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如今這種狀況, 大概謝恪也終於發現什麽了吧? “知玉,你……是見過主神的,對吧?” 謝恪深吸了一口氣,總算問出了這句話。 “是, ”傅知玉思考了一下, 沒有否認, “上輩子死了之後, 我和主神一起呆了很長一段時間。它跟我說了關於這整個世界的事情,也跟我說了你們這種扮演者。” 謝恪腦子空白了一瞬,即使聽係統說過, 他也做好了準備,但是這話真正從傅知玉嘴裏說出來的時候,他還是覺得不真實,像是腦子被誰打了一拳的那種不真實。 “主神……怎麽說我?” 傅知玉想了想,道:“說你是個很厲害的扮演者,在所有扮演者裏麵可以排前三。在你重啟這個世界之前,它對你評價還算不錯。” “也說了關於積分的事情?” “當然。”傅知玉道,“它還跟我說,你在這個世界評分不錯,獲得的積分不菲。” 謝恪聽完之後,苦笑一聲,又接著問道:“那主神有沒有提過,《名留青史》這個世界很特殊?” 傅知玉記得主神是提過的,它說名留青史是個扮演難度很高的超高級世界。這種沒有異能、沒有高科技的古代世界能鑽的空子反而最少,且時間跨度大,真的是結結實實地要扮演幾十年的時光,能拉進度條的地方少,出場角色多,一不小心劇情就會偏移導致扣分。 就是因為這個,名留青史才成了扮演者的超高級世界。 謝恪還沒有等到傅知玉的回答,他先接著說了下去:“主神沒有給你提過……這個世界是我、或者說是我那個組織,籌備了很久的晉級世界?” 這個……主神沒有說過。 傅知玉皺了皺眉頭,沒一下子明白謝恪這句話的意思。 “扮演者是有明確的階級分層的,越到前麵,壓力越大,更何況我們這種各大組織的管理者,身上的責任不是隻有自己的,”謝恪道,他回憶著之前那件事,隻覺得那時候的自己像是另一個人,“名留青史就是這樣一個關卡,它要求扮演者評分達到九十,隻有這樣,我才能突破瓶頸,真正達到大家的期盼,成為扮演者的第一人。” 到達這樣的地步,不是謝恪一個人的努力,是用整個組織的資源堆起來的,是想用謝恪這一個人的地位,讓整個組織再進一步,名留青史這個世界,便隻能成功不能失敗了。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謝恪甚至成了全體扮演者們觸摸規則的一個代表。 扮演者的日常評分要求,隻要60分就可以,但60分容易,再往上走就很難了。 超高級世界達到90分的評價,自然是難上加難,謝恪是有這個本事的,他最終不負眾望,評分90.5,那被扣掉的9.5分9分來自傅知玉,0.5分來自最後發瘋的沈泱。 “哦,那是挺重要的,”傅知玉聽完之後,低頭喝了一口茶,想了想道“在這樣的情況下,你選擇放棄我,很有道理。” “不是的,知玉,”謝恪苦笑一句,“我那時候覺得,我從來沒有放棄過你。” 傅知玉愣了一下,一口茶堵在喉口。 其實謝恪之前說的那些,關於這個任務特別重要之類的,他不是沒有想過,所以對他來說這些東西不算什麽,但謝恪接下來的這句話讓他疑惑了。 什麽叫……沒有放棄過自己? “我之前說過,我的組織為這個世界付出很多,以保證萬無一失,這個付出包括方方麵麵。”謝恪道,“扮演者組織達到那個程度,是可以尋找作弊的渠道的,但是我現在想起來,寧願我們不曾做過這方麵的努力。 知玉,我在進入這個世界就收到消息,世界裏有另外一個扮演者,他接到的任務是和原著不一樣的幹擾任務。” 名留青史這個任務複雜到這個程度,甚至頭一次出現了幹擾者,更加強了謝恪的勝負欲,堅定了他要把任務做成功的決心。 “知玉,一開始的時候,我就認定你就是那個幹擾型的扮演者,隻有你表現的和原劇情差距那樣大。”謝恪道,“你也幾乎符合那個扮演者的所有特征,我用道具測試過,其他人數據都沒有問題,隻有你是被屏蔽的,我甚至還讓027再去仔細查過,也一遍一遍地確定過,另外一個扮演者所扮演的角色,就是傅知玉。” 傅知玉:“……你在說什麽?” 他不敢置信,主神他從來沒和自己提過這個。 “那個扮演者在試圖進入世界的時候出了個從來都沒有出過的意外,扮演者無法頂掉原始數據,他一直沒有進入過這個世界。知玉,你從一開始就特殊,”謝恪道,“但是我不知道這件事,我是後來追查的時候才發現這個意外……我,一直以為你是個扮演者,是個和我一樣,可以拉進度條、可以有痛覺屏蔽、知道所有劇情的扮演者。” 明明知道他其實也在演,明明一開始還在躲避著好好走劇情,但是有的時候謝恪望進那雙眼睛,便瞬間忘了自己到底在做什麽。 主神係統對扮演者有底線性的規定,在執行任務的時候,一定要把自己完完全全的當成那個人,不能在世界裏表露出任何“我是個扮演者”的意思,即使在道具屏蔽下的基礎上也不可以,隻要被檢測到違規情況,立刻判定不及格。 在世界裏的時候,謝恪無法對自己喜歡上的人表露一點自己真實的心情,他在這個世界裏用掉了自己所有的屏蔽道具,可以讓自己在劇情裏擁有短暫的喘息機會而不會被扣分,他大部分時候把這個機會用來和知玉相處,在床-笫之間說過最明顯的話,便是“就等著這一會兒”、“隻是一時的委屈”。 對扮演者沒有盡頭的扮演生命來說,這幾十年的時光確實可以算作“一會兒”,但是對於土著數據,這便是所有的一生。 “我真的不知道,”謝恪說起這些,仍然控製不住地手指尖都在抖,“我以為,我做完這個任務之後,就可以找到你,把所有事情都說清楚,我想告訴你,我早就喜歡上你了,你這個幹擾任務沒有做好不要緊,現在我有最高的權限了,往後我能護著你了。 我從來沒有想過,你從頭到尾隻是一個異常數據,我……甚至親手殺掉了你,因為我那時候以為,這隻是在幫你按時脫離世界。” 扮演者按時脫離世界也是扮演的一部分,按照劇情,傅知玉這個角色確實要在那個時間段死亡。這對扮演者來說沒有什麽的,在痛覺屏蔽之下,真的什麽感覺都不會有,隻是正常走個程序而已。 謝恪自己也不知道經曆過多少遍了,他自然而然地帶入了,沒覺得有哪裏不對。 他原來以為,他和傅知玉隻是在錯誤的時候遇見了正確的人,傅知玉恰好接到了自己的幹擾任務,雖然對立,但也是難得的緣分。 卻沒有想到自己以為的事情的一開始就是錯的。 “我以為我選擇了對我們兩個人都好的一條路,”謝恪道,他說到這裏,聲音抖地不行,“但事實證明,是最差的一條路。” 傅知玉在他說話的時候,沒有出聲反駁,他等到謝恪全部說完之後,才長歎了一口氣,謝恪感覺到,他好像一下子放鬆了下去。 “我挺感謝你告訴我這些的,”傅知玉慢慢開口說道,“畢竟我之前,甚至覺得是我自己有問題。” 他大約是這麽久以來,真正和謝恪說了這樣用心的一段話,沒有敷衍,也不帶什麽情緒。 “你、沈泱、元明刀、娘親、元家。我深愛的人不愛我,我付出過的人背叛我,我想守護的人離開我,為什麽這些事情都要發生在我身上?很長一段時間……覺得是我自己的問題,是我求太多,是我害了明刀他們。”他道,“謝恪,平心而論,我也得謝謝你,畢竟是你讓這個世界重啟,才能夠讓我重新擁有這些,叫我知道……很多事情不是我的錯。” 謝恪聽了這句話,他心裏也稍稍升起一點不敢置信與希望。 知玉他…… 但傅知玉接下來的話,讓他的心又瞬間沉了下去。 “但是太晚了,”傅知玉又道,“這所有的一切,我如果在上輩子早一點聽到,也許……” 他沒有再說出什麽“也許”的可能性,而是想了想,和謝恪說道:“你們扮演者,是不是沒有真的體會過死亡是什麽感受?” 謝恪說不出話來,他搖了搖頭。 扮演者的死亡大概就是任務失敗太多次被係統抹殺的那一次,其餘的所謂“死亡”都隻是任務結束的時候脫離世界的那一瞬間,身體會那在一時間覺得輕飄飄起來,然後腦子裏“嗡”的一聲之後,係統的提示音就會響起來,再睜開眼睛,就回到扮演者空間了,全程沒有一絲多餘的感受。 “我告訴你吧,像我們這種人的死亡,和你們不一樣,那是很痛苦的一個瞬間,”傅知玉道,“明明是很短的一瞬間,卻好像想起來自己的一生,那些所有的痛苦和不甘都浮現出來,像是渾身的傷疤都在那一刻共同發作,經曆過那樣的死亡時刻之後,好像……自己變成了一個新的人。”。第六十一章 “知玉……” “我還沒有說完, 你不用這樣激動, ”傅知玉說到這裏,心情已經重新回到平靜,“我聽完之後, 其實理解你的所有選擇, 我早就說過, 即使你隻是為了積分,我也理解你的選擇,因為之前我根本沒覺得你愛我。剛剛這段話裏麵讓我沒想到的是,是你原來真的喜歡我。 但是那又怎麽樣?我們錯過了,謝恪, 我們已經錯過了。 你死過一次就會懂了,那些傷太痛了,不是你說, 你原來不是想這樣傷害我的,這樣就可以一切不算。傷害是真的,是不能因為這所謂的真相,就能隨隨便便地揭過去的。” 這真相, 來得太晚了。 如果他上輩子能聽到這些的話, 知道謝恪真正的想法, 也許兩個人之間還有轉圜的餘地, 但現在已經不可能了。 “你還有什麽事情嗎?”傅知玉說完之後問他,“目前為止,我們話都已經說開了……你還要再堅持嗎?” “可……我就是全為了你回來的啊。” 在說出這所有事情之後, 最讓謝恪恐懼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他沒覺得所謂真相說出來之後知玉就會諒解,他尚抱希望的時候,覺得如果知玉能理解這一切,至少態度可以鬆動意一點,一點點就還,至少可以給他一條路可走。 但是現實裏,還是最壞的設想成真了。 知玉完完全全放下了,他終於可以把過去的感情定義為失敗,也終於給自己判了死刑。 “知玉……”謝恪不知道應該說什麽,他忍不住流眼淚,努力地去牽傅知玉放在桌子上的手,“我們明明是相愛的,明明是……早就相愛了,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傅知玉給不了他回答,隻覺得那都是翻過篇的事情了,再糾結下去沒有意義。 “你走吧,”他道,“接著做你的扮演者,你可能真的不適合與我們這樣的人談感情。” 謝恪如今再沒有說“我不走”之類的話了,他低著頭,傅知玉聽到他悶著聲音,哽咽著問了一句:“知玉,你希望我離開嗎?” 傅知玉把手抽了回來,想也不想就點了點頭,道:“我希望你離開。” 在這種時候,說什麽話也是沒有用的。 謝恪隻覺得眼前一片模糊,提起來的回憶和眼前的傅知玉都讓他痛徹心扉,她站起來,最後緊緊地擁抱住了自己的心上人。 “對不起,”他泣不成聲,“我原來,不是想這樣傷害你的,我原來……” 傅知玉覺得悶,沒聽完這些話,一下子就把他推開了。 他感覺謝恪確實有些變化,之前剛回來的時候,他把自己騙到那個小院子去,力氣很大,怎麽樣都不肯讓自己走,但是現在,倒是輕而易舉可以把他推開了。 我力氣又變大了嗎?傅知玉還仔細想了想。 謝恪沒敢再去碰他了,他與傅知玉中間隻隔了這麽短短的一算距離,卻覺得好似鴻溝。 “你……還有什麽想說的嗎?”傅知玉皺了皺眉頭,“我要走了。 謝恪沒有回答。 待傅知玉轉身準備離開的時候,他才聽到謝恪的聲音。 “對不起,知玉,”他道,因為哽咽,說話的聲音也有點斷斷續續,“可是我愛你,很早就……一直……愛你。” 傅知玉皺了皺眉頭,沒有回答,推開門出去了,不管謝恪在房間裏麵如何。 “您沒事吧?”商會的人迎上來,關心地問道,“那人……” 傅知玉轉身在榻上坐了下來,他擺了擺手,很長時間沒有說話,像是在回憶著什麽,商會的人便識趣地不說話了,低下了頭,給他倒了杯茶。 謝恪還呆在那個房間沒有出來,傅知玉也不動,兩個人在不同的空間裏凝固著,直到那杯茶已經完全冷了下來,他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自言自語地問道:“如果痛苦是有緣由的,這緣由能讓痛苦不存在嗎?” “不能吧……想起來還是很讓人不高興。” 商會的人不敢回答,他往外看了一眼,似乎是看到了外麵的人比的手勢。 “那人走了,”他道,“我們那些東西……要收起來嗎?” 傅知玉手指動了兩下,然後搖了搖頭,道:“不收,備著。” 元江文的商隊裏能打的人真不比元江行這個守邊疆的將領少,財富更需要武力守著,商隊出門從來都是帶著危險的,更何況是比商隊還要高一層的票號,那都是帶著真金白銀,傅知玉離開京城之後,就立刻找到了元江文送過來的一隊人。 這一小隊人不算多,大約十五個人左右,傅知玉特意問元江文要了這一隊人,不是隻為了保護自己來的。 傅知玉一開始便覺得謝恪是自己離開這裏最大的敵人,但是,傅知玉在係統空間就深刻了解到扮演者的能力,他不知道謝恪到底能在這裏施展多少,對自己有用的又有多少,這需要時間。 遷原之戰那一次,他知道其實扮演者沒有那麽無所不能,謝恪真的在回來的時候差點死掉,否則主神不會感受到這樣強烈的來自這個世界的波動,而且,他自那次之後明顯不如從前,傅知玉從陸簡那次踢他槍尖的時候就感受到了。 謝恪是可以在這個世界被殺掉的,是吧? 不管他的扮演者身份有沒有死掉,但是身在這個世界的謝恪死了,就如主神所說,他就不會再回到這個自由世界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