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荊有點發窘。這種肉麻情話什麽的,心裏想想就好,說出來怪不好意思的。他探出手輕輕摸了摸君衍之的腰。要是真的這麽珍惜他,是不是應該有點實際行動? 君衍之把他的手撥開,低聲道:“陸師祖麵前莊重點。” 文荊委屈地摸摸鼻子。 嚶,師兄真的變成天仙性冷感了…… 君衍之道:“此地不宜久留,我們出去說話。” “好。” 兩人又把這地方仔細查探一番,除了細碎大小生活用品一應俱全之外,連閑來無事看的書籍等也都換成了新的,且都是棋譜之類,收拾的人看來十分用心。 “發現了什麽嗎?”墓碑既然在後院,屍體什麽的應該就不會有了吧。 “沒有……我們走吧。” 兩人來到萬刃之陣的出口,心情都有些沉重。文荊轉念一想,笑著望向他。師兄快來小鳥依人地抱著我! 君衍之不動聲色地上前抱住他的腰。 文荊輕聲道:“這抱法不對,你得溫順柔和一點,頭靠在我肩膀上……” 君衍之把他的腰一提:“走了。” “……”又騙他! 兩人的身影被一團靈氣包圍,向萬刃之陣飛過去,一路上鏗鏗鏘鏘,靈刃在四周炸開,不絕於耳。君衍之把文荊緊緊抱在懷裏,等待一切平靜之後,才將他放在園陵之外的草地上。 文荊低著頭,手緊緊扣住君衍之的腰。 君衍之望他一眼,輕巧地拉著他的手,身體迅速移開。 兩人隔了半丈之遙,伸手觸摸不到。 文荊下意識地摸摸左臉,又望了垂著頭的君衍之一眼,不知為什麽生出一絲難過,心道:看來君師兄恢複本性,要修身養性、重視精神層麵了,他也得…… 也……好吧……這樣總比點了火就跑要好。 文荊又問道:“師兄,你知不知道陸師祖當年究竟是怎麽死的?” 君衍之上前拉著他的手:“我們先出這珠連山。” “嗯。” 下山的路極其好走,夕陽西下,兩人已經來到站在珠連山下,君衍之數著小黑點排隊進入一個布滿了細小格子的玉盒:“五十一、五十二……” 最後一隻蚊子本來嗡嗡飛著,卻被文荊捉在手裏,頓時嚇得翅膀發軟,渾身顫抖。文荊道:“這隻腦子有點問題的送給我吧。” 君衍之把玉盒扣起來:“玄天蚊記性不太好,這隻反應又慢,隻怕早就忘了你了。你讓它吸一口血,看它記不記得。” 文荊連忙一一照辦。那蚊子戰戰兢兢地吸了血,酒足飯飽之後,似乎終於對文荊有了點印象,果然平靜下來,挺著圓鼓鼓的大肚子落在文荊的肩膀上不動。 君衍之遞給他一隻玉盒:“這裏麵是北部極冷之地的環境,沒事便讓它待在裏麵,否則對它修為有損。” 文荊連忙打開玉盒,那蚊子晃晃悠悠地飛進去了。 “師兄,這玄天蚊可容易捕捉?你何時去北部的?” 君衍之低下頭,把玉盒放入儲物袋之中:“你十五歲那年閉關練劍,我便設計好報仇之事,去北部極冷之地捕捉了一些回來。這些蚊子生性小心,又可避人耳目,是不可或缺的工具。” “嗯……”文荊心中歎息,又轉移話題道,“師兄,陸師祖的事,你可知道一二?” 君衍之沉吟片刻:“師父曾對我說起過一段前塵往事,你可想聽聽?” 廢話! 文荊道:“什麽前塵往事?” “一邊走一邊說。” 君衍之拉著文荊飛起來緩緩而行,長發在風中輕揚,若有所思道:“我竹風國魔修雖不盛行,相鄰的西衍國和修天國卻都有魔教,魔修、道修並存。這件事你可曾聽說過?” “嗯。” “幾十年前,西衍國派來了一個金丹期的魔修,名叫付修,手持一柄元嬰期的法寶‘招血旗’,來到竹風國招攬人馬,想在此地擴大勢力、建立魔教。當時不少修煉到了瓶頸的道修被其蠱惑,紛紛在暗中修習魔道,慢慢有了幾百個追隨者。” “然後呢?” “我們師父年輕時,有段時間心情尤其不好,殺戮過多,慢慢竟有些入魔之兆。他下山遊蕩時偶然間遇到付修,付修見師父竟有神修的天資,便對其拉攏照顧,告訴他隻要以神修之術引導心魔,便不會再受心魔煩惱。” “嗯……”文荊點點頭。 這話,一半是真的,一半是騙他。成魔與成仙一樣,都可以長生不老,然而修煉之時卻隨時可以神誌失常,君衍之便是一個例子。 “師父當時正心灰意冷,又有些怨恨,便答應了付修要修習魔修之術。” “師父竟然答應要魔修?” 文荊感覺君衍之似乎藏著掖著些什麽。師父為什麽心情不好,心灰意冷什麽,怨恨什麽? 君衍之說到這裏,微微一頓:“他回去見陸師祖時,便把付修之事原原本本地說了,並說要與陸師祖斷了師徒的關係。” 文荊一呆:“怎麽可能?師父對陸師祖的感情深厚,怎麽可能說斷絕關係就斷絕關係?” 君衍之淡淡望了他一眼:“這話是師父親口告訴我的,至於當時究竟發生了什麽事,便不得而知。” “之後呢?”文荊如同處在雲裏霧裏。 君衍之淡淡地說:“陸師祖擔心師父誤入歧途,揪心不已,與他徹夜長談,終於把師父勸服,拉回正道。” 文荊就算神經再粗,聽了這話也覺得古怪,皺了皺眉道:“然後呢?” “師父便寫信通知付修,他的心魔已除,不需再修習魔修之術。自古道魔不相容,今後互不交集,就此作罷。” “之後呢?” “付修來信說,望他信守諾言,從此井水不犯河水。付修那時勢力尚小,也不敢輕易欺負清虛劍宗。師父以為這件事已經完結,又急於提升修為,便依照陸師祖的吩咐,閉關結丹去了。沒想到,一年之後他結丹成功,意氣風發出關之時,陸師祖卻已經死了。” “怎麽死的?”這必定是關鍵! “陸師祖的死法有些特別,除了師父之外,別人隻知道他是被魔修害死,卻不知道細節。陸師祖中了魔修之術後,自知這世上無人能救他,在房中關了三月有餘,將一點一滴都記錄下來,留在一個玉簡當中。他的屍體被師父親自發現,那時候靈氣早已消退殆盡,身體腐爛,隻剩下一具枯骨。他記錄下來的死法,師父卻認得,正是付修的招血旗所為。” “陸師祖是付修殺的!” “不錯,師父也這麽想。” “招血旗怎麽殺人?” “與這幾年幾大教派弟子的死法一樣,身體產生細小傷痕,無法止血,慢慢血流殆盡而死。” 文荊頓時恍然:“這幾年的事,原來竟是招血旗的緣故?難道這幾年的事都是付修所為?” “你且聽我說完。” “嗯。” “師父把陸師祖埋葬在後山,守了一夜,便提著劍要去找付修尋仇。他接連尋找了幾處付修出沒的地方,明察暗訪,沒想到找到的卻是一具屍體。付修被人早一步殺死,屍體不過才死了一兩天,身邊的招血旗也不見了。” “……” “之後,便發生了恒陽宮的慘案。” “竟然是這樣……師父呢?” “付修死去,師父滿腔仇恨堵在心中發泄不出,每每想起陸師祖的死是因他而起,有些入魔之兆。但是陸師祖玉簡中囑咐他照顧慧石峰,不可自尋短見,也不可意誌消沉。師父不敢違抗師命,便承了峰主之位。” “陸師祖讓他照顧慧石峰,也是讓他有事可做,不要胡思亂想。師父這些年閉關修煉,都是為了……” “陸師祖死了,他心魔漸起,便時常閉關修煉。他的心魔與我的相比威力尚小,隻能導致他自己痛楚,強加壓製時尚可控製,於是……就這麽過了十幾年。” 心中之愧,原來由此而起。依照那“該除掉”的自我評價,若不是陸臻當年命他不可自尋短見,隻怕段軒也活不到今日。 文荊沉吟片刻,望著君衍之道:“照這麽說來,當年殺了付修、奪走招血旗的,難道是席放?” “極有可能。” “我們立刻去慧石峰,將此事告訴師父。” 文荊握著君衍之的手要走,君衍之卻一反常態地遲疑著不肯動,像塊巨石一樣的佇立在原地,怎麽拉也沒有動靜。 文荊狐疑道:“你怎麽了?” 君衍之低頭不語片刻,終於道:“……走吧,去見見你那些師兄們。” 文荊張了張口。 什麽叫“你那些師兄們”? 現在事情緊急,不是與他計較的時候。文荊知道問也問不出個好歹,隻低聲道:“那些也是你的師兄和師弟們。” 君衍之攥著他的手,小聲道:“……我是為了你才回去的。” “……” 兩人施了隱身術,飛一般地在空中穿行,以十萬火急的速度趕回慧石峰。現在知道了幕後的人極有可能是席放,要找段軒想辦法對付他。 飛飛飛——! 馬不停蹄趕到慧石峰的時候,正是第二日的清晨。 天色微明,山間卻下起細雨,朦朧灰暗,一切都是濕漉漉的。 文荊與君衍之淋著雨在慧石峰飛了一圈,卻一個人影也沒有看到,文荊怪異道:“怎麽一個人都沒有?” 君衍之思沉一番,低聲道:“想起來了,今天是你當年投入塔中滿三年的日子。” 文荊無語:“……是我的忌日?” “此刻他們應該正在你墳前……悼念。”君衍之不知想到了什麽,神色又有些難看。 “那正好,我們一起去見他們。我的墳在哪裏?” “你要現在去見他們?”君衍之欲言又止,抿唇沉思道,“算了……事情緊急,也顧不得這許多,去就去吧。” “走!” 文荊心想要見到師兄們了,心情不禁有些激動。上次見到柳阡陌與賀靈時沒敢認親,這次他帶著君衍之回來重逢,真是歡喜無限。 君衍之在前麵引路,兩人沿著洵陽山脈飛行,不多時來到一處竹林茂密之處。青色碗粗細的竹子參天,在晨風細雨中搖搖晃晃,天氣陰沉沉的,有種悲傷之感。 走了十幾丈,竹林逐漸稀疏,隱隱傳來柳阡陌有些沉痛的聲音:“傻小子已經走了三年了,你們有什麽要說的趕快說吧。” 眾人沉默一陣,隻聽歸心壁道:“傻得找不著北了,從來就知道君師兄,把我們當成什麽?” 莫少言的聲音帶了一絲惱怒,打斷他道:“每年都說這個,就不知道說點別的?荊師弟那也是心甘情願……” 眾人也一氣地罵他:“你就不能說點好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