘甩出,鏈錘瞬間伸長,直取來俊後背。來俊慌亂地躲閃,從馬背上滾落下來,鏈錘擦著他的衣角飛過,砸在地上,石板碎裂,碎石飛濺。


    “都給我攔住他們!”


    來俊扯著嗓子喊道,但護衛們畏畏縮縮,有的甚至想趁機溜走。


    這些吐火羅長行健兒如狼入羊群般,在人群中大肆殺戮。手持月牙彎刀衝入人群,彎刀飛舞,每一次揮舞都伴隨著鮮血和慘叫。護衛們的刀劍幾乎跟不上這些人的速度,砍不到那些人的皮甲上,根本沒法傷到敵人半分。


    除此之外,還有幾名使用鏈錘的刺客在遠處不斷甩動鏈錘,所到之處,護衛和無辜百姓都被砸得血肉模糊。他們還發出詭異的笑聲。


    來俊在混亂中拚命逃竄,撞倒街邊小販,打翻攤位,瓜果蔬菜滾落一地,狼狽不堪。“救命啊!救命!”他驚恐地呼喊著。


    此時,另一個吐火羅雇傭兵從屋頂躍下,直撲來俊,彎刀直刺來俊胸口。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名倒黴的護衛被來俊推了一把,正好替他擋住這致命一擊。彎刀的鋒刃刺穿護衛身體,護衛口中噴出鮮血,倒在來俊身上。


    “哼,廢物!”來俊罵了一聲,掙紮著爬起來繼續逃竄。


    吐火羅雇傭兵們緊追不舍,百姓四處奔逃,尖叫聲、哭喊聲、刀劍碰撞聲交織在一起,宛如人間煉獄。


    索元禮在茶樓之上,看著下麵混亂的場景,嘴角微微上揚。


    他知道,若能成功除掉來俊,自己在這場權力鬥爭中就能占據上風。


    然而,來俊到底是在市井混過的無賴漢,在生死關頭,爆發出足夠的狡黠。他突然衝進一家布店,將店裏的布料推倒,堆在門口,阻擋吐火羅雇傭兵的追擊。


    吐火羅雇傭兵們揮刀砍開布料,繼續追趕,但這短暫的耽擱讓來俊找到了一個小巷,他不顧一切地衝進小巷,消失在雇傭兵的視線中。


    “跑得掉嗎?”


    索元禮發出一聲冷哼,他已經在這些吐火羅人身上花了一萬錢,今日必定會將來俊斃命於刀下,他們會像細腰獵犬那樣追上去,將來俊追到吐沫子……而後依舊是一刀撕開這家夥的喉嚨。


    就在索元禮誌得意滿之際,茶樓裏的一名茶博士,突然篤篤篤地走上樓梯,端著一壺新茶走了進來,輕聲道:“客官,您的新茶來了。”


    索元禮微微皺眉,道:“吾未曾點茶,汝莫不是送錯了?”


    那茶博士嘿嘿一笑,道:“索大人,小的可沒送錯。您瞧瞧,這新茶可是頂好的,莫要掃了興,且飲一盞。”


    索元禮一聽,覺得事有蹊蹺,罵道:“莫要扯犴,你這廝到底有何企圖,你怎識得我是誰?”


    茶博士收起笑容,道:“索大人,今兒個就是您的死期。”


    言罷,從茶盤中抽出一把利刃,當胸直刺向端坐在蒲團上的索元禮。


    索元禮大驚,慌亂中往後一退,卻被自己的小腿絆住,險些摔倒。那茶博士步步緊逼,手中利刃閃著寒光。


    索元禮狼狽地躲避著,口中大喊:“來人啊,有刺客!”


    就在這危急時刻,隻聽一聲暴喝,一個年輕男子從門外飛身而入。此人正是索元禮的兒子索乾達婆。


    索乾達婆上身穿著緊身的短襖,襖上繡著一隻蒼狼,以銀線勾勒出圖紋,在陽光下熠熠生輝。下身是寬大的燈籠褲,褲腳紮緊,便於行動。


    他足蹬一雙軟皮靴,靴幫上還鑲嵌著許多小巧的寶石——索家本就是靠販運寶石成為的巨富,這些都隻是一些寶石加工後留下的邊角料罷了。


    索乾達婆手上持一把狹長的彎刀,刀身尤為狹長,微微彎曲,刀刃上有著迥異於中原風格的精美的花紋,乃是從康國高價請鐵匠打造的寶刀。


    索乾達婆一見茶博士欲對父親不利,怒目圓睜,大喝一聲:“賊子敢爾!”


    接著,便如猛虎撲食般衝向茶博士。茶博士見索乾達婆來勢洶洶,不敢怠慢,側身一閃,避開了索乾達婆的第一擊。


    同時,他手中利刃順勢向索乾達婆的肋下劃去。索乾達婆反應極快,收腹彎腰,彎刀向下一擋,“當” 的一聲,鋒刃相交,濺起一串火星。


    索乾達婆順勢一個轉身,彎刀從下往上撩起,帶起一陣風聲,直取茶博士的麵門。


    茶博士連忙後仰,彎刀幾乎貼著他的鼻尖劃過。而那茶博士趁勢向前一步,一腳踢向索乾達婆的腹部。索乾達婆不避不讓,用小臂硬接了這一腳,然後猛地一抓茶博士的腳踝,用力一甩,茶博士整個人被甩了出去,重重地撞在一張桌子上,桌子頓時四分五裂。


    茶博士一個鯉魚打挺站起來,手中利刃再次攻向索乾達婆。而索乾達婆揮舞彎刀,與茶博士展開了激烈的近身搏鬥。兩人的身影在茶樓內快速移動,刀光劍影,交錯縱橫。茶博士的每一次攻擊都狠辣刁鑽,而索乾達婆的防守和反擊也是滴水不漏。


    瞅準一個破綻,索乾達婆的彎刀猛地刺向茶博士的胸口。茶博士側身躲避,卻還是被彎刀劃破了衣衫。茶博士惱羞成怒,手中利刃舞得如風車一般,向索乾達婆發起一輪猛攻。索乾達婆且戰且退,不斷用彎刀化解茶博士的攻擊。


    突然,索乾達婆一個旱地拔蔥,高高躍起,在空中一個翻身,彎刀自上而下劈向茶博士。茶博士橫刀來擋,卻被索乾達婆這強大的力量震得手臂發麻。索乾達婆乘勝追擊,彎刀連續攻擊,逼得茶博士連連後退。


    幾個回合下來,索乾達婆看準時機,一刀劃過茶博士的咽喉,鮮血噴湧而出,茶博士倒地身亡。索元禮驚魂未定,拍著兒子的肩膀道:“乾達婆,幸虧你來得及時。”


    索乾達婆道:“阿塔,此地不宜久留,我們快走。”


    父子二人匆匆離開茶樓。


    另一邊,來俊在小巷中拚命逃竄,身後的吐火羅長行健兒緊追不舍。來俊慌不擇路,竟跑進了一座病坊。


    這病坊內彌漫著一股藥味和腐臭混合的氣息。牆壁上爬滿了青苔,有的地方已經剝落,露出裏麵發黑的磚石。


    地上散落著一些破舊的藥罐和布條,病榻上躺著幾個形容枯槁的病人,眼神呆滯地看著來俊衝了進來。


    來俊躲在一個角落,大氣都不敢出。


    吐火羅長行健兒們也衝進了病坊,他們小心翼翼地搜索著。


    就在此時,一個身材幹瘦的人從病坊深處緩緩走出。此人臉上戴著詭異的麵具,身著一身黑袍,身上有幾處地方還包紮著一些布條。


    隻見那幹瘦之人雙手上下翻飛,口中念念有詞,與此同時,從病坊的各個角落飛出一些傀儡。這些傀儡形態各異,有的像是人形,有的則像是各種動物拚湊而成。


    吐火羅長行健兒們見狀,立刻揮舞武器迎擊。一個吐火羅人率先衝向一個人形傀儡,手中的月牙彎刀帶著風聲砍向傀儡。


    傀儡不閃不避,硬接了這一刀,刀刃砍在傀儡身上,隻發出一聲沉悶的響聲,傀儡卻毫無損傷。傀儡突然伸出雙手,如鐵鉗般抓住吐火羅人的手臂,用力一扯,竟將其手臂生生扯下。


    那吐火羅人慘叫一聲,鮮血如注。


    其他吐火羅人見狀,紛紛施展出自己的絕技。有的揮舞鏈錘攻向傀儡,鏈錘帶著尖刺呼嘯而來。傀儡靈活地躲避著,鏈錘砸在地上,砸出一個個深坑。


    一個傀儡突然躍起,一腳踢向一個吐火羅人,吐火羅人用彎刀格擋,卻被傀儡強大的力量踢得連連後退。


    幹瘦之人雙手不停變換手勢,傀儡們的攻擊也隨之越發淩厲。


    一個動物形態的傀儡衝向一個吐火羅人,它的身體如同獵豹般敏捷,一口咬在吐火羅人的脖子上,鋒利的牙齒瞬間撕開皮肉,那吐火羅人當場斃命。


    吐火羅長行健兒們試圖集中力量攻擊幹瘦之人,但傀儡們迅速圍攏過來,形成一道屏障保護著幹瘦之人。幹瘦之人從黑袍中取出幾根黑色的絲線,絲線如同有生命般在空中飛舞。他手指一動,絲線纏住了一個吐火羅人的雙腳,吐火羅人掙紮著想掙脫,卻被絲線越纏越緊,最後被絆倒在地。旁邊的傀儡立刻撲上去,將其製服。


    不一會兒,吐火羅長行健兒們便都倒在了血泊之中。


    來俊躲在角落,驚恐地看著這一切,心中暗自慶幸自己逃過一劫,卻又對那突然出現的怪人感到一陣畏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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