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荊這才發現,肅心劍橫穿而過,劍柄掛在君衍之的腰腹上,血流如注。  文荊悄悄地鬆開了劍柄,聲音輕顫:“君師兄……”  賀靈的聲音冷冰冰的:“走。”  文荊的衣領被他牽著,怔怔望著君衍之:“我剛才……”  剛才引他出劍的是誰?  青色的人影逐漸在隱沒在風雪中,連麵孔也逐漸模糊,隻聽一個聲音緩緩傳來,似有無盡的怨恨:“反正我罪大惡極,人人得而誅之!你為什麽不殺了我?”  突然間,那青色身影幻作一條飛騰的巨蟒,若隱若現,在空中飛逝著,消失得無影無蹤。  文荊猛然一呆:“不、不對!”  賀靈拉著他的衣領,聲音像是鉛塊一樣沉重,淡淡地說:“回來,別追了。”  “二師兄,不對,那是我的巨蟒……”  “反正我罪大惡極,人人得而誅之”,他究竟怎麽知道這句話的!  文荊使勁掙開,在風雪中飛旋,卻到處都是白茫茫的一片,什麽也看不清楚。雪片夾雜著狂風,刮在臉上,冷在心裏,一片一片,化成晶瑩的水珠。  ·  賀靈拖著失了魂似的文荊,沒有與眾人會合,反而找了一條僻靜的路,無聲無息地回到慧石峰。他一路上沒有說話,也沒有問什麽,讓文荊靜靜地一個人待著。  “到了,君衍之的事不要多說,隻說路上失散了。”賀靈冷淡地吩咐。  “……嗯。”  文荊站在山下向上望去,白雲繚繞,山峰被白雪覆蓋,美景依舊。  他突然想著:大龜不在了,巨蟒和君師兄也都消失了。對自己所有重要的東西,竟然全都是和君衍之有關的。  他不敢多看,也不敢多想,低著頭徑直回到自己的住處。  石屋旁的泉水在冬日裏凍成了冰,屋前的積雪足以把雙足淹沒。空空蕩蕩的一片潔白,總在屋前蹲爬的那個黑黝黝的巨殼也不見了。  文荊悄無聲息地打開房門,將儲物袋放在桌上,一眼又望到當年巨蟒送給他的“大蛇和小道士”的木椅。  他靜靜地坐了一會兒,將儲物袋裏的行李一樣一樣拿了出來。  這種孤單的日子,要逐漸適應。  “吱呀”一聲,門輕輕開了,似乎有人進來。文荊轉身一望,卻沒有發現什麽人影,隻見木門輕輕在風中晃動。  他回頭繼續收拾著行裝,不多時,腳下卻似乎有什麽東西在頂著自己的腿。  一下,又一下。  文荊垂下頭,隻見臉盆大的黑殼子蹲在腳下,烏龜呆呆地探頭望著他,口中叼了一枚玉簡。  “大龜?”  沒死?!  文荊將地上的大龜撿起來,仔細查看身上的每一寸標記。沒錯,這就是君衍之的大龜。他捏捏大龜的腿肉,真的活得相當滋潤,還比以前胖點了……  不帶這麽玩他的!  文荊緊張地將大龜放下,從它口中拿出玉簡,輸入一股靈氣,隻見那玉簡發出柔和的亮光,一行行文字隨即顯示出來。  ——《眾生之劫》下卷大綱——  君衍之在誅仙塔中焚燒三百餘日,以修為護住元神,僥幸逃出。幾年後,修真界掀起一片血雨腥風,將當年曾經害過他的人一一屠殺殆盡。  原來,恒陽宮當年被人陷害,上下四百餘口被一群魔修殺害。君衍之調查之後,認為自己的師父段軒是主使人,因此殺了段軒以泄心頭之恨,卻不知道當年的事情錯綜複雜,並非他想象得那麽簡單。然而慧石峰弟子之死,卻不是君衍之所為,而是被人陷害。須知這時候君衍之良心未泯,不會傷害一同長大的師兄弟。隻不過眾人先入為主,才不分青紅皂白地將他定罪了。  具體事件如下:  ……  備注:君衍之被人陷害之後,心緒早已同以往大不相同,表麵仍是淡淡君子,心思卻如同無底深淵,難以預測。  ——完——  文荊一口氣看完,“啪”得一聲將玉簡拍在桌上,臉色陰晴不定地望著地麵。  傷害賀靈、莫少言在先,大龜死而複生在後,冥冥之中似乎有人在玩他,究竟是誰?引著自己刺向君衍之那莫名其妙的一劍、突然出現的《眾生之劫》大結局、下卷大綱,又都是怎麽回事?  這人看起來神通廣大,為什麽要暗地裏玩這一套?  還有……男主意誌堅強,應該不會就這麽黑化吧?    第62章 失去了,才知道疼痛和珍惜。     文荊蹲下來,拿著玉簡向大龜道:“這個玉簡是誰給你的?”  大龜愣頭愣腦地望著他,又突然慢慢往外爬。  文荊跟著大龜出了門,遠遠地看著一個年輕男子在鬆樹下站著,背對著他向遠處眺望。文荊抱起大龜,走上前去道:“遊似,你在這裏做什麽?”  “時候到了,我該走了。”  文荊有些古怪地望著他:“你要去哪裏?”  遊似淡淡地笑著,向上指了指:“去我該去的地方。”  文荊冷眼望著他:“白雲裏?”  遊似笑了起來:“我本來可以帶你一起走的,可惜你沒能殺得了君衍之,後會有期吧——也許幾千年,也許上萬年,也許永遠見不到麵了。”  “你什麽意思?”  遊似歎了一口氣:“沒什麽意思。賀靈、段軒、莫少言的發狂都是我搞出來的,連君衍之也沒弄明白是怎麽回事。幻境賜劍、《眾生之劫》的大結局也都是我給你的,你不用想那麽多了。”  文荊心中一急,緊緊抿著唇:“你究竟是什麽人?把我帶來這裏的人?”  遊似若有似無地望著文荊懷裏的大龜,似笑非笑:“那倒不是我。隻不過你能來到這裏,也有我的功勞便是了。祝你與君衍之百年好合——如果你還能把他哄回來的話。”  文荊恨恨地望著他:“我都把他趕走了,怎麽哄他回來?我刺他的那一劍,也是你?”  遊似“哦”了一聲,淡淡笑著說:“沒錯,你刺他的那一劍,也是我弄出來的。還有,大龜前幾日的死,也是我使了個小術法。還有什麽沒弄清楚,要問的?”  文荊推出一掌。  遊似卻笑著化為一道紅光,又緩緩落在原地:“……後會有期。”  說完,身影立刻從鬆樹下消失得無影無蹤。  文荊抱著大龜怔愣了一會兒,卻還是沒弄明白遊似的目的是什麽。他盲目地在山間走著,不知不覺來到一座清雅的石屋旁,周圍流水潺潺,定睛一看,卻是君衍之的住處。他在門口停著,手輕輕顫抖,推開君衍之的房門。  房間裏一塵不染,如往日般寧靜。  房間裏每一處,都是他和君衍之聊天、說笑的地方。這地方留下的回憶太多,笑語歡聲仿佛就在昨日,四下裏還殘餘著他們的身影。  腦中突然一陣疼痛,刺激著他的神經,不能清醒。他輕輕捂著腦袋,緩慢地在房間裏走著,來到君衍之的書桌前,撫摸著筆墨紙硯,和桌上的幾本舊書。  這些書,他都是看過的,有些還是和君衍之一起看的。文荊緩慢地趴在桌上,聞著紙張和墨的清香,情緒逐漸平靜下來。  默默偏頭一看,突然發現桌角的一個抽屜微微敞開。  這抽屜君衍之從來不讓他碰,不知道裏麵藏了些什麽。  文荊輕輕拉著抽屜上的環,小心從縫隙中一看,裏麵靜靜地躺著一本藍皮的舊書。  他輕手輕腳地把藍皮書取了出來,默默翻開。  紙頁的第一麵,一條巨蟒與一個小道士在草地上橫躺著曬太陽,小道士閉著眼睛似已睡著,睫毛又長又密,巨蟒翻著白白的肚皮,腦袋枕在他的肚腩上。君衍之是很會畫畫的,小道士的神情維妙維肖,還有點可愛。  文荊抿著唇,一張一張翻看下去。  翻開第二麵,巨蟒和十五六歲的小道士似乎剛吵了架。小道士拿著果子低聲下氣地哄巨蟒,巨蟒扭頭不理他。  第三麵,小道士長大了些,單手拿著果子逗大龜玩耍,巨蟒盤在一旁靜靜看著。  第四麵,夜色濃重沒有月亮,窗外下著茫茫大雪,巨蟒縮在被窩裏渾身顫抖,小道士摟著它睡覺。  第五麵……  第六麵……  滿滿的一本書裏,全都是幾年來生活的點點滴滴。文荊一張一張慢慢翻看著,情緒像決了堤一樣控製不住,嗚嗚地哭了起來。  果然,隻有失去了,才知道疼痛和珍惜。  淚水模糊了眼睛,文荊趴在桌上,厚實的白紙被打得濕透,胸中像被堵住一樣地難受,終於著昏睡過去。    第63章 文荊:負荊請罪,也得給他找好藤條吧?     半夜悠悠轉醒,木門被狂風吹著呼呼作響。  冷風從衣服縫裏鑽進來,吹得人透心涼,連眼角都略略結了冰。  文荊揉著眼睛,周圍一絲暖意也沒有,空蕩蕩的隻有他一個人。  他望著木門怔愣一陣,恍惚間眼前又出現君衍之月夜倚門而立的身影。  文荊發了一會兒呆,心中痛得發酸,他輕輕搖了搖頭,取出懷中的玉簡,仔細考慮應該做的事。  這第一件事,便是去一趟紅楓教。  當年恒陽宮滅亡之時,君衍之家中秘傳的兩套傳承古卷同時失蹤。傳承古卷非同小可,有一道厲害術法禁錮,如果被人強行奪取,重則立死,輕則元神逐漸受損,兩年內會要了人的性命。  兩部古卷中,一是《百草千魂術》,輾轉落在師父路之山的手中。這一卷,早已被君衍之收回了,就是清虛劍宗第一次出事的那次。  另一是《五行歸元劍法》。這劍法有些古怪,隻認恒陽宮的人,平時無聲無息的,沒人知道它的厲害。它被人奪去之後,因為來曆有些不清不楚,那人便將封麵換成了《雷霆劍法》。那人死後,他的家人不知道這劍法的用處,便把它草草拍賣了。  這一卷,現在落在紅楓教,一個叫做李清然的浪蕩子手上。  名字這麽俗,李清然又不知道這是一部傳承,翻了幾翻看不懂,就放在一邊了。  君衍之為了找這一部傳承費盡心力,當他得知它落在紅楓教的弟子手上時,心中不知生出了什麽想法。他表麵上雲淡風輕,出手卻毫不留情,將紅楓教殺得幾乎滅了門。  那個時候的君衍之,心中已經冷冷冰冰、了無牽掛了。  文荊不敢空著手去尋找君衍之,即使要負荊請罪,至少也要把荊條備好吧,得有點誠意吧。《五行歸元劍法》分量夠重,若能揣著它去尋找君衍之,兩人說不定能坐下來說幾句話。  至於第二件事,便是要找出當年領頭滅了恒陽宮的人。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誰敢說師兄的壞話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古玉聞香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古玉聞香並收藏誰敢說師兄的壞話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