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婢回答:“太子妃去見聶司徒了,還沒有回來。”“哦。”夏淵點了點頭,似乎不以為意,“她嫁入深宮,親人難得一見,多聊會兒也是應該的,隨她去吧。”由於夏瑜的哭聲蓋住了下人的通報,兩個婢女沒注意到太子和輔學過來了,猶自在那裏嚼舌根:“哎,真沒見過這樣的母親,從來不管孩子,難怪長孫殿下跟她不親。”“對啊,既然是去見自己父親,把孩子帶上多好,也好讓老人家看看親外孫啊。”“不知道太子妃怎麽想的,長孫殿下這麽可人疼,她總是一臉嫌棄,抱都不肯多抱一會兒。就上回,我瞧見她差點把長孫殿下摔到地上,嚇得我一身冷汗,幸虧奶娘接著了。”荊鴻聽後微覺擔憂,聶詠姬對他和固魂蟲的排斥他能理解,但他沒想到這對母子之間會產生如此大的隔閡。他見夏淵對這些話置之不理,不禁問道:“殿下,你要不要跟太子妃開誠布公地談一談?問問她是不是有哪裏不順心?”“沒必要,我知道她不喜歡這個孩子,不喜歡就不喜歡吧,這麽多雙眼睛盯著,晾她也不敢虐待瑜兒。”夏淵瞅了瞅荊鴻的臉,揶揄道,“再說了,夏瑜不還有你嗎?你除了不能給他喂奶,幹的不都是親娘的活嗎?”“……”果然,孩子一到了荊鴻的手上,立刻就不哭了。荊鴻抱著他,拿了個小波浪鼓在他麵前搖著,起初夏瑜的眼睛直溜溜地盯著小鼓看,過一會兒看膩了,又轉回荊鴻臉上,咧著嘴傻樂,也不知道有什麽可開心的。夏淵故意找事:“荊鴻,酒上頭了,我有點暈,你給我揉揉。”荊鴻一手抱著夏瑜一手搖著鼓,哪有空再去伺候他,便沒有搭理。結果夏淵不依不撓:“荊鴻,你聽見沒有?過來幫我揉揉……荊鴻?荊鴻!”夏瑜咯咯笑起來,居然跟著他爹嚷嚷起來:“雞糊……雞糊……”荊鴻一愣,夏淵也是一愣,旁邊的奶娘驚呼:“哎喲長孫殿下真是個神童啊,這才幾個月,都能冒話了!”事實上夏瑜啥也不懂,就是學著大人哼唧,發音也含糊不清,不過這兩聲哼得倒還有那麽點意思,他“爹娘”還不會叫,偏偏嘴裏咿咿呀呀地就能裹出兩聲“雞糊”,一邊叫還一邊拿小手去摸荊鴻的臉。夏淵斜一眼兒子:“荊鴻也是你叫的?”夏瑜鍥而不舍:“雞糊,雞糊……”夏淵擰了他臉蛋一下:“叫他師父!”荊鴻怔了怔,不由苦笑。看來自己這輩子是要讓這兩父子套牢了,又是輔學又是師父的,夏淵果真打得一手好算盤。夏瑜也不知道聽明白了沒,反正喊出來還是“雞糊”。夏淵又擰了他一下,夏瑜扁扁嘴,作勢要哭,荊鴻急忙哄道:“罷了罷了,叫什麽都行,小孩子哪裏懂這些。”夏淵很不滿:“不成!你要把他寵上天了,荊鴻我告訴你……”……聶詠姬回來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番其樂融融的景象,她用一張哭花了的臉向夏淵福了福身,夏淵看見了,讓她勿要傷懷,早些休息,當真是相敬如賓,卻連多一句關切都沒有。聶詠姬回了房,卸下發釵,怔怔看著銅鏡中的自己。如果說她原先還心存猶豫,如今是徹底死了心,鐵了心。她驀地將發釵插進了木匣:“好,很好……荊鴻,別說你是個區區輔學,你就是當朝宰相,我也照樣扳倒你。”張謙挑了挑燈,把看過的信燒了。他轉過身,對暗處的人說:“桑老板,你也看到了,我們華晉的皇長孫,居然是那個荊鴻用蟲子招回來的,還不知道是個什麽怪物呢。看現下的形勢,太子和長孫都讓那人給迷惑了,與其讓他隻手遮天,我們不如早些結盟,先下手為強啊。”桑沙沒有說話,隻皺了皺眉。照太子妃所描述,那皇長孫似是依托固魂蟲而生還,那人怎麽會有這種東西?莫非……張謙以為他仍是心存疑慮,勸道:“桑老板放心,有聶家做內應,此事保證做得滴水不漏,至於你們想要的情報,我們也定不會隱瞞。”桑沙道:“其他的事我都很放心,唯獨那個太子輔學……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既然此人不得不防,那還請張大人多多關注著些,及時告知我們。”張謙拱手:“那是自然。不過也要勞駕桑老板提醒蒙秦王,他允我的‘三城一卿’,可不能食言呐。”第46章 露頭角 …近來皇帝的病情時好時壞,但仍舊堅持上朝,大臣們在早朝上總是報喜不報憂,皇帝精神不濟,有時候聽著聽著就睡過去了。眾人體恤皇上勤政,不敢驚擾,隻得繼續小聲奏請,待左右常侍記下之後稟告聖聽。皇帝也知道自己身體狀況不佳,奈何不敢輕易放權,隻能咬牙硬撐著。不過有一次中途清醒過來,他發現朝堂上有些不尋常,於是特意留心了兩天。這一日提起北原大旱災情,他佯裝困乏,閉著眼聽殿前爭論。聶司徒道:“北原旱季無雨,朝廷早幾年就撥款令其建造水庫,可這水庫建了三年都沒建成,臣以為,應當盡快追究此事原因。”李仆射駁道:“水庫之所以建造不好,定然是人力物力投入不足,又想馬兒跑,又想馬兒不吃草,這決計是不行的。不知聶大人可否把撥款記錄拿出來,讓陛下過目一番?”自從女兒嫁給太子,朝中時常有人試圖抓他把柄,聶司徒早有準備,冷哼一聲,將有關水庫建造的撥款賬簿呈上。皇帝似乎正睡得香,沒有接過翻看。然而殿前爭論並未因此停止,禦史中丞道:“水庫撥款是經過嚴格審議的,有專門的建造工匠去當地查驗過,按理說不可能存在銀錢不夠的事。”中書令附議:“不錯,當時沙州也同樣接收了水庫撥款,沙州的水庫早在去年就已建成,今年旱情明顯緩和,而北原刺史硬將此工程拖了三年,如今又上書陳情說旱情告急,顯然是想再向朝廷索要錢糧。”禦史中丞諫言:“依臣之見,應將包括刺史在內的北原所有官員進行徹查。”此話一出,與北原有所牽連的官員無不動容,建造水庫是一回事,徹查官員又是另一回事,水庫建不建成於他們沒有多少關聯,官員變動卻可能動搖他們的根本。一時間大殿上爭論私語不絕,吵得皇帝都皺起了眉頭。忽聽一聲咳嗽,換來了片刻安靜,太尉搖了搖頭道:“犬子世峰昨晚說要給我掏掏耳朵,我沒讓,現在真是後悔不迭,居然讓一堆耳屎堵了耳朵。”【注】“……”給罵成耳屎的眾人一時語塞。太傅哈哈笑道:“陳大人,那何不讓世峰現在幫你掏掏耳朵?”太尉瞥了下首的陳世峰一眼,後者會意,心裏暗罵一聲兩隻老狐狸,不得不站了出來:“北原旱災肆虐,今日本該商討如何緩解旱情,救百姓於水火之中,可世峰聽了半天,各位大人說的都是什麽三年前的撥款、徹查當地官員,沒一句在點子上的,再這麽吵下去,北原的百姓恐怕都要渴死餓死了。”“……”陳世峰直言不諱,戳到了那些人的痛腳,大殿陷入沉寂,落針可聞。“確實,本王原本也想向大人學習治國之策來著的,這會兒反倒越聽越糊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