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恪覺得自己好像陷了自己設下的局裏麵,弄不明白自己是不是在本末倒置。 新的權限、組織的期望以及其他所有的東西交織在一起,他根本分不清楚什麽是什麽,隻覺得心情越來越差,後期的時候,他已經要努力抑製住自己的不耐煩,才能勉強把這任務做下去。 唯有午夜夢回裏,在自己腦海裏出現的傅知玉成了謝恪唯一支撐下去的理由。 知玉已經脫離這個世界了,他沒辦法回頭了,隻能接著做下去,成功之後才算有個交代,他迫不及待地想告訴知玉,現在自己足夠有力量可以護著他了。 還有……好想他,特別想他。 待自己成功之後,就可以和知玉長長久久地在一起了吧?。第六十三章 除了沈泱那次突然發瘋, 之後的扮演任務都挺順利的。 但謝恪那時候真心不覺得自己騙了沈泱,知玉確實沒有死, 他就在扮演者空間等著自己呢,隻不過沈泱這種原住民見不到而已。 在看到自己的評分之後,謝恪隻覺得自己心頭一塊大石頭落下, 他感覺自己鬆了口氣,卻沒有第一時間想到什麽重要的權限和組織的恭賀,滿腦子隻有一個想法:終於可以去找知玉了。 他已經拿到了新的權限, 沒有任何人可以阻礙自己和知玉在一起了吧? 他打聽到了那個幹擾者的號碼, 甚至還維持著《名留青史》裏謝恪的外表, 去了那個人的扮演者空間, 精心準備了禮物, 打算正式向知玉告白。 終於可以不受劇情限製,真實地向知玉表達自己的感情了, 這讓謝恪人忍不住地心潮澎湃, 控製不住地露出陷入戀愛的傻笑。 可當他見到那個扮演者的時候,還沒說一句話,隻看著那個人的眼神,便立刻覺得不對了。 仿佛一盆冷水兜頭澆了過來, 又仿佛終於有什麽幻想被打碎了, 露出了殘酷的真相。 他不是知玉!絕對不是! 那個扮演者看見謝恪之後也是一臉懵逼,這裏不是公共區域,他之前沒有見過有人可以出現在扮演者的私人空間裏,一下子也沒反應過來。 他看到那個突然出現在自己空間的人像是被雷劈了一樣的表情, 本能地感受到不對勁,想要趕緊跑,卻被謝恪一把扯了回來。 “你不是他,你不是知玉,”他像一個完全失去理智的魔鬼,“說,你做了什麽?你做了什麽!你把知玉弄到哪裏去了?” 那個扮演者其實不理解這個闖入者到底在幹什麽,但是他經驗豐富,很快捕捉到了關鍵信息。 知玉,傅知玉? 是那個讓自己記憶猶新的角色。 他還是頭一次接到幹擾任務,這種任務像是扮演者生涯的彩蛋,有點特殊,若是做得好了,得到的獎勵比尋常任務要很多,他還是挺珍惜這個機會,但沒想到是,剛開始就失敗了。 他沒辦法登錄那個角色,每次嚐試都有一道無形的屏障把他推了回來,嚐試了許多次之後仍然無果,申請報錯之後主神那邊遲遲沒有回複,等了很久之後才收到部分補償,卻沒有解釋原因,隻是被告知任務已經開始,這件事就算過去了。 他一直覺得是主神那邊數據錯誤,可能重複發出了兩次任務,有包括自己在內的兩個扮演者接到了,“另一個人”提前登陸了,自己就登陸不進去。 謝恪聽完這個解釋之後,稍微放鬆了一點。 “一定是有另一個人,一定是有另一個扮演者,”他喃喃自語道,試圖逼自己相信這一句話,“我……很快就能找到知玉的。” 但是還有另外一種可能性,謝恪想到了,但是他根本不願意去深想,或者說,根本不敢去深想。 如果,知玉根本不是扮演者,他隻是一個異常數據,怎麽辦? 他會消失,他再也不會回來了。 組織的人也很不理解,為什麽謝恪成功歸來之後沒有按計劃去做其他重要的事情,反而花了所有的精力去追查那個幹擾者的事情,還有這那個世界裏一個不甚重要的配角。 唯有一直跟著他的幾個朋友覺出不對勁來了,他們也是頭一次見謝恪完全丟掉冷靜變得這樣瘋的模樣,於是一句話不多說,隻幫著他找人。 但隨著事情一步步深究下去,真相卻真的讓人難以接受。 所有人都看出來了,但沒人敢真的在謝恪麵前點醒這一句話,隻看著他持續發瘋,最終崩潰。 沒有另一個扮演者,從來沒有,隻有一個可能早就被自動刪除的異常數據。 謝恪不知道該怎麽形容自己最終接受事實的心情,他像是被抽去了魂魄,長時間縮在隻有自己一個人的空間裏麵,一遍遍地回憶自己與知玉相處的所有細節。 為什麽沒有早發現不對? 明明在最後的幾年,知玉的失望那樣真實,為什麽那個時候沒有感受到?他捫心自問。 知玉從來都沒有假裝,也沒有演戲,他是那樣真誠地愛著自己,給了他能給的一切。 ……我做了什麽? 謝恪無法形容自己那時候的心情,悲痛與後悔之類的詞匯都太單薄了,他被親手殺死自己戀人的痛苦折磨,頭一次感受到了真正的生不如死的心情。 那是一種對自己本身的仇恨,恨不得把自己扒皮噬骨,但這痛苦卻又無濟於事,因為知玉不在了,他如何後悔,都找不到他了。 他那個時候才真正明白,所謂組織,所謂權限,在那個人麵前,都不算什麽了。 他一直在努力為自己沒有起點沒有終點的扮演者生活尋找一個答案,知玉就是那個真正的答案,隻是被自己弄丟了。 組織內的一些人被他這副樣子嚇到了,有些負責探聽消息的因為那個幹擾者的錯誤,還一臉忐忑地過去給他說對不起,就連027係統都不能接受自己宿主這副樣子,試圖把一部分錯攬到自己身上,想著這樣也許能讓他好受一點。 “為什麽……你們要和我道歉?”謝恪聽完卻一臉茫然,沒有感受到絲毫安慰,隻覺得更大的痛苦把自己包圍,“做的最錯的是我,知玉什麽都沒有做錯,他經曆了最苦的一段日子,全是我帶來的,卻沒有人和他說過對不起,為什麽……你們要和我道歉?” “那知玉,知玉怎麽辦?” 他頹喪了很長一段時間。扮演者卻不能一直休息,每隔一段時間都有強製做任務的要求,謝恪這個等級,又是這個狀態,即使被強製拉入扮演世界,他根本動都不動,很快就扣分扣到不及格被踢出世界。 他雖然有足夠的底子可以不被抹殺,但是兩三次下來,主神也不耐煩了,把他丟進了懲罰世界。 “你自己好好清醒一下,”主神道,“扮演者就要做好扮演者的事情,不要和我談什麽感情不感情,我不聽這個。” 懲罰世界其實也算是另一種形態的任務,那都是一些數據極端紊亂的垃圾世界,但垃圾長久堆著也會出問題,所以也需要人去處理。 但是謝恪這種狀態,去哪裏都是消極怠工。 懲罰世界沒有痛覺屏蔽,沒有拉進度條功能,也禁止使用道具,謝恪第一次進的懲罰世界,那裏的原住民很少,都是真正意義上的精神病,長得奇形怪狀什麽什麽樣子都有,破壞力很強,他剛進去的時候,就被原住民拿著電鋸生生切下了一條胳膊。 痛覺屏蔽以前都是自動開的,一路順風順水的謝恪還是頭一次嚐試這種痛感。 這種痛讓他清醒,也讓他瞬間想到知玉。 他曾經為自己受的那些傷,是不是也是這樣痛的? 現在自己這樣,能夠算是贖罪嗎? 027係統卻深刻地感受到不能這樣下去了,再這樣下去的話,謝恪這個人就是等著被抹殺的命。 “你這樣頹廢,救不了傅知玉,也救不了你自己,”027跟他說道,“我知道你想幹什麽,扮演者沒辦法自殺,傅知玉不在了,你覺得自己活著也沒什麽意思。但是你死了也補償不了之前的錯,你死了也換不回傅知玉。 謝恪,你若是現在放棄了,永遠不會有人告訴傅知玉,你們曾經是真心相愛的。” 謝恪聽到這句話的時候,他已經被懲罰世界折磨出了一身的傷,整個人像是血人,臉色仿佛一個真正的死人,他一動不動得躺在樹洞裏麵,外麵是凶殘的原住民在巡邏,電鋸的聲音滋滋作響。 “趕緊起來,我不說第二次,”027道,“為了傅知玉,我有個可以嚐試的辦法。” 係統的最後一句話成了謝恪的動力,他依靠著這唯一的信念走出了懲罰世界,然後按係統所說的,開始偷偷地搜集一些奇怪的道具,尋找自己可以改變的東西。 讓他深惡痛絕的那所謂新權限,也在這時候發揮了效用,給了他後悔藥吃的可能性。 “整個係統是有空子可以鑽的,主腦也不是不可攻破的東西,”027告訴他,“隻要你讓名留青史那個世界重啟,傅知玉那個數據或許會跟著一起重生。” 這是謝恪唯一的希望,為了這一點希望,他什麽都可以付出。 之前積累的所有東西被他流水一樣地交換出去,所謂權力積分和道具都不算什麽了,其中花的時間也極其漫長,直到重啟的機會真正來臨。 他頭一次不是以扮演者的身份進入一個世界,讓世界重啟是一方麵,讓自己再進去一次又是另外一方麵,保障措施雖然有準備,但是在沒有痛覺屏蔽的情況下,謝恪能感覺到自己的身份仿佛在漸漸融化,像是被架在火上炙烤。 大概是這段時間經曆過各種各樣的苦痛,這點身體上的痛覺,與即將見到知玉的心情相比,實在算不得什麽了。 他什麽後果都不願意考慮,心裏隻有一個想法——馬上就要重新見到知玉了。 謝恪回來的時機也很巧,恰好是冰湖救知玉的時候,他從那個窟窿裏把人撈出來,他看著日思夜想的那張臉,還是忍不住模糊了眼眶。 那是活生生的傅知玉啊…… 但激動的謝恪所忽略的細節是,傅知玉在被救上來的時候眼睛一直是閉著的,他們兩個之間再沒有那一見鍾情的一眼。 事情從一開始,便和他設想的不一樣了。。第六十四章 在名留青史整個世界重啟的開始, 謝恪還不知道傅知玉也重生的事情。 他真的沒有給自己規劃什麽意外情況,畢竟對他來說, 經曆的所謂意外實在太多了。他隻想著重新與知玉在一起之後,要如何加倍寵他,要努力把自己所有的愛意都通通與知玉表達清楚, 彌補兩個人之間所有的遺憾。 他在那麽久的痛苦之中翻滾,就是靠這點期望活下來的。 知道知玉也重生這件事確實衝擊是很大的。在一開始的時候,他錯誤地覺得自己上輩子對知玉造成那麽大傷害的主要原因, 是因為自己不夠坦誠, 被其他莫名其妙的元素幹擾著, 從沒有向戀人說過自己真實的心意。 重來一次, 他以為自己表達地足夠多、做地足夠多, 知玉就會回來。但真到碰了壁之後才發現,不是這樣的。 這得站立在對方還愛他的情況下才有用, 然而知玉分明已經不愛他了, 他表達地多,更讓他覺得厭煩至極。 明白這一點是件極痛苦的事情。他與傅知玉之間有一段無形的屏障,是他之前造成的所有傷害,這些傷害沒法抹去, 沒法愈合, 謝恪知道這些,但是他又沒辦法放手。 不可能放手。 從知玉回來的那一刻,他便從心裏感恩命運,還能再給自己一次這樣的機會。 即使知玉從頭到尾都冷淡, 但隻要望著他,謝恪便覺得開心,這比他之前毫無希望的生活要好上太多了,至少現在,知玉還在自己身邊。 但是知玉不喜歡,他的每一次接觸,甚至於出現在他眼前,都讓他覺得厭煩。 在去遷原之戰的戰場之前,謝恪分明是體會清楚了這一點的,這也是他選擇暫時離開的原因之一。 離開是個很艱難的決定,雖然隻是暫時,但是時局如此,謝恪還想護著整個世界的穩定性,他沒在愛晚亭等到知玉的那個時候起,他就知道自己確實應該離開的。 遷原之戰是個很重要的時間節點,再走一回,謝恪的感受便大不一樣。 這是他和知玉上輩子的定情之地,回憶起來卻不怎麽愉快,他以為是那是心意相通,誰知對於知玉來說,便是折磨的開始。 謝恪找到了那對老牧民,牧民不知道他是誰,隻是他們還是像上輩子一樣溫和開朗,很願意和別人敞開心扉談一些事情。 “您惹戀人不高興了嗎?”牧民咧開牙笑了笑,道,“我們也吵過架的,但無論如何吵架,還是會在一起的。” “……為什麽呢?” “因為……”牧民沉思了一會兒,似乎沒有找到合適的形容詞來形容,“因為在一起的時候,比吵架的時候更開心啊,我們還是會重新回來的。” 謝恪也笑了一下,喃喃道:“可我們不是隻有吵架這麽簡單……” 牧民看他實在迷茫,又與他說了“愛、信任與尊重”這幾個詞,和他說了自己的經曆,謝恪心裏知道,卻未得其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