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龜不見了。 大龜偶爾在山間亂爬,但傍晚總會回到住處,或來君衍之住處尋他。隻是這十日裏,大龜無影無蹤,連為它準備好的小果子也沒有吃完。 文荊在慧石峰尋了幾次,毫無蹤跡,心焦氣躁。 大龜是師兄的妖獸,隻有君衍之有辦法召喚它,或探知它的去處。文荊無奈,靜候君衍之自石屋小間中現身。 這一日清晨,石屋小間內散出陣陣草木清香,幽幽而來,君衍之住處無一不溢滿叫人神清氣爽的味道。 文荊第一個衝上去,站在石屋之前。 少頃,清香漸淡,石屋的門緩緩開啟。 “師兄你出來了!”文荊壓抑興奮,聲音盡量平靜。 君衍之自石屋小間中現身,青絲光滑,麵色紅潤,神采飛揚,像睡了幾天幾夜一般精神煥發。 他剛要拉住文荊的手,卻感知到兩股熟悉之極的靈氣:“大師兄和二師兄也在?” “嗯。” 君衍之微微攏眉。 “君衍之在石屋小間裏入定十三個日夜,渾然不覺,丹田中卻有一團白色淡光朦朧。他依照功法中所寫,將這一團白色淡光流轉全身經脈,初時陣陣疼痛,後來卻慢慢緩解。 然而,將這一團白光運轉至腦中時,卻傳來一陣入骨的疼痛,引帶全身顫抖,難以停歇。 君衍之雖不清楚原因,卻也隱約知道腦中之物暫且碰不得,便將這團白光在周身運轉。 這一日,白色淡光重歸丹田,卻忽而明亮,一陣微微的暈眩之後,身體散出濃鬱之極的草木香。他知道,自己已經練到第一層了。” ——摘自《眾生之劫》第六十四章。 第40章 文荊:除了師兄,誰也不許找到魔頭 “這幾天有沒有出事?” “有,咱們的龜不見了。” 君衍之低頭看了他一眼:“不見了?” “接連幾天都沒回來。” 二人一路說話,君衍之帶著文荊來到小廳,卻見一個黑衣男子正在與柳千陌說話,麵貌普通地像個路人,正是朱槿。朱槿似乎剛剛坐下來,臉上掛著恭謹的表情,站起來向君衍之打了一個招呼。 君衍之溫和地說:“大師兄、二師兄、朱師兄都在。” 柳千陌也站起來道:“練到第一層了?” 君衍之點頭。 “那剛好,朱師兄來看你的進展。” 朱槿簡短有禮地說:“宗主請君師弟練到第一層後,便即刻去天衡峰。陸峰主已經把所有昏迷弟子齊集到大殿,等著君師弟施術法。” 事態緊急得刻不容緩,君衍之點點頭:“雖然已經練到第一層,隻是我也不知是否可行。” 他回頭望了文荊一眼,心念一頓,卻歉然向朱槿道:“我突破第一層後,功力尚淺,需要為每位弟子準備素心草一株,搗成汁液,喂他們喝下去。朱師兄可否先行一步去天衡峰,準備這種草藥?” 朱槿沉吟一陣:“兩百年才能生成一株素心草,玉容峰內也不過隻存了三四十株,如此多的數目,需要一點時間準備,我先行一步。”說完便出去了。 朱槿的身影自門口消失,君衍之向文荊道:“咱們先去找找大龜。” 柳千陌插嘴說:“什麽龜?” 文荊說:“君師兄的靈龜。” 柳千陌皺眉說:“那龜不是滿山爬麽,一時找不到又如何?” 文荊說:“好幾天沒回來了。” 柳千陌:“……” 文荊張了張口,尷尬地解釋:“那龜從來沒有失蹤過,我擔心它出了意外。” 柳千陌輕咳一聲:“趙峰主、天衡峰七十四名弟子、古鏡派十六名弟子,一共九十一人昏迷不醒、危在旦夕,那龜……過幾天再找吧。” 賀靈事不關己地坐著,喝茶。 文荊說:“君師兄為他們施展術法,動輒就是半月一月的功夫。這麽長的時間,萬一那龜出事,我一定追悔莫及。”想想又說:“師兄既然要救人,不如感知一下它在哪裏,告訴我大體方向,我自己去尋它。” 那龜從來不會毫無交待地不回家,文荊直覺它出了什麽意外。 君衍之垂了頭道:“朱槿要準備草藥,一時半會兒也準備不好。我先去找找那龜,這小半天功夫,也耽擱不了太多事情。” 柳千陌隻好說:“……快去快回。” 君衍之與文荊一起出了門,柳千陌垂著頭喝茶,神色卻有一絲苦澀,道:“我算了算,師父這幾日應該會出關。” 賀靈不語。 柳千陌又自言自語道:“……這麽多年也過來了,這次應該是最後一次閉關。” “嗯。” “我有種熬到了頭的感覺,師父終於不用再閉關了,君師弟也要變成劍宗的恩人,總覺得下一次山門大開之時,慧石峰會熱鬧許多。” 賀靈說:“專心修煉。” 柳千陌笑著說:“我的資質不比你,這輩子也不能結丹,你專心修煉吧,我把慧石峰大小事情照顧好便是。” 賀靈沉默了許久,終於說:“能活久一點,便活久一點。” “人各有誌,就好比席宗主,眼中隻有清虛劍宗。成仙得道者太少,大多數人總是要死的,總要有個能讓自己牽腸掛肚的人或者事。”柳千陌又笑了一聲,“你一心向道,這種事情必定沒有放在心上——專心致誌,才是好事。” 賀靈不吭聲了。 柳千陌又問道:“你何時打算再閉關?” 賀靈沉思一會兒,說:“……等這段事情平靜下來再說。” · 君衍之在石屋前空地上感知一會兒,拉起文荊:“走。” 飛行一會兒,兩人卻入了天衡峰的後山,在半山腰的一處密林前停下。這裏樹林茂密,布滿荊棘,一掛瀑布自懸崖上落下,水花卻小,歪歪斜斜,毫無仙家風範,卻看起來有些寒磣。 君衍之拉著文荊在密林中行了一會兒,忽聽陣陣龍吟之聲,低低沉沉,自深處而來。文荊心中驚訝,拉開大幹一場的架勢,朝著龍吟之聲衝了過去。 龜肉延年益壽,別是被什麽妖獸吃了吧? 行了一會兒,已走到密林盡頭,隻見一條青色小龍,大約人般大小,身體泛著柔光,正背對著他們在地上躺著。那陣陣龍吟之聲,便是從這龍身上而來。 文荊心焦:“這是路長老的玉衍龍?咱們的龜呢?” 君衍之不慌不忙地說:“還活著。” 文荊衝上前,在二三十步的前麵停下,隻見那青龍翻身過來,仰麵朝上,白白的肚皮翻著,兩隻前爪微鉤,似乎睡得正熟。 大龜蹲在一旁,似乎知道自己被囚禁了,眼珠子一動不動地盯著它。 文荊皺眉:“這玉衍龍抓大龜來做什麽?” “怕是在山間無事,找了一個玩伴。” “怎麽要回來?” 君衍之望了文荊一眼,手中發出一道靈氣。這一道靈氣悠悠蕩蕩,漸漸籠罩青龍的全身,隻不過一會兒的功夫,果然見那龍的四肢低垂,睡得更沉了。 文荊輕手輕腳地上前,將大龜抱在懷中,輕聲道:“走。” 兩人飛快地沿著原路出了密林,君衍之說:“我要去天衡峰大殿,你要跟著我,還是先回去放下大龜?” 大龜有些異常地動了動,轉轉頭。 文荊說:“我先回去把大龜鎖在房間裏,這龍也太可惡了,不知怎麽把龜逮去的。你快去吧,別讓他們等急了。” 君衍之點點頭,不再多說,先一步走了。 大龜四肢亂動,似乎很不舒適,文荊不禁有些奇怪:“怎麽了?” 這龜掙紮的方向指向懸崖,文荊雖然不解,卻抱著它來到懸崖旁,那崖不算太高,隻有幾十米,崖底樹林枝葉茂密,卻傳來細微響聲,似乎有人。 大龜拚命想向崖底爬動,文荊拗不過它,掂量一下自己的能耐,覺得崖底那人的修為不高,與自己差不多。他心想不必懼怕許多,便抱著大龜飛了下去。 穿過枝葉一落到底,文荊四處環視,微微一愣:“是你。” 麵前一個深藍衣服的少年,正半蹲在瀑布下的山間小溪旁,十七八歲。他抬頭看了文荊一眼,雙目微微含笑:“又是你。這次可記得我的名字?” “……遊似。” 人品值總在正負之間浮動的人。 “嗯……你來做什麽?”遊似笑了笑。 大龜拚命向著遊似的方向掙紮,文荊狼狽道:“你身上有什麽?這龜從來不這樣。” 遊似低下頭,略微遲疑,從懷中取出一串像是葡萄的白色的小果:“這是前幾日打賭贏了的一串‘素生果’,吃了之後可以增進修為,你這龜想吃?” 大龜果然更加焦急,嘴巴微張。 文荊尷尬地說:“你這果子賣不賣?” 這吃貨,竟然在懸崖之上便聞到這小白果的味道…… 遊似笑了笑,將果子放在地上:“過來吃吧。” 文荊將大龜放下,果見它挪動著爬了過去,在遊似跟前張開嘴巴。 遊似蹲下來,將白色的小果子一顆一顆摘下,放進大龜的嘴裏,又摸摸它的小腦袋。 文荊皺眉問道:“你本是北雁峰的弟子,在這裏做什麽?” 遊似轉頭看了看懸崖上落下的瀑布:“沒什麽,查查天衡峰附近的水源。” 文荊望著他,試探道:“查水源做什麽?有什麽特別?” 他讀過原文,自然知道席放和路之山的推斷,魔修多半以水為介,散播自己少量的血液。倘若有人喝了,便會受魔修控製發狂。 這遊似難道也知道? 遊似笑了笑:“這裏的水倒是無礙,不過天衡峰的另外一邊的水,似乎有些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