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皇笑起來,伸手抱過孩子。懷裏小小的嬰孩皺巴著臉,眼睛烏黑蕩著水波。小小的拳頭緊握,胖乎乎的雙腿蹬來蹬去。  旁邊下人已拿起錦被準備將小皇子包起來,皇上親手接過,為自己的孩子包裹起身體。隻露出一張可愛小臉。君皇伸手捏了捏孩子軟嫩的臉頰,十一皇子扁了扁嘴,卻是沒有哭出來。  君皇笑了,“這孩子隱忍,日後定有作為。”  旁邊眾臣俱是行禮,“恭喜皇上,賀喜皇上。”  ……  君皇十五年,司空仁五歲。花園之中,幾個奴婢跟在粉雕玉琢的十一皇子身後小心伺候,前麵傳來喧嘩之聲,司空仁扯著長長的衣擺好奇往前頭走去,身後一幹奴婢俱是膽顫心驚。  “十一皇子,慢點走,小心摔著。”  青石板路的盡頭,一個個高結實的男孩正拿著一把劍與另一人吵鬧,旁邊還站著一個冰冷著臉的少年。  “比不過就不要比!幹嘛做這些卑鄙的事!”嗓門大的,是一個穿著一襲灰青色錦衣的男孩。他個子雖高,卻還是不及身邊兩位少年。被他斥責的那一位,穿著一身鵝黃色錦衣,脖頸處圍著雪白貂毛,襯得那張瘦弱的臉更顯清秀。  “放肆!司空定!你就是這麽跟哥哥說話的!”  司空仁往前走了幾步,看清幾人之後開心的叫起來,“三哥!七哥!九哥!”  他聲音軟軟糯糯,還帶著一些奶氣。雪白的臉頰被冬風吹的泛起紅暈,圓圓的小鼻子尖上也是紅彤彤的。  司空定聽到喊聲,轉頭收起劍,走過去一把將自己的十一弟抱了起來。  “怎的出來了?”司空定聲音裏帶了些責備,“前些日子的風寒還未好全吧。”  司空仁咯咯笑著抱緊了九哥,司空定比他大不了幾歲。隻是從小喜武,身體卻是結實健康,抱一個五歲的弟弟並不吃力。  那頭,三皇子司空成與七皇子司空廉也走了過來。  “讓你們看住十一皇子,你們是怎麽看的?若是病上加病,你們有幾個腦袋?!”司空成如今也才十二歲,說起話來卻是少年老成,氣勢洶洶拿司空仁身後一幹奴婢問罪。  “奴婢等該死!”  司空仁眨眨烏黑的眼睛,伸手給三皇子要抱抱。  司空成接他過來,孩子身上的奶氣帶到鼻端,讓司空成的心情也好了一些。  “太醫今天來看過了沒?”  司空仁點頭,又悄悄道:“是仁兒自己要出來的,不管宮女姐姐的事,三哥放過她們吧。”  司空成伸手捏他鼻子,“就你心腸軟!”  司空仁又咯咯咯笑起來。花園裏某處有暗香傳來,司空定也忘記剛才與自家兄長的不快,轉頭道:“聽說前麵有個梅園,是父皇為了梅娘娘種的,這幾日當是開得最盛時,咱們也去看看吧!”  說起梅娘娘,旁邊一直沉默的司空廉臉色沉了沉。司空成心思細,轉頭抓住七弟的袖子,“別放心上,去看看梅吧,也當散心。”  司空廉點點頭,陰沉的臉與好奇的司空仁相對。司空仁甚少見到自己這位冰冷的七哥,此時咧開嘴一笑,伸手又是要抱抱的樣子。  “七哥……”怯怯的聲音帶著一絲期盼。  司空廉皺了皺眉,當做沒看到,轉身走了。  司空仁嘴巴一扁,旁邊司空定上前逗他,“乖仁兒不難過,七哥最近心情不好。”  司空仁轉頭看他,“為什麽?”  司空定剛要說,司空成卻是瞪他一眼,“身為皇子,別一天到晚大嘴巴。”  司空定嘴角一抽,不吭聲了。  ……  待到了梅園,幾個皇子俱是坐了。身邊伺候的人哪裏不懂呢,先後端來熱茶熱爐,十一皇子的隨身侍從還專門拿來厚厚的貂裘,給這位小主子披上。  司空定在園子裏喝出冷氣來,司空廉看著這滿園的殷紅,心情好了不少。本也隻是十幾歲的少年郎,孩子心性顯露無疑。  司空成笑道:“這麽美的景色,九弟剛才不服比劍輸了,此時再比過如何?”  司空定一下站起來,高興道:“好!”  不等司空成起身,司空廉卻道:“我來與九弟切磋吧。”  難得向來不多話的七皇子開口,司空定也高興,“太好了!早聽說七哥有專門的師父教導,我等羨慕不已呢!”  司空廉勾了勾嘴角,俊朗麵容上帶出幾分與當今聖上相似的表情來,“我也剛好看看九弟的武藝學的如何。”  兩人俱是拿了劍,走到梅花樹下站定。司空仁坐在侍從懷裏樂的拍手,好奇的張大了眼睛看著。  司空定一身青灰錦衣,豎著白玉腰帶,黑發高盤而起。雖才七歲年紀,卻是有幾分英雄豪氣。再看司空廉,一身藏青色錦衣,金邊滾袖,腳踩絲履,黑發隻隨便束在腦後,頭上帶冠,看起來是貴氣不凡。  兩人隻微微點頭,便由司空定不氣的攻了過去。司空廉氣勢沉穩,拆招架勢端的是有條不紊,兩人劍光忽閃,司空仁看得眼花繚亂不斷的咯咯發笑。其他下人也是看得不斷叫好。  冬季的天氣慢慢沉了下來,頭頂籠罩起烏雲。看樣子是要下雨,到半空卻是落成了雪花。雪花落到劍上,又隨即被削落。紅梅在雪裏仿佛落下的朱紅,幾人喝出的白氣交融在一起,劍身叮當,心情舒暢。  兄弟之中正是融洽之時,不知道誰突然叫了一聲:“皇上來了!”  司空定嚇了一跳,匆忙收劍,正巧了司空廉正攻過去,招式收不住,眼看要傷到老九,他硬生生一轉劍鋒,劍氣卻是削下一大節梅花枝丫來。  “啊。”一聲女聲響起,語調裏滿是可惜和心疼。眾人抬頭,就見君皇負手而來,身邊跟著一個麵容嬌媚,氣質貴雅的女人。  “參加父皇,梅娘娘。”皇子們下跪,身後一幹奴婢也是下跪行禮。  皇上見自己新寵的妃子心疼看著地上的梅枝,皺眉道:“怎的在梅園裏刀劍相向?嗯?”  司空定趕緊道:“回父皇,兒臣隻是看這景色奇美,一時興起想與皇兄切磋武藝,也當逗十一弟一笑的娛樂罷了。”  司空成也道:“這事是兒臣提起來了,父皇若要怪就怪兒臣吧。”  司空廉沉穩道:“梅枝是我斬斷的,一人做事一人當,父皇若要怪便怪我吧。”  在當時,幾兄弟並未想過,之後的大半輩子幾人都要互鬥不斷。而在此時,幾人卻是忙著攔下過錯,因為他們都知道,君皇為人哪裏都好,就是喜美色。  宜蘭曆史上君皇的後宮妃子是最多的,並且也都個個絕色。也因此,君皇的兒子女兒們最多,並且也多長相俊美。  梅娘娘正是皇帝最近的新寵,俱是說什麽聽什麽。而在這女人出現之前,皇帝最寵愛的,一直是七皇子司空廉的親母,玉娘娘。  司空廉會對這女人有所芥蒂是自然的,幾個稍微懂事的皇子俱是知道。君皇恐怕也是知道一二。因此這一番下來,君皇卻以為是七皇子故意的,這便發了火。  “老三、老九都回去閉門思過,十一回去歇著,這病不是才好嗎?老七,去朕房門口跪著,朕沒叫你起來,便不準起來!”  司空成與司空定互看一眼,心裏俱是擔心。但又無他法,隻得點頭稱是,恭敬退下了。  司空仁被抱走時,還看見司空廉默默收了劍,對君皇行禮之後朝房方向走去。  ……  白雪慢慢在地上鋪起厚厚的地毯,一腳踩下去直沒腳踝。  司空仁被帶回去的半路,突然就掙脫下人的手往房跑去了。粉嫩的臉上烏黑的雙眸閃爍著水靈靈的光,他一路跑過回廊,穿過花園,直跑的氣喘籲籲,小小的身子胸膛劇烈起伏,這才在房石階上看見跪在那裏的七皇子。  旁邊四皇子與五皇子經過,眼帶嘲諷的看了司空廉一眼,並未多說一句便離開了。  司空廉低垂著頭在一片白茫茫的雪景中,看上去背影孤獨寂寞。司空仁突然覺得自己的七哥是在哭的,他拖著長長衣擺走過去,軟軟的小手摸在司空廉腦袋上。  “七哥。”糯糯的聲音,司空廉一愣,抬起頭來。  沒有哭。  司空仁眨巴眨巴眼睛,伸手在司空廉凍得冰冷的臉上摸了摸。  司空廉看得好笑,伸手抓下他的手來。握在手裏才覺得冰冷無比,他皺起眉,“不是讓你回去嗎,怎的又出來了。”  “不放心七哥。”司空仁說的一副小大人的樣子,眼眸堅定。  他在旁邊石階上坐下來,“我陪七哥。”  司空廉一愣,眼神深處有什麽動了動,隨即又恢複平日的冷漠淡然。  “胡鬧,趕緊回去。”  “不要。”  “回去!”  “不要!”  兩人的爭執惹來了下人,幾個侍從想將十一皇子抱走,哪知司空仁小小年紀力氣倒大,抱著司空廉脖子不鬆手,差點勒死司空廉。  奶聲奶氣的聲音帶了哭腔,在一片雪景裏變得模糊。  ……  皇帝也隻讓司空廉跪了不到半柱香的時間便算了。眾多皇子裏,他最喜歡的依然是這個與他最相似的七皇子。  待到司空廉終於可以離開,卻聽聞被強行帶回去的司空仁發起高燒來。  重重歎了口氣,司空廉終是沒忍住心頭冷硬,轉身匆匆朝司空仁住的殿內跑去了。  而在那之後許多年,待這幾個皇子黨派鬥的你死我活時,沒人知道,他們還記不記得曾經那些胡鬧而溫馨的時刻。  就連司空廉死的時候,他滿麵也是帶著恨意的。曾經那個意氣風發,有抱負有野心的少年郎也早就不複存在了。  唯獨雪花依舊在飄,年複一年,月照大地,灑上讓人悲涼的薄光。    第79章 番外二    宜蘭仁皇最小的兒子,今年也有十八了。*。十皇子司空敏與自己的九哥,當今皇帝司空沈的年紀足足相差了接近十歲。司空敏從小就不怎麽合群,在其他皇兄眼裏這個有些少年老成的弟弟雖然長得可愛,卻一直不怎麽討喜。他不會說阿諛奉承的話,也不善觀人臉色,比起大大咧咧的老八司空琅,司空敏更多的是一副天真率直。  天真在於他因為受九哥司空沈的維護,幾乎沒怎麽見過宮闈之中的黑暗。加上自己的母妃本也是大家閨秀,母憑子貴,子也同樣以母為貴,因此自小也沒怎麽受過排擠和欺負。  再則他年紀最小,皇位之爭在前頭幾個兄長之間兜兜轉轉,除非前麵的兄長們都死光了,否則這皇位是落不到他身上的,因此被忽略的同時,也算保證了安全。  而率直,則來自於他向來喜歡,常常一個人一壺茶一本就能坐一下午。看得多了,想得多了,常常說話語出驚人,敢為別人不敢為之事,這也是司空沈喜歡這個十弟的原因。  如今的昌皇,也就是曾經的九皇子司空沈,自登基以來勤勤懇懇,在房的時間遠比在殿內休息的時間多,加之幹練忠臣護航,宜蘭迎來一個新的鼎盛時期。家家載歌載舞,四海升平。  與上一任的仁皇一輩相比,昌皇的這幾個兄弟除了大皇子司空明之外,其餘俱是封了王爺,低調的不幹涉朝政的早早封了個逍遙侯四處玩去了;還留在朝政裏的,也是以昌皇馬首是瞻,絕無二心。這其中八皇子自請外調到遙遠的慶霞城去,三皇子甚少幹預朝政,最近更是幾番微服與傷愈的英宥結伴出遊,朝廷裏一下少了兩員大將,其餘王爺從一開始便低調行事,倒也都相安無事,兄弟之間和睦融融。  司空敏年滿十八這一年,昌皇親封了一個廉敏王,諧音憐憫。自因司空敏樂善好施,心底純善,雖已被允許上朝議事,說的政見大多與百姓疾苦相關。世人皆知,廉敏王總是為別人著想,樣貌隨母,生得秀氣斯文,明明是皇子身份卻並無皇家架子,平易近人,十分受人愛戴。  昌皇喜歡直臣,脾氣暴躁的,耿直的,說起話來雷厲風行,做起事來也有效率。但這樣的人在朝廷上容易得罪其他臣子,而廉敏王仿佛一池溫水,將這些急躁的火都消融進去,卻是平衡了朝廷上的爭吵。  久而久之,昌皇對司空敏更加看重起來。  “皇上。”這一日午後花園,司空敏手裏抱著一疊,卻是看見前麵樹蔭裏坐了個一身黃袍的人。  筆直的身軀,氣勢沉穩威嚴。側臉立體深刻,嘴角微微下唇抿著,再不複見曾經做皇子時溫和的笑容。  那些笑容本就是裝出來的,如今他已貴為天子,真實的情緒近幾年開始慢慢顯露。  司空敏看他遙遙看著前麵假山一頭,眸光深沉,不知在想什麽。他小心走過去行禮請安,隔了會兒,束冠的男人才轉過臉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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