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你也說過。” 葉歡一時語塞。他早就料想到祁王會生氣,可沒想到的是他會這麽生氣。雖然他現在沒什麽表情,但從他的語氣裏,傻子都能聽出他現在心情絕對不會算好。 葉歡決定改變戰術,露出一個憨厚裏帶著幾分羞澀、真誠裏帶著幾分歉意的專業級笑容,“方才是兄弟我一時魯莽認錯人,連累了兄台,在下向兄台賠罪。” 李陵皺皺眉,生憑第一次有種雞皮疙瘩爬上身的感覺,也是頭一次對自己無所畏懼的自信有了些許懷疑。 “你回來就是 為了賠罪?” “正是。”葉歡點頭如啄米,“您大人有大量,宰相肚裏能撐船,千萬別往心裏去。”最好現在就得了失憶症,把剛才的事統統忘記。 李陵沉吟道:“你出去以後,才想起賠罪的事,又原路返回,那剛才踩我那一腳,豈不是白踩了?” 葉歡臉色發白,笑容有些勉強,“兄台若是不解氣,雙倍踩回來便是了。”說著,他挺直背脊,故作豪邁的拍拍自己的肩膀。 李陵看著他,眼底略過一抹嘲諷,“你方才說我大人有大量,我若真的原樣踩回一腳,豈非就成了斤斤計較、小肚雞腸之輩?” 葉歡搖頭道:“非也。兄台能原諒在下的唐突魯莽,說明兄台胸襟廣闊,得饒人處且饒人;踩回一腳,也是為了避免我的良心飽受摧殘,才勉為其難,這恰恰說明兄台宅心仁厚,從諫如流,怎麽會是斤斤計較、小雞肚腸呢?” 李陵看向他的目光終於有了一絲變化,不是因為他的侃侃而談,而是此人的臉皮之厚實在超乎他的想象。 他收回視線,沉聲喊道:“文英、子墨。” “屬下在。” 兩個原本已經走遠的人突然出現在頭頂。 葉歡慌了,這兩個人既然發現了這處陷阱,就說明他的罪名又多了欺騙侍衛這一條。 李陵站起身,擰腰一縱,身體輕盈飛起,腳尖在坑壁一點,便借力飛出坑外。 整個過程看得葉歡目瞪口呆。原來祁王的輕功竟這麽好,絲毫不遜色於一枝花! 所以說他們兩個還是很像的,自己方才會認錯也不全是因為眼瞎腦笨。 他這邊自我安慰的找場子,那邊李陵對俞子墨說道:“下麵的那個北齊奸細叫他帶至神捕司。”說完扭頭就走。魏文英連忙在一旁跟上。 俞子墨蹲在坑邊,朝下麵喊道:“葉捕頭,王爺命你將北齊奸細帶至神捕司。”頓了頓,他又補充道,“這可是大功一件,葉捕頭升官發財,指日可待。” 葉歡朝頭上喊道:“勞煩俞侍衛先把我弄上去。” 他沒有李陵那麽好的輕功,這麽深的坑沒辦法自己上去,更不要說還帶著一個人。 俞子墨沒敢立刻答應,他跟隨祁王多年,對他的心思秉性了如指掌。方才見王爺黑如鍋底的臉色,就知道這位葉捕頭一定得罪了王爺。 他對葉歡喊道:“葉捕頭,對不住,王爺沒有吩咐的事,在下不敢擅作主張。葉捕頭吉人自有天相,想必會有人來救你。” 俞子墨這話倒不是見風使舵,看人下菜碟,而是實話實說。祁王心思深沉,最討厭 別人違背他的意願。他若是做了王爺不喜歡的事,回頭一定沒有好果子吃。 葉歡氣得三佛出竅,五佛升天,眼睜睜看著俞子墨就這樣袖手離去,卻是無計可施。他在坑底轉了十幾圈,心裏暗暗數到一百,確保李陵三人真的走遠了,這才爆發出一聲驚天怒吼: “李陵你特麽魂淡!” 李陵的確已經走遠了,而且換了一身嶄新的衣衫,舒舒服服的坐在馬車上。 俞子墨二人趕到樹林時,正看見葉歡抱著祁王滾進陷阱裏。兩人一合計,立刻騎馬飛馳回酒樓,將祁王的馬車趕到樹林附近。 祁王有潔癖,身上沾染了泥土,衣服便決計不會再穿的。馬車裏有備用的衣衫可以更換。 所以葉歡告訴他們,祁王不在這裏時,他們便已知他在說謊,卻是沒有說破,而是隱在一邊靜待時機。 雖然衣服鞋子都已換過,李陵的心情卻沒有絲毫好轉。俞子墨、魏文英二人坐在外麵趕車,都能感覺到車內源源不斷散發出來的冰冷低氣壓。 “劉琛那邊如何?”車內傳出李陵的問話聲。 俞子墨恭敬回道:“回稟王爺,劉琛身邊的‘旱地神龍’柳權武功高強,我二人不敵,被他逃了,請王爺治罪。” 李陵道:“罷了。武功本就有高低強弱之分,你二人技不如人,抓不住他也在情理之中。” 因為隔著布簾,李陵的聲音聽起來悶悶的,連帶語氣中的清冷漠然也減弱了幾分。 雖然他剛才的話也不是好話,但畢竟沒有怪罪的意思,俞子墨二人到底鬆了口氣。 既然不會受罰,魏文英的好奇心性便又開始活躍,問道:“王爺,陷阱中那個北齊奸細既然是劉琛身邊的人,想必身份重要,為何不將他帶回王府詳加審問,而是交給神捕司?” 李陵端坐車內閉目養神,聞言無聲冷笑,道,“若將他帶回府裏,隻怕本王這勾結外敵,行刺聖上的罪名便坐實了。” 作者有話要說:繼續打滾……,要收藏!要留言!☆、陽光帥哥 李陵回府後,整整泡了兩個時辰的玫瑰花浴,皮都泡皺了,才感覺全部泡掉身上那股菜油味。 出浴時見到婢女捧過來的白色長袍,不由得想起導致自己被誤認的那件罪魁禍首的白衣,鼻尖仿佛又聞到了那股若有若無的怪味,眉頭一皺,連連擺手道:“扔掉,扔掉。” 婢女一驚,不知自己犯了什麽錯,立刻匍匐在地,渾身顫抖。 李陵捏著鼻子皺眉道:“換件別的顏色來。” 婢女趕忙去拿了件青色的來。 李陵換過衣服,正要安寢,突然想起什麽,命人叫來魏文英,吩咐道:“派兩名高手暗中保護葉歡,務必保證他安然將人帶到神捕司。” 魏文英應了,又問道:“王爺,若是一直沒人去救葉捕頭,要不要卑職……”剩下的話被李陵冷冽的眼神全部封在嗓子眼裏,不敢再冒出一個字。 半晌,李陵才緩緩說道:“你何時變得如此多話?” 魏文英背脊已被冷汗浸透,雙膝跪倒,顫聲道:“屬下知錯,屬下謹遵王爺吩咐。” 李陵沒再說什麽,擺手叫他出去。想了想,又叫過侍立一旁的婢女,“把王府裏所有的白色衣衫統統燒掉。” 俞子墨剛剛梳洗完畢,換了件幹淨的中衣,準備上床睡覺。門咣當被重重推開,幾個如狼似虎的中年婦人湧進來。 俞子墨吃了一驚,這幾人他都認識,都是王府中負責洗衣、采買之類的下人,為首的劉媽媽跟他還頗為熟稔,每次見麵都會說笑幾句。 隻是這次劉媽媽進門來,看都不看他一眼,直接就奔衣櫃而去,把所有的衣服都翻了出來,內衣都沒放過。 俞子墨臉色有些不好看了,他好歹也是五品侍衛,人前人後、王府內外,哪個不逢迎巴結,幾時受過這種待遇。 “劉媽媽,這是……”他故意沉吟了一下,想給對方個台階下。 劉媽媽一眼瞧過來,眼神頓時一亮,一招手,幾個婦人同時朝俞子墨撲過來。 俞子墨大驚失色,下意識想將他們推開,又顧忌對方都是不會武功的女流,怕自己掌握不好力道傷了他們。這麽一猶豫的功夫,婦人們的手已經伸了過來,開始扒他身上的衣服。 俞子墨又羞又氣,正要出言嗬斥,劉媽媽搶先開口道:“俞侍衛,對不住了,這是王爺的吩咐,我們也是沒法子,您多多擔待,多多擔待。” 他嘴裏說著,手上也沒停,三下五除二就扒下俞子墨的白色中衣,露出光溜溜卻肌肉強健的胸膛。 幾個婦人竟露出小女兒家的嬌羞神態,想看又不敢看,抓 緊時間瞟了兩眼,便攜裹戰利品欣然撤離。留下目瞪口呆的俞子墨石化在當場。 隔壁傳來開門聲,俞子墨知道是魏文英回來了,立刻飛奔過去。魏文英正坐在床上抹冷汗。看見俞子墨光著膀子跑進來,下意識拉過被子蓋住自己。 俞子墨怒道:“你那是什麽意思!” 魏文英道:“你半夜三更不穿衣服跑進我的房間,還問我是什麽意思?” 俞子墨道:“方才劉媽媽幾個跑進我的房間,扒走我的衣服,說是王爺的吩咐。你剛才去見王爺,可知出了何事?” 魏文英道:“王爺命我派人暗中保護葉歡的安危,確保他把奸細安全送到神捕司。” 俞子墨疑惑,“就這些?” 魏文英想起方才王爺的眼神,心有餘悸,“這些就險些砸了我的飯碗。” 俞子墨百思不得其解,“那劉媽媽此舉又是所為何事?” 魏文英看他苦惱的神情,冷不丁道:“許是劉媽媽看上你了,想招你做女婿。” 俞子墨知道他是在揶揄他,但有感於他思維的不可捉摸,忍不住問道:“那為何要拿走我的衣服?”還是穿在身上的這件。 魏文英撇撇嘴,“或許是拿回去交給女兒做定情信物,免得你日後賴賬。” 俞子墨:…… 葉歡在坑底足足坐了一夜。其間劉賁醒過來兩次,都被葉歡用刀鞘再次敲暈。 直到第二天清晨,小路子等丐幫弟子才一路尋找過來,將葉歡和被捆得五花大綁的劉賁從坑裏撈上來。 葉歡一掌拍在小路子後腦,罵道:“怎麽才來,害得我在坑裏吹了一夜的冷風!” 小路子不敢還手,滿臉委屈,“是老大你叫我們守在原位,沒你的指示不得擅動的。我是見你一夜都沒回來,怕你出事,這才叫上大夥兒一起來找你。” 葉歡再無話可說,這的確是他的命令,當初是為了防止一枝花狡詐多疑,突然殺個回馬槍,看破他的計劃。誰知道會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劉賁再次醒來,雖然雙目緊閉,憑感覺也知道周圍多了不少人。立刻大罵不止,內容不外乎南蠻子卑鄙無恥,用詭計偷襲,手段極其下三濫,為江湖中人不恥,雲雲。 葉歡詢問小路子,身邊可還有剩下的菜油。小路子道,有是有,隻是不在身邊,都放在城裏丐幫弟子的住處。 葉歡歎口氣,一刀鞘猛然削到劉賁後腦,劉賁身體被縛,無法閃避,再次悲催的暈了過去。 葉歡道:“我現在手頭沒有菜油,無法解除你眼睛的痛苦,這才出手 打暈你。你非但不知恩圖報,反倒惡語相向。” 他轉頭對眾人繼續說道:“這就說明武功高不代表人品好。有些人武功雖然超群,但是人品極差,就算位高權重,也改變不了人渣的本質。” 小路子等人開始還連連點頭,聽到後麵就有些糊塗。武功與權勢有什麽關係,老大是說應天府的王刺史嗎?王刺史雖然很有權勢,可並不會武功啊。 雖然一肚子怨氣,但葉歡對李陵交代的事情卻不敢有絲毫懈怠。久在公門,他自然知曉捉拿奸細的重要性絲毫不遜於捉拿江洋大盜,甚至遠遠重於後者。 未免遲則生變,他吩咐兩名丐幫弟子回住處取了菜油,為劉賁清洗眼睛。自己換了身捕頭官服,用鎖鏈將劉賁鎖了,一路行至神捕司的大門前。 神捕司負責晝夜巡察,執捕奸匪之責,現任司正諸葛神侯憑一杆亮銀槍,威震大江南北,黑白兩道無不敬仰。第一名捕楚天涯少年成名,不僅武功超群,而且機智勇猛,因護駕有功,被皇帝封為四品帶刀護衛、千牛備身。在他之前,神捕司曆史上曾獲此殊榮的,隻有葉歡的師傅蘇岑,也就是現在的了塵禪師。 師傅有名,不代表徒弟就同樣能幹。事實上,葉歡自吃上公家飯以後,這是第一次來到神捕司。 神捕司門前的兩隻大石獅子,獅眼圓睜、造型猙獰,膽子小些的都不敢靠近。葉歡顯然不算膽子小的人,對於這種沒有任何威懾力的死物,他從來不放在心上。用了塵禪師的話說,就是無知者無謂。 葉歡將劉賁與石獅子鎖在一起,兩步走到門前,正要叩門,身後傳來詢問聲,“兄台有何事?”一個很清朗的男聲,透著一股陽光般的親切感。 ☆、麵聖(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