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衍之微笑著道:“這術法可以生成新肌,可惜火候還不到,等再過幾個月,說不定可以讓你恢複容貌。” 文荊頓時有些不知道說什麽好了:“……多謝師兄。” 兩人的目光對上,氣氛忽然間有點曖昧。文荊聞著他滿身的草木清香,漸漸想起兩人在慧石峰度過的點點滴滴,嘴角不禁露出一絲笑意。 “師兄忍得辛苦了。” “不辛苦……”君衍之淡然道:“隻不過那遊似實在可惡,騙我說修煉這術法時不得行房,又說……” “說什麽?” “……說我的資質資質低下,十年八年也未必練得成。我擔心告訴你可以恢複容貌之後又讓你失望,這才不想向你提起。” 文荊:“……” 他明知這段話裏不知有多少添油加醋,但想起遊似幾次三番想置他於死地,也忍不住有點愧疚心疼:“他這人心胸狹小,師兄不要與他一般計較。” 君衍之輕聲一歎,眸中竟有了點點淚光:“我不善表達言辭,但若是為了你,讓我赴湯蹈火送了性命也在所不惜。但這遊似實在陰險,我這一年來忍得辛苦,連番拚命壓製,幾乎都以為我不行了……” 文荊:“……” 誰說他不行了!這純粹胡說八道! 君衍之緩緩把文荊往床上壓,輕輕在他頸項上磨蹭、吸吮:“新婚翌日,不如繼續在房裏過吧。昨夜我昏昏沉沉的,也沒仔細體會……” 文荊被他勾引得心猿意馬,不知何時衣服又被脫掉一半。忽然間,他想起昨夜嘶啞哭泣又被強製在床的慘狀,一陣恐懼直衝腦門,立刻推著他道:“師兄,我這個月在玉容峰休息,這些事以後再說吧。” “嗯?”君衍之緊緊咬牙。 “師兄……你接任紅秀峰峰主一職,當多去監管峰中弟子的修行,不可懈怠。”文荊低著頭清咳一聲,隨手撿起長衫外袍,飛快地向門口跑了。 · 五六天後,清虛劍宗上上下下都在傳說著門中大事。 “聽說了麽?宗主新婚後立刻搬去了玉容峰,君衍之獨守空房。” “啊?吵架了麽?” “唉……宗主那副尊容,隻怕君衍之看著也……沒法下手吧……” “你什麽意思?難道宗主不是在上麵的那個?” “柳阡陌曾無意間說過,宗主小時候就一直跟在君衍之身邊,崇拜得找不著北了,言辭之間誰上誰下,清楚明了。其實君衍之對宗主隻不過是愛護疼惜之情,以前就沒有其他的情愫,如今毀了容,隻怕是心疼和責任居多,隻把他當成弟弟看。” “但宗主對君衍之……” “宗主恨不得早些與恒陽宮聯姻,你說呢?” “如此說來,君衍之還真是有點可憐。” “他喜歡男女且不知道,卻是真的被我們宗主纏上了。” 文荊自然也聽到了一些風言風語,但他向來不在乎這些,也便根本沒有管。他們說的一點沒錯,他小時候就是整日跟在君衍之身邊轉悠的。君衍之都已經同他成婚了,木已成舟,還有什麽可嘀咕的。等過段時間他沒那麽恐懼了,當然會再回去與他同住的。 他現在首修氣定山河而不驚,再修逆天功法肅心劍。除此之外,他還打算將劍宗各峰弟子重新分配,像大學那樣,由靈根不同的各位峰主、築基後期修士在清虛大殿分時辰授課,靈根相似者、或者有興趣的弟子報名參加。隻是這類新政推行起來必然有阻力,而且也會有意想不到的弊端。至於實施起來是否有效,那也另當別論了。 這天,歸心壁與柳阡陌下山一趟,回來時給文荊帶了一本書。 文荊不知他們何意,翻開一看,隻見第一頁上寫著:“席宗主怒滅恒陽宮,雲少儀隱忍十數載。” 這本書印刷得並不精致,紙頁粗糙,是流傳於坊間的粗俗讀物。文荊讀了片刻,便知道書中所寫並不完全對,將席放很粗暴地描繪成了一個道貌岸然、笑裏藏刀的奸詐之人,君衍之則成了風姿卓然、受盡冤屈的盛開白蓮,字裏行間中流露出對清虛劍宗的厭惡,為君衍之抱不平。 再讀下去,寫到清虛劍宗以聯姻合並恒陽宮的時候,將文荊說成了一個急色、醜陋、對君衍之垂涎不已的不堪入目之人,聲稱“劍宗兩代宗主都對君衍之不起”。文荊越讀越尷尬,也有些火大,把書合了起來。 柳阡陌道:“這書在幾個城鎮都賣得極好,要不要查一查背後是什麽人在作祟?” 文荊道:“這書隻有片麵之詞,嘩眾取寵,也不會成什麽氣候。若仔細徹查,把那人揪出來嚴加懲戒,反倒顯得我們沒有氣量——任憑他們說去吧。” 送走了柳阡陌等人,文荊又在房中踱了片刻,忍不住有些心情低落。他低著頭尋思一會兒,也不管是不是深夜,朝著君衍之在紅秀峰的住處而去。 君衍之本在屋中畫畫,隻覺門輕輕一開,身邊已經站了一個黑影子。他心中一陣澎湃激動,卻也不露出分毫,氣定神閑地道:“今夜來找我有事?” 一邊說,一邊不動聲色地把桌上的畫團成一團,收在袖中。 文荊卻根本沒有注意他在畫什麽,似乎有點心事地在床上坐下來,不知道該如何開口。難道說他被坊間一本粗俗之物影響了心情麽? “你在畫什麽?”文荊笑著問。 “……沒什麽。” “又是你我平常的生活小事麽?” 君衍之微微一笑:“算是。” 文荊來了興致:“師兄,你這幾年來畫了那麽多東西,今晚我們一起看吧。” 君衍之笑著把書桌上幾本藍皮書抽出來:“這一年我在恒陽宮,趁空閑把前幾年的圖畫都畫出來了,有我們一起養大龜、再次相見、抓席放……再往前的事情也想起好多,一幅一幅都補了起來……” 文荊低頭指著那神態憨然的大龜,笑著說:“你偷它果子吃的時候,它反應不過來,就是這個表情,要哭、又很茫然的感覺……” 他又指著一幅圖笑道:“這是你和歸心壁鬥嘴麽?他這樣子有點欠打。” “他當時更欠打。” 文荊笑著翻了一陣,突然怔怔望著君衍之,不說話也不動。 君衍之微微笑著:“你怎麽了?” 文荊笑著低頭,繼續翻著藍皮本子:“沒什麽,突然明白了一些事情。” 原來,能在喜歡的人身邊、相知相守已經足夠,其他的一切都已經渺小,不再重要。這世上什麽是重要的,什麽是不重要的其實都那麽清楚明了,偏偏有些時候卻參不透澈,蒙蔽了真心,徒生煩惱。 文荊低著頭說:“今晚我在這裏睡吧。” “好。”君衍之微笑擁著他,輕柔地把嘴唇貼上去,攔腰抱起來。 “師兄,你在我心裏,一直都是一塵不染的最高雅的人,也最溫柔……”文荊斷斷續續地表白,臉色紅潤。 “嗯……”青衣袖中的一團紙輕輕落到地上。 紙張微微張開,隱約可見一條巨蟒纏著一個一絲不掛的年輕男子,絞纏重疊,緊密相連,正是昨夜最不堪入目的一幕。 “師兄,我來之前,你在畫什麽呢?” “……沒什麽,畫你我的將來。”君衍之輕聲道。 “是麽?”文荊呼吸急促地脫著君衍之的外衫,“我們的將來……在仙界?” 君衍之把他的衣服一扯而落,低頭吻下去:“……你說的不錯,的確是在仙境一般。” · “第七代宗主文荊,掌管清虛劍宗八百九十載,煉虛後與紅秀峰峰主君衍之一齊進入上靈界,後事不知。鼎盛時期有弟子一千一百人,人數雖少,其中卻有築基弟子六百名,金丹修士二十三名,元嬰修士四名,為竹風國之最。隻是文宗主雖對劍宗頗有貢獻,卻因迎娶君衍之一事備受非議。後代弟子當引以為戒,不可沉迷男色。” ——摘自《清虛劍宗·元嬰長老·賀靈·語錄》第八章。 第90章 番外:段軒陸臻(上) 眼前的人身材很修長,一笑起來溫溫柔柔的,讓人想起夢裏送他熱包子吃的仙人。 “段軒,十二歲,練氣四層。” 修長的青年男子把跪在地上的小男孩拉起來,這男孩年紀雖小,眼神卻冰冷肅殺,甚至帶了點戾氣。臉上和頸項上的傷痕觸目驚心,正是方才入派奪旗時與其他弟子相鬥留下的痕跡。 陸臻心中有點不安,思忖片刻卻波瀾不驚地說:“今日開始你便是我的弟子,當勤奮修煉,不可懈怠。今後與你大師兄、六師兄等一起住吧。” 小男孩跪下磕頭:“謝師父。” 陸臻望著他低著頭的小小身子,再次在心中默念幾遍。小時候是孤兒,六歲那年被人販子拐走,終日打罵,還想把他毒啞毒殘乞討為生。段軒八歲那年把那人販子殺了,偷走他身上剩下的錢,從此風餐露宿。 為了生存,一共殺過欺負他的十六個人。 陸臻暗自思量,這男孩言語不多,打鬥起來陰狠無情,心中早已冷硬,教育起來隻怕有些困難,不知道還能不能將他的心軟化過來。 隻怕要花點心思了。 他的修為如今在築基後期,倒也並不像其他人那樣追求長生大道,心境恬淡,惟喜歡讀書,是個不折不扣的書呆子。至於如何教育段軒,他卻實在沒有把握…… 不知道跟他講講書中的道理有沒有用? “多長時間沒洗過澡了?”陸臻微笑望著他。 “三個月。”小男孩仍舊低著頭。 陸臻想了想說:“來我這裏清洗一下吧,順便給你療傷。” 小男孩又磕了個頭,不言不語地站起來,隨意抹了抹臉上的血痕,又順手往又髒又破、似乎從未換洗過的衣服上一擦。 陸臻在心裏歎一口氣,拉起小男孩的手:“以前無人教你無人管你,今後便不同了,知道麽?” “是。” 從今日開始,慢慢教養吧。 段軒規規矩矩地脫光了衣服,泡進盛滿泉水的大木桶中,卻不敢抬頭。陸臻端著小板凳在他麵前坐下來,細細查看他的傷口。小小身體上的層層汙跡與血痕、青紫交替,疤痕遍布全身,背後還有兩條從肩膀直到腰部的鞭痕舊傷,深入皮肉之中。 陸臻一直鎖著眉,神色凝重,也不知道在想什麽。他掏出一顆丹藥遞給段軒:“吃了,我幫你化解這丹藥,舊傷疤一個月內就能消失。” 小男孩長長的睫毛顫了顫,接過來吞下去:“謝師父。” 陸臻撫著他的頭,將源源不斷的靈氣送入他的身體之中化解丹藥,溫聲道:“你天資極好,不到十年必定能築基,學好本事就不必怕人欺負。隻是要記得,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將來斷斷不可以大欺小。可記得了麽?” 段軒抬著眼睛望著他,也不知道聽進去了多少,隻覺得這青年男子的聲音真是動人,手也修長溫暖,心裏模模糊糊地生出一個奇怪的想法,恨不得就這麽一輩子被他摸頭下去。 可惜,那手不久便離開了。 這便是他進入慧石峰的第一日。 晚上搬入了大師兄、六師兄的房間休整一夜,第二日,陸臻又將他叫到自己房中,遞給他一套整潔幹淨的新衣:“這是我連夜做的,比你現在的身形稍大,看看能不能穿。” 段軒跪下來磕了個頭:“謝師父。” 陸臻看他接件衣服都要磕頭,心疼得要命,他又不得不端著師父的架子,正色道:“你年少不知者不怪,但男兒膝下有黃金,今後除非犯了大錯,或者受了大恩,否則不得向人磕頭。知道了嗎?” 段軒點頭。 “把衣服換上吧。” 段軒低頭站起,把髒破的衣服脫下來,換上陸臻送他的新衣,直直站在原地。 陸臻望了一眼,溫聲道:“大小倒也合身,你先去修行吧,過幾日我再檢查你的功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