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寒醒過來的時候,映入眼簾的是蔚藍清晰的星空,遠處墨色的大海在風浪中翻滾,伸手仿佛就能感覺到海風吹拂,他眨了眨眼,逐漸清醒過來,這才意識到,自己背靠著一麵橢圓巨大的落地窗,是碰不到海風的。 房間裏很暗,隻有工作台上的電腦屏幕和窗外的星光是唯一的光源,在那其中明亮的光源前,有一個黑影縮在寬敞高背的電腦椅中,似乎對著屏幕在發呆。 肖寒渾身發冷,抿了下幹巴巴的嘴唇,是失血引起的,將自己撐起來靠在落地窗上。 聽見聲音,黑影動了下鼠標,屏幕上又跳出肖寒昏迷前見到的那名警官,勞文迪沒回頭,說,“看,他真是太美了。” 照片上的人不能用美來形容,他英挺俊朗,有種成熟男性的氣息。 勞文迪道:“他叫做耿白,是最後一個接觸ii-20芯片人,他進入了我們的係統裏麵,你知道他是怎麽進來的嗎?” 肖寒不知掉他為什麽說這些,勉強讓自己坐正,指甲陷入手心,用疼痛使自己清醒,他冷冷道:“你到底想做什麽?” 勞文迪眯起眼,端詳屏幕中的耿白,微微勾起唇角,輕輕說:“一個特殊的存在……我想要他。” 他伸了個懶腰,從椅子上坐起來,‘啊’了一聲,“我終於知道要怎麽回答他了。” 淩晨三點半,霍沛璋手邊的電腦仍舊在運轉,他在嚐試用複製出來超級ai係統。手機響了一下,他看了一眼,是一個被隱藏了號碼的來電。 霍沛璋看著來電提示,一手拿起電話,一手打開了電腦上的錄音軟件,電話被接通,是一句法語問候。 霍沛璋用中文淡淡道:“想好以什麽方式見麵了?” 勞文迪無聲的咧開嘴角,“霍,你加入icpo了嗎?” “與你無關。” 勞文迪道:“他們想要什麽呢?那些標本、測試數據、算法構架、技術……我都可以提供的。” 霍沛璋皺起眉,似乎並不相信他說的話,“你想要什麽?” 勞文迪笑了起來——他看起來像個消瘦難看的小醜,隻聽笑聲,卻讓人感覺像個涉世未深的孩子,他用輕快的語氣說道:“我們來做個交易吧,這些東西我都可以給你,請把你身邊的警察,那名叫做耿白的警察,交給我吧!” 霍沛璋的眼神倏地像冷冽的刀子,森冷的氣息仿佛穿越了大半個地球的信號逼仄著勞文迪,霍沛璋沒有說話。 勞文迪堅持不懈道:“我隻要他就好了,霍,幫我一次吧。” 霍沛璋垂下眼,長長的睫毛遮住他眼底的情緒,他拿著手機,聽不出語氣的說道,“勞文迪,還記得我最討厭什麽嗎。” 遙遠的信號另一端,勞文迪愣了一下,臉上的笑容忽然消失殆盡,他嘴唇輕顫,喃喃道:“你的心是冷的,從來都不願意理解我,我隻是想要拯救我的家族,救我自己,我不想死,不想像哥哥一樣!” 霍沛璋漠然,他不想死,其他的人就應該為了他喪失性命嗎?霍沛璋無法苟同,以至於不能接受。 勞文迪閉上眼,靜靜重複了一遍:“把他給我。” 肖寒抬起頭,看見屏幕蒼白的光照在勞文迪的臉上,凹陷的兩頰上殷紅的唇瓣緩緩彎起,露出了猙獰駭人的微笑。 “不然,你們會付出代價的。”第72章 奇跡(四) 2019年10月21日, 這是霍沛璋和勞文迪決裂的第五年, 也是ico國際刑警組織發現泰帕雷小島上地下基地的第二年。距泰帕雷小島發生暴動, 叛徒科學家占領整個基地的第十一個月, 也是耿白因公殉職的第五個月。 淩晨3:30,ico總部法國裏昂收到了一封郵件,根據i地址判斷,是線人肖寒曾經使用過的地址。 郵件內容用英文書寫,如下: 各位好, 很榮幸受到ico的關注, 我是海·勞文迪,泰帕雷小島的主人, 很抱歉現在才出現和貴組織見麵,我是多麽想邀請各位來到島上參觀我的王國, 不過似乎有一些令人討厭的事影響了泰帕雷小島和外界的交流,不過, 請放心, 我正在努力清除這些障礙, 以期能快些和你們相遇,畢竟這裏有著能令世人震驚的科學發現, 我想你們也迫不及待了吧。 說起時間,就讓我們給對方一個期限, 來作為我們相見的約定, 讓kbu-4炸彈見證那一刻的到來。在此之前, 希望我們都能夠為之努力。時間的沙漏已經倒轉, 救世主的時代將會結束,猶太得到了想要的東西,也許,宿命將會改變。 願主保佑泰帕雷。 收到郵件之後,法國裏昂立刻召開了緊急會議,全體高層認為這是一次宣戰,是向全人類發出的挑釁,十分鍾後,得到總局的允許,郵件被發向四個涉案國家的分局聯絡處。 陳局在上午十點收到郵件,立刻通知聯絡處全體上下警員進入全麵備戰狀態,會議室裏,占據了一麵牆的屏幕上,總局和其他分局通過線上會議,商討應對方案。 經過長達一天的緊急討論,總局公布a級方案,要求各部門必須先明確郵件中的時間、勞文迪的條件內容,其次抓緊時間確定衛星製導的坐標,策劃抓捕方案、製定救援方案和救援人員名單。 會議室裏煙霧繚繞,楊月坐在角落裏,用手揮散了老煙民的提神藥,她手裏拿著一張紙——是勞文迪的郵件內容,對一旁愁眉不展的同事說道:“現在的感覺就像是他製定了一套遊戲規則,我們被迫參與裏麵,更操蛋的是,遊戲時間和玩法還必須我們自己猜。如果他給的時間是一天,現在豈不是就要完蛋了,我們現在坐在這裏討論,還有什麽意義!” 坐在辦公桌前的陳局眉頭擰成兩根麻花,聽見她說話,從鼻孔裏噴出白煙,“有時間抱怨,不如趕緊想想辦法。” 楊月道:“海·勞文迪的資料我們知道的太少,很難摸清他的個人喜好,不然我們就可以從他的家庭、朋友那裏下手,弄明白他到底想要什麽。” 陳局的目光閃爍了下,“他的朋友?”他想到什麽,站起來,指著楊月道:“去西郊,帶著郵件找霍總,他興許會知道一些事!” 三兩天想要完成一個係統的建成是比較有困難的,霍沛璋並沒有打算重新開發,而是用了公司一個舊的遊戲係統,再比照從超級ai那裏得到的y值,對其進行重構。 在微電子學家馬博士向霍沛璋展示了自己的接收器後,楊月匆匆趕到了基地裏,她被士兵領到休息室,霍沛璋和蔡冰隨後走了進來。 “路上聽蔡司令說過了,郵件讓我看看。”霍沛璋道。 楊月將打印出來的東西遞給他,目光往他手裏瞄,“耿隊呢?” 蔡司令笑著道:“暫時被移交了科研所。” 楊月暗自咂舌,不相信霍總竟然原因把大白交給別人。 霍沛璋掃了幾眼材料內容,問,“接收郵件的具體時間是什麽時候?” 楊月說了時間。 霍沛璋歎了口氣,楊月的心立刻提了起來,“怎麽了,說說你發現了什麽?” 他們坐到了會客室的沙發上,霍沛璋看著兩張焦急的麵孔,低頭看了一下腕表,說道:“他給警方的時間是312個小時,到現在為止,還剩下281個小時。” 楊月愣了一下,“為什麽?” 霍沛璋沒什麽表情的注視著材料,“他自稱是猶大,猶大是救世主耶穌的第十三個門徒,常被看做是叛徒和出賣的象征。所以時間是13天。” 會議室裏其餘的兩個人因為他的話緊張起來,楊月仿佛能聽見耳邊時間流逝的滴答聲,安裝在泰帕雷小島上的衛星製導炸彈正隨著這些時間等待著最終的結果。 蔡司令神色嚴肅,問:“你熟悉他,他到底想要什麽?” 霍沛璋垂下眼,修長的手指緩緩握成了拳頭,指甲嵌入了掌心,腦海中浮出耿白沉睡的模樣。 片刻後,霍沛璋聲線冷冽,說道:“他想 要耿白。” 楊月微微睜大了眼。 泰帕雷小島,勞文迪赤腳坐在別墅的屋頂上,身旁擱著一台筆記本和一杯紅酒,筆記本的屏幕上,一個倒計時正在不停減少。 伯來走上來,說:“肖博士被安置在客房裏,有兩名士兵看守。” 勞文迪眯眼望著遠處藍色的大海,唇角上揚,哼著淡淡的曲調。 “先生心情很好?” 勞文迪歪頭,“很明顯嗎?” 伯來西裝革履,白色的襯衣搭配黑色的領帶,他筆直的站在那裏,右手端著盤子,聽見勞文迪的反問,伯來單膝蹲下來,說:“是的,是發自內心的愉快。” 勞文迪張開嘴,無聲的笑了,將紅酒放到盤子裏,慢條斯理的擺弄著襯衫的袖口,說:“哥哥將自己的一段記憶編纂進完美算法裏,怕是想不到有一天它將會以這種形式在我手中重現。伯來,我的願望快實現了。” 伯來疑惑不解。 勞文迪將頭靠在他的肩膀上,“亞曆山大大帝遠赴西域尋找長生不老的方法,他不知道,人的細胞總會隨著時間而衰老,維持衰老而脆弱的身體是沒有意義的,能使生命永垂不朽的是科學。” 他調皮的眨眨眼,“我發現了能改變生命存在的方式,嗯哼,我知道你聽不懂,這麽來解釋吧,將來我們不需要身體也能生存,不用受到疾病、環境等一切物理因素的影響。” 伯來單膝跪在那裏,手中端著盤子,穩穩的任由他靠著,道:“先生,那應該怎麽實現?” 勞文迪露出純真的笑容,“電波。” “這樣是可以的嗎?令人匪夷所思。” 勞文迪狡黠的看著他,“已經成功了,記得那名警官嗎,最後一個接觸生物芯片的人,在大腦受損的時候,腦電波通過芯片,與正好啟動的超級ai係統發生了電流碰撞,所以,他的身體死了,可他的大腦還活著,活在我們的係統裏。” 他愉快的看著遠處的大海,“哥哥的完美算法,泰帕雷的生物智能芯片,恰到好處的電波反射真是令人驚歎的奇跡。” 伯來似懂非懂,問:“霍先生和這件事有什麽關係呢?” 勞文迪坐直身體,臉上的笑容不減,但卻顯得有些冰冷,“他回國的原因不正是因為我給他製造了麻煩。那三個測試員還真是廢物呢。至於他和那名警官的關係麽,我還沒有想明白。” 楊月離開會議室,到空曠的地方給陳局回了個電話,匯報了下她從霍總這裏得到的消息。 陳局在電話那頭沉聲應下,“欸,大白的情況怕是瞞不住了,我先去報給總局,這件案子怕是要麻煩霍先生了。” 得到蔡司令的同意,霍沛璋進入了躺著耿白身體的無菌病房,他已經將重構的係統交給了微電子學家馬博士,現在就等著他製作好接收器,去接受耿白尚不知在何處的電波段。 能不能成功,霍沛璋已經沒有心思去想了,事到如今,手機拆也拆了,再去後悔也是徒勞。 病房裏的青年安靜的沉睡,霍沛璋穿著藍色的無菌服,站在床邊,低頭凝視他的臉,離得這麽近,霍沛璋能嗅到他身上若有若無的藥劑的味道,輸送藥水的軟管一頭的細針沒入耿蒼白的血管,這些是用來維持耿白生命的東西。 霍沛璋用手指輕輕撫摸他埋針的手腕,觸手微涼幹燥,耿白的身體對霍沛璋而言是陌生的,然而他又是愛著耿白的,這是很奇怪的感覺,偏偏又真的存在。 霍沛璋看著,緩緩俯下了身,目光在耿白高挺的鼻梁上掃過,然後落在那雙沒有血色的雙唇上,霍沛璋聽見自己的心跳如雷鳴一般。 在激烈的心跳聲中,他低下頭,親吻了耿白裹著紗布的額頭,然後是微涼的唇瓣。 蜻蜓點水般的吻讓霍沛璋全身的血都湧到了臉上,他有些做賊心虛,默默地想,“這是他欠我的。” 大概是底氣不足,霍沛璋又安慰自己,竊吻不算偷。 他又低下頭,食髓知味的碰了碰耿白的嘴唇,他直起腰,幾天以來的陰霾和不爽被一掃而空,耿白還活著,還有希望。 他戀戀不舍的轉過身,隔著玻璃窗,和外麵不知站了多久的耿夫人對上了眼。 耿夫人溫柔好奇的望著他。 霍沛璋:“” 咳咳咳咳,似乎有些尷尬了。第73章 奇跡(五) 軍事基地不是可以隨意走動的地方, 所以談話地點選擇了一處空曠的操場上, 操場不是訓練用的那種,而是有籃球架的、供士兵平日裏自由活動時使用的場所。 操場周邊有兩三條長椅,玩累的話可以臨時休息。 霍沛璋坐在長椅的一端, 脊背挺直,雙腳並起, 雙手放在腿上, 是幼兒園小朋友的標準坐姿。 “蜂蜜水,不知道你喜歡不喜歡。” 一杯溫水被塞進了霍沛璋放在膝頭握成拳頭的手裏,接著, 送水的人落座在他身旁。 霍沛璋攥著水杯, 把腰又挺了挺,用餘光偷偷瞄著身旁的人。 耿夫人抿了一口水,目光望著遠處的操場, 婉約嫻靜的氣息籠罩著霍沛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