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長的一句話,過了嶽煜的耳朵便成了簡短的七個字。  隨手推開膩在懷裏的蘇氏,嶽煜不緊不慢地起身,撩開了帷幔:“折子。”  候在帷幔前的穀東明忙不迭將燙手的折子呈給嶽煜,便開始耳觀鼻鼻觀心,努力減少著自己的存在感。  一目十行地看過折子,心底起初掀起的狂瀾業已恢複了寧靜,再無一絲漣漪。  折子上寫的清楚,與沈瀾清同時失蹤的還有沈義。  雖然沈義那廝平日裏多有礙眼,但隻要沈義在,他便不會讓沈瀾清出事。  嶽煜將折子遞出帷幔,聲音平靜至極:“傳令下去,令紫荊關守將派人搜山,三日,活要見人,死要見屍,若找不到人,他那守將便不必做了。”  君主上下碰碰嘴唇,便能跑斷臣子的腿。  紫荊關乃咽喉要塞,守將邸敬德頂著一雙黑眼圈接了聖旨,卻不敢盡數將兵士派出去尋人。  之前虎卉騎的百戶長前來交涉,邸敬德已然將能派的人盡數派了出去,如今聖上金口玉言加了三天期限,隻得於城中張貼告示,招募當地熟識地形之人進山尋人。  紫荊關落在紫荊嶺萬仞山以西,犀牛山之東,拒馬河以南,黃土嶺北側,依坡傍水的盆地內。  北邊的拒馬河浪高水急,若人真掉了進去,這幾日的功夫指定早不知被衝到何處去了;西邊地勢蜿蜒,緊連著盤石口,受傷之人若真去了那邊,應該也會到鎮子上尋醫問藥……  所以,邸敬德便將八成人手盡數派進了關城東、南兩方的千山萬嶺之間。  兵士搭著百姓四散開來,穿行於山嶺之間,沿途不間斷地喊著沈瀾清的名字,每行二百裏便放個響箭,以期沈瀾清看見後給個回應,然而,三日過去了兩日,始終杳無音信。  邸敬德在紫荊關內急得團團轉,卻又不敢再加派人手,隻得寫了個請罪折子陳明詳情,一並請聖上恩準從鄰近關城暫時調些人手過來一起尋人。  八百裏加急。  折子當日日落時分便進了元清宮。  嶽煜聽了奏報,當即將刻著“德妃蘇氏”的綠頭牌扣回托盤,揮退了內侍,提筆蘸著朱砂在折子上穩穩地批了個“準”字。  令周邊關城守將全力協助邸敬德尋人的旨意已經發出去一個時辰,嶽煜眼前卻仍不住地浮現沈瀾清臨行前那晚所夢到的情景。  師從魔門,不信仙佛的嶽煜忍不住入了空置已久的靜室。  靜室乃玄宗皇帝所建,玄宗皇帝在位時一心求仙問道,不問俗事,一應政務盡皆交予奸相呂良左決斷。  奸相攬權,野心勃勃,於朝中黨同伐異,於山野暗中扶植十八水寨意欲將整個江湖收為己用,更甚者,呂良左將手伸進後宮,在皇後鄭氏眼皮子底下設計謀害貴妃姚氏及皇長子嶽晅,並將其妹皇貴妃呂氏誕下的皇二子嶽昕送上了太子之位。  皇長子嶽晅、皇二子嶽昕、皇三子嶽昀及皇四子嶽暤同齡,其中皇長子嶽晅隻比皇二子嶽昕年長一日,當初為爭皇長子這個名分,皇貴妃呂氏可真是沒少算計,隻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同時進的產房,她卻比貴妃姚氏多生了一個時辰。  皇三子嶽昀與皇四子嶽暤乃雙生兄弟,俱為皇後鄭氏所出,為了保全親子性命,生產當日,皇後鄭氏便命心腹帶著嶽昀去了大嶽聖教——玄天教,直至皇四子嶽暤繼位,皇三子嶽昀才得以恢複身份,得封逸親王。  當初明處的先皇嶽暤,暗處的逸親王嶽昀,隱姓埋名歸來複仇的安親王嶽晅及直到最後才知道是自己人的太子嶽昕鬥得天昏地暗,直到最後,相互間通了氣,決定暫且放下恩怨先行合作之後,才鬥倒了權相。  是以,聖宗嶽暤甫一坐穩帝位便廢了宰相之職,設了內閣,封了靜室。  閑置三十餘年,靜室內早已蒙上了厚厚地塵埃。  嶽煜站在蒲團旁,靜靜地盯著掛於牆上的三清祖師:“穀東明,香。”  靜室中,早就斷了香火,三清祖師像前隻餘一爐香灰。  穀東明摸出火折子,點亮香案兩側燭台,自香案上捏起一炷草木香,點好,恭敬地遞予嶽煜。  嶽煜單手接過香,不叩不拜,筆直的站著,隨手將香插進香爐:“出去候著。”  “是。”穀東明退出靜室,並順手關上了靜室的門。  玄色廣袖輕輕蕩起,掌風卷著蒲團落於香案一丈之外。  袖靜風止,蒲團四周纖塵不染。  嶽煜坐於蒲團之上,抬眼,靜靜地看著三清祖師,漫天的紅梅刹那間化作血雨,熟悉的場景再次浮於眼前。  嶽煜掀起唇角,冷笑:“朕從不信仙佛。”  “但,爾等若能佑他周全,朕允爾等每日一炷香。”  “如若不然,大嶽境內的道觀拆了也罷。”  低沉的聲音,冰冷的語調,明滅的香火,繚繞的香霧,充斥於靜室,三清祖師端坐於蓮台,與坐於對麵蒲團上的玄色身影對視,無喜無怒,無慈無悲。  靜室外,腳步聲來了又走,走了又來。  門外的人便是將聲音壓得再低,卻也逃不過嶽煜的耳朵。  德馨宮蘇氏派人來問,皇上今日歇在何處,可會擺駕德馨宮。  靜寧宮母後派人來問,皇上怎麽突然開了靜室。  凝芳宮皇後廉氏派人來說,皇後剛親手做了些素齋,請皇上品嚐。  ……  蘇氏爭寵,嶽煜不意外,母後關心,嶽煜亦不意外,而皇後廉氏無端獻殷勤,嶽煜不由挑起了眉毛。  若放在平時,他倒也願意去同樣充斥著梅香的凝芳宮坐坐,而今日……  嶽煜垂眼,沈瀾清生死未明。  “皇上,紫荊關送來急報。”  “呈進來。”  折子上字跡潦草,寥寥數語,卻令嶽煜心頭兀然一抽,莫名地疼:“男屍?”  送信的兵士身披甲胄,單膝跪地:“是。”  “如何斷定那是沈瀾清?”  “回皇上,邸大人找沈大人同行的三位什長仔細辨認過男屍麵貌,三位什長都說那便是沈大人無誤。”  藏於衣袖中的手驟然緊握,滲出點點殷紅,然,嶽煜卻似全然未覺,神色如常地問:“無誤?”  “無誤。”  “隻尋著一具男屍?”  “是。”  “男屍身上可有財務?”  “三百兩沈家的銀票,十兩碎銀子,一塊刻著“沈”字的上好古玉,一柄銀白色的寶劍。”  “就這些?”  “是。”  “沒有隨珠?”  “回皇上,沒有。”  “退下吧。”揮退了送信的兵士,嶽煜展開手掌,盯著掌心三枚血痕,一雙清冷的鳳眸中情緒翻湧。  穀東明小心翼翼地喚了一聲:“皇上?”  嶽煜合起手掌,平靜地吩咐:“去衛國公府報喪。”  “是。”  “你親自去。”  “是。”穀東明既迷糊,嘴裏又發苦,實在摸不清主子的心思,隻得主子說什麽便是什麽,麵帶著哀色,退出了靜室。  “嗬!沈瀾清。”靜室中響起一聲輕笑,似喜,似怒,似念,著實複雜難辨。  作者有話要說:  啊!!!!上香那段寫完之後,總覺得嶽煜好欠抽!~  p個s:在公車上遇到一對兒萌竹馬,大概八九歲的樣子  “攻”比“受”個子高一頭,攻麵癱嚴肅,受大眼睛有點小賤小自卑。  我上車的時候,受有座位,攻沒有,我當時正好站在攻旁邊。  過了一會,受跑前麵拿了張票,回座位上坐了一會兒,又蹭到了攻旁邊站著,能看出來,受很崇拜攻,很想黏著攻。  可是攻對受各種嫌棄,臭著臉酷兮兮的小聲警告:別讓我看不起你。  然後受低頭不說話,但還是在攻旁邊站著。  過了幾站地,上來一醉鬼,醉鬼一直說啊說,他朋友受不了他就去後邊了。  當時,受和攻一起排排站,貼著窗戶看公車外邊的。  醉鬼就一直揉受的頭頂,或者假裝不小心敲打一下什麽的。  受很苦惱,但是不敢說,就轉過身麵對醉鬼,把頭靠在了車廂上,結果醉鬼又刮受的鼻子,一直想逗受說話,受就看著他也不吭聲。  然後,  攻突然轉過身,說:大叔,小孩子不懂事,你別比小孩子還不懂事行麽?  醉鬼說:這不是逗他玩呢嗎!  攻說:頭是怎麽樣的一種存在啊?是能隨便摸的麽?  正好醉鬼到站下車。  然後,攻溫柔的順受頭頂的毛。  到了下一站,這對竹馬下車的時候,攻很小心的扶著受的肩膀,將受護下去了!~  哎呦我去,這種隻準我欺負,不準別人欺負,別扭又麵癱的小朋友萌死我了啊啊啊啊!~第30章 爾虞我詐  聖上恩典,允一等侍衛沈瀾清之靈柩進京歸府治喪,可謂無上殊榮。  接到喪信,衛國公府門前的燈籠當晚便罩上了白紗,尋了一套沈瀾清的衣冠放進棺材裏架起了靈堂。  身在官場,最不可怠慢的除了君主與上司,便是消息。  惠風堂沈家嫡長子意外身故的消息當晚便傳遍了京師官場,皇城權貴圈。  悲痛者有之,幸災樂禍者有之,事不關己作壁上觀者亦有之,然,不管心中如何做想,私下裏如何偷笑,出了門,臉上多多少少都帶著些許哀色與遺憾,隻為聖上做出的那副恩寵姿態——聖上不僅恩準沈瀾清之靈柩進京,還親往衛國公府在靈前上了香。  當日耿沈兩府聯姻,曾令無數人士憤懣,其中以蘇家兄弟為最。如今沈瀾清出了意外,蘇家兄弟雖麵帶哀戚的上門憑吊,私心裏卻是奔著看熱鬧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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