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雪家如今的女主人,柳氏的排場不可謂不大——十八個侍女跪地等候女主人祭拜後起身,四個護衛死死地守住入口,這些人以前都是雪家的舊人,但這次回來後換了一批生麵孔,似乎是柳氏的娘家人。雪宗待她與雪何極盡榮寵,認為這是他作為丈夫與繼父的慷慨。正因為雪家什麽都不缺,從沒人計較誰多分得一個侍衛,幾品糕點,在外都是光鮮亮麗、融洽的一家子。柳氏與雪懷的關係,本來就像雪宗與雪何的關係,不親近也不疏離,一切都正好。雪懷一向是別人待他八分好,他願還人家十分。“你是誰?”為首的侍衛攔住雪懷去處。他剛來這個家中不過兩天,是柳氏帶過來的人,警惕地看著眼前充滿殺氣的少年人。雪懷瞥了他一眼,並不答話,徑直要往裏走去。他是這樣的輕蔑、驕傲,連背後空門大開都不管不顧。那侍衛沒有思考,手裏的刀直接向著雪懷出鞘了——但他還沒來得及將它徹底抽出,整個人便被洞穿了咽喉,軟軟地倒在了地上。與此同時,他身後的一個侍女尖叫一聲,被一並捂住了嘴唇打暈了。血撲哧一聲噴濺了些許,而後汩汩流下,染透冰封的雪地。女子柔軟的身軀倒下來,麵容尚且帶著瘋狂的恐懼。老翁微微喘著氣跟在後麵,神情肅穆地抽回手中的。他身後跟著整個雪家的護家院衛——在宅邸附近,可調動的所有人,分列整齊,等候著主人的命令。老翁聲如洪鍾:“恭迎少主回府!”其餘人一同出聲,聲如雷震:“恭迎少主回府!”那一溜兒新入府的侍女侍衛統統嚇白了臉色,撲通一聲長跪不起。後園林間驚飛了一大群鳥雀,撲棱棱地帶起冷漠的風聲。動靜這麽大,死人也能從墳墓裏驚動了。雪懷踏入院門時,便見到柳氏有些慌張地自宗祠前起身,見到是他之後楞了一下,接著便擠出了一個笑容:“小懷?你怎麽回來了?”她整理著因下跪焚香而弄得淩亂的衣裙,端莊矜持,雍容華貴,每一縷發絲都貼合精準地散落在該有的位置上,帶來一陣攝人魂魄的香風。雪懷以前沒有注意過,柳氏的美約莫能算上十分難得的,仙家美貌者眾,氣度與學識、性格方才是最大區別。她豔麗、冷淡、不近人情。當年雪宗追求柳氏的場景,雪懷隱約聽聞過,競爭者如雲,柳氏反而才是冷淡的那一個。她深諳旁人的秉性,更能迎合雪宗這樣的人的特點——事業有成,豪放固執,得不到的便是天上月,見了雲端之上的冷淡美人,就想要千方百計地得到手。但一旦到手了,雲端之人墜落凡塵,那一分冷淡便成為刻薄和善妒,雪宗也就能當是娶了個門麵回家——柳氏的娘家不弱,隻略遜色於雪家。當年她的追求者中,也不乏有比雪家更加顯貴的,而她這麽做的理由再清楚不過——再有權有勢,不及雪家這種手握軍火與私獄的家族,這才是恒長的立身之本。虛與委蛇,你來我往。她不聰明,卻洞悉人心。她了解雪宗,也了解雪懷,恰好這爺倆都對家裏人沒什麽防備,以至於雪懷上輩子根本就沒察覺她有哪裏不對。剛嫁進雪家的時候,雪懷接受了她和繼弟,卻始終跟雪宗置著氣——因為他在乎的不是要求父親要始終如一,而是他違背了對他許下的諾言。一個十一二歲的孩子,剛沒了娘親,外公外婆遠在千萬裏之外,唯一的依靠就是父親。慕容宓一生活得隨性瀟灑,走得也毫無遺憾,雪懷小時候不懂得,有時候也會生他娘親的氣——他上幼兒園的時候,別的小朋友都有父母娘親接回家,可是隻有他一個不僅要自己騰雲走回去,還要在路邊買點心帶給娘親吃,為此被嘲笑過好多次。他是個驕傲的小仙郎,有了小心思也會選擇無視——雪懷覺得男孩子不應該是這樣斤斤計較的,而且他也很願意寵著他的娘親,願意看娘親過著不為任何人所累的生活。而那時柳氏便來了,每天噓寒問暖,親手為他縫補被子,給他做糕點零食,還會騰出時間來詢問他的功課,討他喜歡。這種細致入微的關愛一度讓雪懷非常不適應——但後麵他發現,其實大部分娘親是柳氏這個樣子,而不是慕容宓那個樣子。雪懷自認為是個性格惡劣、除了他爹娘外公外婆以外沒什麽人喜歡的家夥,故而一旦有人這樣對他好,他手足無措,隻能加倍對人家好。他是個大孩子了,無法完全放下膈應,如同孝子一樣承歡在她膝下,但他能夠對雪何好,事事寵著繼弟。他以為對她的親生兒子好,她就能感知到。“怎麽招呼都不打一聲就回來了?”柳氏本來還在對他溫和微笑,但隻一瞬間——她瞥見了雪懷手裏的刀,和他眼中大盛的凜冽殺意。她的笑容一瞬間就僵了,覺得連呼吸都變得困難了起來:“小……小懷?”麵對死亡威脅時的本能反應讓她明顯慌亂了起來:“那個,小懷,柳姨上次事情做得不對,你原諒柳姨好不好?我不該用蝙蝠監視你,是柳姨想的不周到,本是怕你們這些孩子出去玩,遇到不好的事,有東西看著我也好放心些,這次我回來也是想跟你認個錯,不怪柳姨了好不好?”歲月到底在她臉上留下了刻痕,眼角的細紋讓她看上去多了某種怪誕的滄桑與可憐。雪懷盯著她臉上的細紋,想起自己袖中那節枯萎發青的手骨,輕聲道:“我殺了雪何,柳姨,你也不怪我好不好?”話音剛落,柳氏足足愣了好半天,緊跟著表情直接崩破——眼球圓瞪,隱隱發紅,那已經是快發瘋的眼神,她撲上來問他:“什麽?你說什麽?你把小何怎麽了!你把小何怎麽了!啊!你告訴我!”極度的恐懼和崩潰讓她的聲音一出來就是破的,尖利得紮入人耳生疼。沒等她接近,雪懷手起刀落——引發了更加慘烈的尖叫聲。雪地平添一道深紅,柳氏慘叫著跪倒在地。她不是因為崩潰和痛苦跪倒的,而是——她已經沒有了能支撐她繼續站立的部位。雪懷一刀削去了她的髕骨——這是軍中對叛逃兵士的懲罰,削去膝蓋骨,讓他們此生再無逃跑的機會。他冷著臉,毫不留情地拎住柳氏的衣領,硬生生地將她拖到了祠堂麵前!柳氏哭叫著掙紮著,疼痛、恐懼、痛苦、仇恨、敵視等等情緒飛撲而來,壓得她神誌不清。半年多的時間,雪懷在仙山迅速長高,身量與力量都因每日的修煉與訓練迅速生長,更加穩重、沉靜,也藏著更多暴戾的殺機。他拖動她的動作甚至讓外邊的兵士都不忍直視——那幾乎和拖著一隻牲畜沒有任何區別。他向來行事磊落決絕,從不拖泥帶水。可是刑訊這招他是上輩子學來的——如何折磨人,如何逼人吐露秘密,他是雲錯的左護法,能夠為他做任何事。雪懷一把將柳氏丟在地上,緊跟著第二刀——自頂心而下,用力輕微,卻自正中劃破女人絕美的麵皮,留下一道永遠無法愈合的印記。雪懷的聲音毫無起伏:“如今人人在場,在冥府信鴉來之前,你可以依次坦白你所有的罪過,如若我比對出來,你少了任何一件我查出來的事,那麽你兒子,便會少一根手指。”他聲音裏沒有任何溫度:“雙手雙腳加起來是二十,夠嗎,柳姨?”柳氏劇烈喘著氣,因為疼痛嘶嘶哀嚎,眼淚鼻涕糊了一臉。她暫時說不出話,雪懷眼睛眯了眯——第三刀落下,斬落她玲瓏纖長的右手。“我是不會讓你活下來的,但你死之前,或許還可以給你兒子留一條命。”雪懷按著柳氏的脖頸,為她注入清心術——能使人長時間清醒,對外物感知更敏銳,包括疼痛。慕容宓去世前多般病痛,經常成宿成宿地痛得睡不著,要靠雪懷姥姥的催眠術才能換來片刻安寧。但她從不在雪懷麵前喊疼,隻是問他,小懷去給娘親再買個糕點好不好?娘親隻想吃小懷買的東西。她走的那一天,雪懷正邁著小短腿,騰著一小片雲霧給娘親買東西吃。他堅信慕容宓這樣貪吃的娘親,還有想吃東西的欲望便代表病情在好轉。一個十歲的小豆丁,一本正經地踮腳給店家指,每一樣都要包一點。他氣喘籲籲地把這些東西想方設法地塞進已經快滿的儲物戒裏,便看見有個他不認識的人飛奔趕來,告訴他:“哎喲雪少主,你在這裏幹什麽呀!你娘走了啊!趕快回去吧!”那種痛,錘心刺骨。柳氏快被他嚇瘋了,或許是從他話中聽出了雪何還沒死的希望,她慌慌張張地吐露罪行:“我!我說!你別動小何,別動小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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