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衍之一動不動任他抱著,心思慢慢飄向別處。 這個時候,路之山應該已經把《百草千魂術》說出來了吧? 隻是不知道有沒有人想起自己來?倘若沒有,下一步該如何提醒他們自己濃鬱的木靈根? 他們不知道,《百草千魂術》難以找到繼承人,並非因為大能的性子高傲,而是這部功法,必定要一個半隻腳踏進魔道中的人來傳承。 也沒有人知道,當年大能為了研究製服魔道的術法,自己也暗中修煉了魔功。 他之所以知道這些,那是因為,自己早在六歲時,便已被《百草千魂術》選定為傳承人。 不錯,《百草千魂術》本就是恒陽宮的傳承功法之一。 那一日,父親將他帶到恒陽宮密室。他怯生生地望著,鼻間草木幽香不斷,入定之後,暗影重重,一個老人出現在他的腦海中。 老人初時神態倨傲,待到神識融合之後,卻突然現出一陣無窮無盡的哀傷之意,告訴他接下來的秘密,誰都不許說。 原來大能是一金丹修士,當年一心鏟除邪魔歪道,不顧妻子兒女的哀求而魔修,手上沾染了數百無辜之人的鮮血。一日,修士陷入混沌,神智失常,待到清醒之時,終於找到了製服魔修的方法。他驚喜激動,回頭四望之時,卻驚懼地發現妻子與兒女早已被他帶入幻境,互相廝殺而亡。 修士以此功法掃除魔修,卻從此沉寂,不知所終。 《百草千魂術》不但可破解魔修之術,也可抑製自身心魔,長久修行下去,可有望褪盡全身魔氣。 隻可惜,他年歲太小不得修煉,要等十五歲後才可開始修行。沒想到十歲那年,恒陽宮逢難,《百草千魂術》在混亂中被人搶走,直到去年偶然去古鏡派時才略有感應,原來竟是落在路之山的手上。 君衍之不知道自己天生的魔氣來自於何處,但如今有了文荊,他想與他好好地生活。 《百草千魂術》是如何落在路之山的手上的? 正在沉思,文荊的身體動了動,君衍之略一抬頭:“醒了?” 文荊立刻將懷中的君衍之放開。他半坐起來,麵龐微紅,幹笑道:“師兄,我又抱著你睡了……” 一邊說,一邊忐忑。 自己以為對君師兄景仰崇拜,難道果真如二師兄所說,其實心中很是齷齪,一心隻想著占君師兄的便宜麽? 君衍之抿唇,輕聲道:“師弟,我有一件事想問你……” “什麽事?” “你的爺爺,與古鏡派的路長老有什麽關係?” 文荊呆了一下,悠悠道:“原來師兄早就知道了……” 君衍之緩緩地說:“我什麽也不知道。你我相識的那一日,我不小心看到了你手上的黑石牌子,今日路長老到訪,他的兒子身上也掛了一個相似的牌子,我才有些好奇,又想到‘路’姓不多見……” 一邊說,一邊觀察著文荊的表情。 文荊心想這也沒有什麽可隱瞞的,便道:“實不相瞞,我那爺爺的確是古鏡派路長老的兒子。” 君衍之低了頭道:“竟然真是如此……此番路長老來,你不打算與他相認?” 文荊連忙說:“師兄有所不知,那日我爺爺死後,我收拾房間時找出一個小簿子,上麵寫了我的身世。原來我並非是他親生的孫子,是他從小拐來的孩子,目的……就是奪舍。” 君衍之抬頭望著他:“竟然狠到這樣的地步……” 文荊低頭道:“嗯,差不多就是這麽回事。” 君衍之麵色微紅,輕輕將他攬在懷裏,自背後抱著他:“原來師弟也與我一樣,童年不幸。”又輕聲安慰道:“你別難過,將來我一定對你好……” 文荊隻覺得草木馨香撲鼻而來,心中忐忑不安,輕輕掙開:“都是過去的事了,沒什麽大不了的。” 君衍之望著他,心跳慢慢加速:“師弟,你今年快十七歲了?” “嗯。” 君衍之的嘴唇動了動,終於試探道:“可有心上人了沒?” 文荊呆了呆,心想修真界也不許早戀麽?他連忙說:“完全沒有,連想也沒想過。” 君衍之輕咳一聲:“……也可以想想了。” “不急,師兄也還沒有心上人呢。”文荊慌忙推辭。 仔細想想,慧石峰一個結為道侶的也沒有,清虛劍宗不比水月宮,不推行雙修之術,雖有一些雙修道侶,卻也並非主流。君師兄是男主角,即便在這清虛劍宗,也有不少桃花朵朵,但是文荊便沒有這樣的運氣。 君衍之閉上嘴巴,不說話了。 文荊自床上走下來,打開窗戶和大門,清風吹來,大龜安安靜靜地蹲在門口空地上。 突然,空中靈氣暗湧,遠處飛來一個墨色長衫的弟子,穩重自持,落在君衍之門口,卻原來是席放的大弟子,朱槿。 朱槿態度恭謙,朗聲道:“君師弟,席宗主請師弟去玉容峰一趟,有要事相商。” 文荊立刻望向石屋,心情略有激動。 石屋裏靜靜地沒有聲音,不多時終於走出來一個人。君衍之穿著整齊,樸素青衫淡雅,不急不緩地說:“是。” 第38章 文荊:這不像升級流橋段 朱槿的目光掃過君衍之,語氣言行與平常無異:“請。” 文荊望著君衍之,小心翼翼地將目光中的仰慕收好。 君衍之的心思全都在《百草千魂術》上,也沒有察覺,淡淡囑咐了文荊一句,衣衫飄揚,與朱槿一同禦風而去。 朱槿一身黑衣,麵無表情,問道:“方才紅秀峰的弟子可曾難為你?” “多謝朱師兄掛念,不曾為難我。” “那就好。” 作為席放宗主的大弟子,朱槿平日的言行可用“謹小慎微”四字來概括。他是水土真靈根,資質中等偏上,幸而得了席宗主的悉心點撥,不到六十歲便進入築基中期,結丹有望。玉容峰弟子一百四十多人,由二十幾個築基弟子照顧。因此,朱槿不理玉容峰俗事,跟隨在席宗主身邊。 世上有這麽一種人,分內之事做得妥貼,細致入微,話語不多。他們從不欺負人,力所能及之時拉人一把,從不落井下石,也不惡言相向,挑起事端。 朱槿便是這麽一種人。 君衍之雖欣賞他,卻無結交之意,與他一路無話,一前一後來到清虛殿。 後殿中本有議論之聲,卻陷入平靜,眾峰主不約而同地注視著自前殿而來的男子,寂然無聲。 君衍之不慌不忙,目光掃過地上躺著的路雲卓,垂首行了禮:“慧石峰君衍之等候宗主吩咐。” 眾人垂目望去,隻見男子青衫洗得泛白,修長而立,發上結了青色帶子,落到肩膀,在黑色長發間顯得極其雅致。 淡淡的草木清香在鼻間散開,若有似無。 朱槿不動聲色地站到席放的身後。 路之山輕捋胡須,望了他一會兒,緩緩道:“上前來,吸收一下這塊靈石內的靈氣。”說著取出一塊淡青色的靈石。 君衍之微微遲疑,似有不解之色,卻也沒有問出口。他走上一步,將手放在靈石之上,閉上眼睛。 靈石內的靈氣立刻傾瀉而出,洶湧入體。少頃,靈氣盡散,靈石變得暗淡無光。 路之山目光深邃,不動聲色道:“你有何靈根?” 君衍之忍著體內的靈氣翻騰,恭敬道:“金木雙靈根。” 路之山沉吟半晌,向席放道:“我方才隻測了他的木靈根,席宗主可有興趣測一測他的金靈根?” 尋常測靈根時,靈根石隻能測出靈根種類,單靈根者為天靈根,雙靈根者為真靈根,以此類推。若要測其濃鬱程度,則需損耗上品靈石。 上品靈石昂貴少見,方才路之山以一枚上品木靈石測了君衍之的木靈根,如今若要測他的金靈根,便要耗損上品金靈石。 這種測量方法,實在不是一般人能測得起的。 單靈根者靈根濃鬱,五靈根者如同廢根,這規律幾千幾萬年都不曾改變。但卻偏偏有一些極為罕見的修仙者,雖不是單靈根,靈根卻也濃鬱得很。 看來,君衍之便是這罕見的人之一。 他沉寂十多年,若不是剛巧出了趙寧天一事,隻怕無人能發覺他如此天資。 席放思沉一會兒,向朱槿道:“取一塊上品金靈石來。” 上品靈石內蘊含的靈氣之充足,與下品靈石相較,多百倍有餘。靈根濃鬱者,才能在極短的時間內將靈氣吸收殆盡。 但是君衍之方才吸收木靈石的靈氣後,丹田內已有爆滿之感,立刻道:“宗主,弟子的修為隻有築基,不能再吸收過多靈氣了。” 席放淡淡道:“不妨事。” 朱槿立刻領命走了。 不多時朱槿回來,將一個玉質盒子奉上。席放親自將其中的靈石取出,向君衍之道:“你來試試。” 靈石約手掌大小,銀光隱隱流動。 君衍之抿唇,將手放在靈石之上:“宗主,弟子若再吸收靈氣,隻怕會爆體而亡。” 席放卻隻望著他,不說話。 君衍之麵色寒冷,凝神吸取靈氣,頃刻間丹田爆滿,靈氣湧遍全身。他的青筋微露,麵色蒼白,隻覺得身體的每一處都有劇痛產生。 他抬頭望了席放一眼,卻見席放目光如炬,不加解救,反而滿是探究的意味。 黃花峰的秦峰主道:“席宗主,這君衍之隻怕要受不住了。” 席放不言,後殿內寂靜無聲,隻聽到君衍之忍耐的牙齒碰撞之聲。 “宗主,這君衍之真要撐不住了。” 席放仍不答話,君衍之麵露憤慨,驟然鬆開靈石:“席宗主此舉何意?”一邊說,嘴角卻溢出鮮血,血流不住。他麵色蒼白,倒在地上,漸漸意識不清。 路之山緩緩道:“的確是築基修為……你救了他吧。” 君衍之迷糊著,隻覺一隻手放在自己的手腕之上,靈氣自身體慢慢抽離,爆滿脹痛之感逐漸消失,卻仍昏昏沉沉。 後殿中眾人沉默許久,邵均才道:“木靈根與金靈根竟如此濃鬱,比單條天靈根差不了多少。此等資質,實在罕見。” 路之山捋著胡子不語。 陸長卿道:“既如此,可否讓他試試接受傳承?” 路之山望了望地上躺著的青年男子,站起來道:“貧道回古鏡派一趟,兩日內便回。魔修近日來令七十餘人神智失常,短時間內未必再可生事,望席宗主將古鏡派十六名弟子照顧好。他們一個月內尚無大礙,之後卻會更加狂暴,甚至自殘自傷,終至身亡。如今有此君衍之在,或可有救,成敗在此一舉。” 眾人的麵色都有些舒緩,紛紛站起來:“有勞路長老。” 終於送走路之山,回到後殿之中,卻見君衍之已經清醒。他捂著胸口站起來,冷淡望著眾人,一臉寒冰。 席放自懷中取出一顆淡紅色的丹藥,不急不緩地說:“方才以靈氣測試你的修為,實在是不得已而為之。否則若以別的法子試,隻怕你傷得更重。魔修應在元嬰期,倘若存心收斂全身魔氣、隱藏修為,我們無從得知,必須要試上一試。” 君衍之臉色的怒色不減:“宗主隻測我的修為,不測別人的修為,又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