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折好,故意帶著幾分珍而重之的意味揣入袖中。 如願見著吾君微眯起了眼,沈瀾清微微轉身,就著吾君用過的筆墨,簡單明了的寫了一頁回信。 君主寫信時,沈卿隻是狀若無意地掃了一眼。 而此時沈卿寫信,吾君卻是光明正大的旁觀了。 看著沈瀾清落筆寫下“……你我已為結發夫妻,無需如此外道,桂院小書房內的書卷夫人盡管取閱,若覺得不夠,亦可去藏書閣借閱……” 君主眸光微閃,慢條斯理地開始為沈卿除冠。 任吾君擺弄著披散到肩上的發絲,沈瀾清放下筆,輕笑:“陛下,您可聞著了一股子酸氣?” “朕心底裏冒的……”除了沈卿的,又將自己的冠除了,嶽煜挑起眉,大大方方地承認完,垂下眼認認真真地將兩綹發絲打成了結。 結成結的發絲被指峰斬下,小心翼翼地塞進裝著龍佩的荷包裏,垂在了胸前,君主凝視著沈卿的眼,緩聲陳述,“為夫心底酸的能釀出兩缸醋了,娘子需得好生撫慰為夫才行。” “若不然,休怪朕無情……” “將那懲罰翻倍。” 不經意間的溫柔與深情便如那蝕骨的毒,令人欲罷卻不能。 主動覆上了那雙稍顯冷硬的唇,緩緩拉開了帝王的龍袍,沈瀾清挑著眉眼,似笑非笑:“陛下,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然……” “臣,甘願受罰。” 有些事情衝開了枷鎖之後便再無了禁錮,都是血氣方剛的少年,不僅吾君想,他也想,隻可惜,此次又失了先機。 襟袍大敞,胸膛緊貼。 君主那沉穩而有力的心跳,似是在述說著無盡的情意。 借著略微恢複了些許的力氣盤上君主的腰,君主緩緩抽搐手指,托起愛卿,將那已然被拓展到了極致的所在置於勃發的欲望之上,猛然按下。 噙住唇間那惑人的一聲低鳴,緩緩托起,複又用力按下,隻為迫使沈卿去了那最後的矜持,不在壓抑那源自心間的震顫。 勁瘦健碩的身形貼在一處,彼此交纏,玄紫相映。 漂亮瑩白的手在那瑩潤的肌膚上緩緩滑動,間或捏揉搓掐,終是奏出了一曲曖昧難解的樂章。 從外間的太師椅裏至裏間的暖炕之上,君覆著臣,臣繞著君,一賬清算完,已然過了午夜。 有了第一次,第二次便少了幾許難堪。 沈瀾清慵懶的躺在炕上,任吾君伺候著他清淨了身子,便開始閉目養神。 將一幹物事送至炕間,嶽煜鑽進被窩,自背後攬著沈瀾清,親了親微揚的眼尾,低聲道:“沈卿,朕欲立太子。” “小皇子尚不滿月,陛下尚在壯年,急甚麽?”可見皇後在陛下心裏到底是與其他妃嬪不一樣的罷。 “總歸要立,晚立不如早立。” “陛下何不等小皇子們再大些,也好在一眾皇子裏選個品行俱佳的。” “沈卿,隻這兩個,不會再多了。”君主此語說得甚為篤定。 平平淡淡的一句話,卻勝過了無數海誓山盟。 輕輕覆住腰間的手,沈瀾清無聲地彎起唇角,漫不經心地道:“陛下若不嫌棄,臣願替陛下草擬詔書。”第65章 冊立太子 定安五年,十一月初四,帝王一紙詔書傳回京城。 詔書上曰—— 雙子祥瑞,乃上神之眷顧,大嶽之福祉,朕此行出征必將旗開得勝。 聞皇後誕下雙子,朕心甚為激動,輾轉不能成眠。 臨窗望月,新月如鉤,繁星如鬥,舉目四顧,霜天崢嶸。 心忽有所感,得上神賜下一雙美名。 崢嶸,深邃不凡也,可不正配朕一雙麟兒? 遂將皇長子賜名為崢,皇次子賜名為嶸,受上神眷顧之子必將昌盛吾大嶽。 思及朕決議出征之時,諸位老愛卿涕零如雨,言道朝中不可一日無君。 近日來,朕再淫欲思,甚感諸位老愛卿句句肺腑箴言。 然,朕已出征在外,萬不能無疾而終,半路折返,否則豈不貽笑大方? 幸甚,上神賜予朕一雙愛子。 再三思慮,朕決議冊立皇長子嶽崢為太子。 太子半君,朕出征期間,足矣代朕於京中振國本,安民心。 待朕凱旋歸朝之日,補行冊封之禮,朝賀之典。 冊立太子一事,朕意已決,諸卿無需再言其他,隻管盡心輔佐太子代理朝政便可,諸卿忠君之心,簡在朕心。 扯了上神的大旗,拽出了老臣昔日言語做托詞,最後又一句簡在朕心做了隱晦的威懾。 便是仍有揮著錚錚鐵骨想要直諫的言官,卻又尋不到陛下的身影,連上了幾次奏疏,皆杳無音信。 陛下遠在京外,諫無處可諫,朝中議事時於三位輔政大學士麵前鬧騰了幾次,便也隻能悄了聲息。 誕生七日,皇長子嶽崢便被抱上了大殿。 初生龍子,坐鎮於朝上旁聽政事,倒也乖覺,不哭不鬧,隻自顧自地吐著他的口水泡。 朝中有耿大學士看顧,有殷大學士、沈大學士輔佐,君主似乎極為安心,隻每隔五日看一次奏報,一般隻管在三大學士批過建議的奏折上寫上一個“準”字,或是塗上一筆“甚好”,卻鮮少評議諸事。 南國的冬天鮮少見雪,多是綿綿細雨。 沈瀾清隨著嶽煜到軍中四日,已見了兩場連夜雨,如今正賞著的便是第三場。 自到了軍中,除了第一日隨著君主在主帳前,任一幹兵士瞻仰了天顏外,其餘時間便都一直被君主拉著躲在帳內。 主帳本是安親王的王帳,禦駕到了軍中後,安親王便將王帳讓給君主做了禦帳。 以安親王那好享受的脾性,主帳之奢華、之舒適可想而知。 不僅帳外鑲了金玉,鶴立在一水兒的軍帳正中極為奪目,帳內更是鋪滿了厚實的皮毛,暖玉矮榻,錦緞被子,沉香木的書桌,複又擺了三個銀鑲玉的炭盆。 不像行軍打仗的,更像宿營郊遊的。 赤腳踩著軟綿綿的皮毛,著著細布裏衣,沈瀾清杵在窗前,掀著簾子無聲地賞著窗外連天的細雨。 倚在榻上漫不經心地翻著奏折的君主抬眼掃了一眼窗前,皺眉將奏折放在腿上:“那雨有甚麽好看的,當心著了涼。” 玄色袍服準確無誤地落在了肩頭,腳底的暖意似是瞬間便蔓延至了全身,收手放下簾子,遮住了帳外密實的雨線,沈瀾清轉身,攏著龍袍挑眉看向複又開始翻弄奏折的君主,不禁抖了抖眼尾:“臣隻是在想,如此天氣,若是發兵的話,倒是可以出其不意,占盡先機。” 君主不動聲色地在奏折上用朱砂批了個“準”字,抬眼看著沈卿,麵無表情的問:“朕若是發兵,沈卿可要相隨?” “自然。” “所以,朕不能發兵。” “?”沈瀾清挑眉表示疑問,嶽煜抬手勾了勾食指,如同在召喚他幼時養的那頭小獅子。 “……”無聲地盯了君主一眼,沈瀾清緩步踱到了榻旁,君主握著他的手,將他拉進被子裏,裹緊,低聲道,“依沈卿這怕涼的體質,哪能淋得了那冬雨?” “萬一沈卿受涼病倒,便是占了再多先機卻也是得不償失。” “……”雖感動,卻不敢苟同。 任由君主替他暖著手,沈瀾清失笑,“陛下,臣隻是體質偏涼,哪有那麽嬌弱?” “您可是聖明君主,萬不能因小失大,因私廢公,若能出其不意,占了先機,不知會少犧牲多少兵士的性命。” “小心無大錯,朕絕不會以沈卿的身體去冒險……”嶽煜不為所動,擁著沈卿歪了歪,滑進被窩裏,“沈卿自幼體弱,後來雖調理的壯實了不少,卻也不能掉以輕心……” 拇指撫上含笑的唇,嶽煜帶著幾分強勢地命令,“娘子,為夫還想與你白頭偕老的,莫再勸了。” “至於那先機不要也罷,沈卿盡可放心,朕不會平白犧牲兵士性命,自有法子出奇製勝。” 君主如此說了,沈瀾清也不好再多做勸誡,揮掌熄了燭火,迷蒙間暗自計較著是否該夜探一次北揚州叛軍大營。 雞鳴時分,幾日不見蹤影的劍鬼兀然出現在帳內,肩上還帶著一道深可見骨的劍傷。 血腥氣衝鼻,沈瀾清自沉睡中驚醒,摸出了枕邊隨珠,借光看向劍鬼的傷口,瞬間便蹙起了眉:“這是……”“蕭南北。”劍鬼木著臉,簡短的答完,便直直地跪在了地上,“奴才無能,請主子降罪。” 殷紅的血滴在雪白的皮毛上,暈染出朵朵紅梅。 嶽煜半撐起身子掃了一眼,恍若未見,隻冷著臉,不見喜怒地吐了一個字:“說。” “稟主子,奴才帶了三劍衛三刀衛潛入靖王府,尋了三日方才尋到關押睿王爺的地方,卻無能將睿王爺救出府邸……” “蕭南北?” “聽聲音是。”劍衛垂著眼,木著臉,仿若傷的不是他一般,聲音不見絲毫起伏,“奴才沒見著人,隻聽到了聲音。” “本來已經背著睿王爺翻出了靖王府院牆,卻又被那人將睿王爺搶了回去。” “那人武功奇高,一掌便擊斃了兩名劍衛。” “若不是餘下的三名刀衛一名劍衛以命拖延,奴才也無能回來向主子複命。” 說完,劍衛便閉緊了嘴,不再開口,靜等主子發落。 嶽煜沉默了須臾,問:“可見著了靖王?” “靖王的房間便在睿王房間隔壁,觀吃穿用度不似被軟禁的,卻又像是失了自由,未見他出過庭院半步。” “軟禁?”無波無瀾地反問了一聲,帝王便開始麵無表情地沉思。 睨了一眼劍鬼愈發蒼白的臉色,沈瀾清自錦被下攥了攥君主的手,輕聲提醒:“陛下,還是先讓劍鬼療傷罷。” “嗯。”無波無瀾地一聲輕嗯,聽在劍鬼耳中卻如同天籟,感激地覷了沈瀾清一眼,劍鬼叩首,無聲地謝過聖恩便退出了主帳。 拇指指腹有一下沒一下地撫著怎麽都捂不熱的掌心,目光定在殷紅的斑點上,嶽煜略作沉吟,低聲發問:“沈卿,你如何看?” “靖王遭軟禁卻也不是不可能……”沈瀾清稍微理了下思緒,不疾不徐地陳述,“當初,臣為欽差,至靖王府邸探望病重的靖王時,便覺出了幾分怪異……” “偌大的靖王府,當家的貌似不是靖王,而是靖王世子,隻是後來見靖王提出要離府探望雲王時,靖王世子並未阻攔,更是親自帶著護衛護送出幾十裏,敬父之心昭昭,臣才將疑惑壓了下去,如今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