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思索良久,忽然自嘲一笑,如釋重負地說道:“成交!”    -    康玉珠的骨子裏,生來流著好鬥的血液。每每想到報仇和討債,就興奮得渾身上下每個細胞都要熊熊燃燒起來。    眼見唾手可得的東西,生生被兩個外甥破壞掉了,這些無不在刺激著她的神經,使她越挫越勇,以致不擇手段。    美貌與身材,向來是某些女人在這個男權社會裏拚殺逐鹿的有力武器,康玉珠很清楚自己的優勢在哪裏。她並不吝於犧牲色相,去換取想要的東西。嚴耀欽身邊的幾個心腹,阿萬是個啞巴,張崇久是塊木頭,顧期躺在床上等同廢人,能下手的隻有讚伍了。    讚伍是個活絡的人,每次遇見自己,眼神裏都透著半是玩笑半是挑逗的欲望。隻不過身為嚴耀欽的小姨子,旁人隻有看的份,誰也不敢輕易下手。    有姿色的女人去引誘有色心的男人,簡直是一拍即合。康玉珠並沒費多少周折,就在酒吧裏將讚伍灌得酩酊大醉,舌頭都直了。    康小姐穿著深v領的襯衫,胸部被擠壓出一條深深的陰影,一顆紐扣勉強將前襟扣住,隨著肢體的扭動,隨時都可能蹦開。她借著三分醉意,靠到了讚伍身上,薄唇貼著耳垂小聲問道:“阿伍,我真搞不明白,嚴三哪有那麽大的本事從馬來跑回來對付姐夫,我看啊,該是有人在背後搗鬼才對……”    讚伍有酒壯膽,手上也不老實起來,一邊上下遊走一邊閉著眼嘟囔道:“就,就是有人搗鬼……康,康小姐……我……告訴你說,這,這可是機密……”        第43章 意外驚喜        康玉珠犧牲色相,賣弄著豐滿的胸部不斷陪笑勸酒,終於將讚伍灌得頭暈目眩,如願以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原來嚴耀欽早就懷疑是卓家人在背後搗鬼,隻是對方做事謹慎,一直沒找到什麽有力的證據。想要發難,也得師出有名才行。    讚伍眼神散亂著擺了擺手,舌頭僵直:“康,康小姐你放心……老板已經找,找人盯住卓家了……一旦有,有什麽風吹草動……不放過……”    “話是這樣說沒錯,可是守株待兔的法子也太笨了些吧。”康玉珠貌似隨意地關切問道,“萬一這期間嚴三再有什麽動作,姐夫豈不是要吃虧了?就是阿伍你們,也會有危險吧?”    讚伍嘻嘻笑著,渾身著火了一般地赤紅,活像個烤熟的蝦子:“ 不怕,不怕,崇久本事大著呢……如今謹慎得要命,就算我,我都不告訴……讓我安排和高橋的會麵,可連時間和,和地點都不知道……”他說得手舞足蹈,仿佛什麽開心事一般。    對於高橋家,康玉珠也了解一二,那是和嚴家一樣有著黑道背景的日本財閥。兩家早有合作意向,因為裏島地界上社團各種勢力間關係錯綜複雜,因而這種會麵勢必要秘密進行。    以嚴耀欽小姨子的身份,自然沒資格知曉這些機密。放在從前,還能從嚴予行口裏探聽一二,如今姨甥翻了臉,恐怕那小子對她也開始提防了,越是這種時候,越不能做出些惹人懷疑的事,不該問的決不能問。    想要探聽消息,還有得是辦法。每天在嚴家院子裏進進出出,老的小的一舉一動都看在眼裏,隻要將近期的車輛安排,賬目往來,人力配置綜合起來仔細分析,總是能推斷出嚴耀欽的大體動向。    畢竟在一個屋簷下共同生活十幾年了,彼此再熟悉不過。有些舉措就是靠猜測,也能猜出個八九不離十。    丟下爛醉如泥的讚伍,康玉珠一個人步履踉蹌著走出了酒吧。外麵下著雨,淅淅瀝瀝淋在頭上,轉眼就渾身濕透了。她恍若沒有感覺一樣,牙齒咬緊猩紅的雙唇,幾乎快咬出血來,明明氣得渾身發抖,卻又止不住咯咯笑出了聲。    沒有證據嗎?好吧,我就來給你們製造點證據!當年卓雲害死姐姐,嚴耀欽不肯出手去對付她,哼哼,這一次就要刀子捅在嚴耀欽本人身上,看看到底能不能逼到他出手!    -    天剛蒙蒙亮,晨霧還沒散去,半山的林蔭小路上,肥狗波比正不計形象地翹起後腿,將帶著自己氣味的尿液灑在路邊的灌木叢中,向周圍的狗妞們宣告著它的存在。    嚴耀欽手裏牽著小狗,眼神不時瞄向一邊的小兒子,嘴裏絮絮叨叨提醒著,這邊有塊石頭,那邊青苔很滑,當心腳下台階,看好頭頂樹枝……    “叫你老嚴果然沒錯!”卓揚哭笑不得地抱怨,“要不把我放在嬰兒車裏,再叼個奶嘴,然後給你推著走?”    嚴耀欽寬和地笑笑,也不回嘴。等到再看見什麽石子、水坑,照舊小心示警,搞得卓揚也拿他沒辦法了。    張崇久和阿義幾個遠遠跟著,見到大小兩個老板間氣氛和諧,心情也輕鬆起來,張崇久還抽空從路邊折下幾根草葉,編了隻小兔子。    波比總是精力旺盛,恨不得撒開四條腿一口氣衝上山頂,對著朝陽引吭高歌一番。可惜牽引繩抓在嚴耀欽手裏,為了照顧卓揚的體力,他將速度控製得緩慢而均勻。    在波比眼中那不是在遛狗,而是在遛龜,這簡直是對它純種拉布拉多尋回獵犬身份的一種羞辱。於是它回過頭來狠狠地瞪了嚴耀欽幾狗眼,可是不知道為什麽,尾巴總是不自覺就轉著圈地甩起來,探著大鼻頭使勁聞過去,嗯,味道也好熟悉好安全啊……    察覺了小狗態度上的變化,嚴耀欽欣慰地想,每天牛骨棒、雞胸肉地賄賂果然有效。花沒開,可是狗被收服了,這又是個大勝利。再轉頭去看,卓揚正舒展雙臂,大力呼吸著早晨的新鮮空氣,滿臉陶醉。不知不覺間,小家夥笑的時候多了起來。那不是禮貌的笑,不是敷衍的笑,而是沒有一絲負擔的發自內心的笑。    這不正是他夢寐以求的生活?還有什麽比這更好?    -    行到山頂,周圍沒有人,嚴耀欽先將外套脫下來墊在長椅上,這才拉著卓揚坐下。回身招招手,阿義小跑著送了水過來,又即刻轉身跑了回去。    波比被放開,跑到草叢裏打滾去了。嚴耀欽難得向人匯報道:“和高橋會麵的消息,讚伍已經透露出去了。你推測得沒錯,她正在想方設法打探具體的時間、地點。放心吧,我會不著痕跡地暗地給她指引。”    卓揚點點頭:“表姐那裏,也和三叔方麵通過氣了,人手裝備都做足了手腳。好在有上一次偷襲的成果在,三叔絲毫沒有懷疑。一旦他們有所動作,就可以將全部罪責一股腦推到玉珠小姨身上了。”    他向後仰著,靠兩條手臂支撐住身體,雙腳耷拉在下麵踢來踢去。笑容純淨自然,完全看不出在與人討論著什麽陰謀詭計。    “你這招該叫引君入甕,還是叫欲擒故縱呢?”嚴耀欽將一手伸到卓揚背後,虛扶著,唯恐兒子不小心翻倒過去。想了想,又搖頭感歎,“這滿腦子的鬼主意,到底是從哪學來的?卓雲該不會教孩子這些東西吧?”    卓揚撇撇嘴,斜過眼打量著嚴耀欽:“毒王世家的繼承人,不該努力打造東南亞最大的海洛因帝國嗎?又和誰學得要去洗白,還要進軍地產和娛樂業?”    父子倆彼此對視了一陣,各自無聲地笑了。    卓揚知道嚴耀欽的手就護在後頭,索性兩手一鬆,整個人向後靠去,悠閑地閉上眼叮囑道:“到那天你也小心點,千萬不要因為準備充分就輕敵,三叔是孤注一擲了,再加上小姨那一份,不知道會搞出什麽大陣仗。”抿抿嘴,又補充道,“聽表姐說,三叔托他們私運進來的都是重型狙擊彈,在那東西麵前,防彈衣根本沒用。”    聽見兒子竟然在擔心自己,嚴耀欽扭過頭裂開嘴巴傻笑起來。他又怎麽會真去親身犯險呢,到時候車裏坐著的,隻是個訓練有素的替身罷了。可是這些話他沒說,因為被兒子惦念、牽掛的感覺太美妙了,他要好好享受一下。    說到安全事宜,嚴耀欽忽然想起了什麽,將懶洋洋的小兒子扶正了,伸手從腰間解下隻迷你手槍,送了過去:“這是德吉林掌心雷,你拿著它,隨身攜帶,一般來說十米內打中目標的幾率比較大。雖然隻有兩發子彈,但是關鍵時刻也能救命。”    這槍很小,槍管隻有不到三英寸長。卓揚好奇地接到手裏,像個玩具一樣擺弄著,槍口就對著自己,絲毫沒有防備之心。    “你這傻小子……”嚴耀欽驚呼,看著這個大多數時候聰明至極,可某些方麵卻很蠢笨的兒子,霎時間有點後悔,很擔心把槍給了小家夥不但不能保護他,反而會疏忽之下傷到自身。    心裏顧慮著,手上已經幹脆利落地扣住兒子手腕,輕輕一帶,那槍就掉了個個,落在他的手裏。又反轉過來重新交給兒子:“張崇久教的那些都忘了嗎?到什麽時候,槍口都不能對著自己,小心走火!”    卓揚吐了吐舌頭,一臉感歎:“剛剛那動作是什麽名堂?完全沒看清怎麽出的手,也教教我吧!”    從兒子的眼裏,嚴耀欽讀出了幾分欽佩,這簡直讓他喜不自勝。也顧不了對於自己的年紀和身份來說是否顯得幼稚,隻管把年輕時候貪玩練出來的幾項絕活挨個演練了一遍,惹得卓揚在一邊張大嘴巴嘖嘖稱奇。    嚴耀欽索性將子彈卸下,手把手教著卓揚如何空手奪槍。他很有耐心,可惜嚴予思的肢體天生並不協調,動作總是沒辦法完成。嚴耀欽嘴裏說著:“沒關係,多玩玩,有手感就好了。”其實心裏美滋滋的。總算有一樣長處,是被小家夥喜歡並羨慕的了。    -    下山的路,依舊有說有笑。中間波比很不厚道地在路邊留下一坨便便,父子倆小孩子一樣猜拳決定由誰去將狗糞便處理掉。卓揚輸了,卻耍賴皮臨時變招,嚴耀欽隻暢快一笑,也不計較,伸手捏了捏兒子鼻尖,紆尊降貴跑去幫波比善了後。    其間幾名保鏢一直在遠處躍躍欲試,等待著老板的召喚,沒想到嚴先生看也不看他們,親自撿狗屎撿得眉飛色舞。    處理完回到原地,卓揚正偷眼盯著另一邊山頭發呆。那邊樹枝掩映的石階上,有對男女正抱在一處熱吻,肢體緊密糾纏,遠遠看著都充滿激情。嚴耀欽俯下身湊到卓揚耳邊小聲問道:“怎麽,阿揚也想試試?難道你從前……沒接吻過?”    “禮節性的吻當然有,可是那種……那種……”聲音越來越小,最後變成了一隻羞澀的小蚊子。    之所以一瞬不瞬地望過去,並非他有什麽偷窺的癖好。而是難得遭遇實景,他想再次檢驗自己對這具身體的推測。可惜那纏綿悱惻的長吻絲毫沒給他帶來任何的衝動和欲念。    被嚴耀欽一問,卓揚立刻察覺到自己行為的失態,再加上背後不可告人的動機,他有些慌亂起來。猛回頭,沒留神嚴耀欽靠近耳邊尚未離開,淬不及防之下,他的唇不留痕跡地掃過了對方的臉頰,雖然隻是蜻蜓點水一樣,又迅速離開了,卻依舊尷尬無比。    聯想到那個難以啟齒的夢,心髒也咚咚咚狂跳不停。卓揚輕微眩暈了一下,趕緊別過臉去,偷偷深呼吸,試圖緩解因為難為情而帶來的悸動感。剩下的路程,他加快腳步,低著頭逃跑一樣趕回家,借口氣管不舒服,急急忙忙躲進了房間。    兒子的緊張和反常,嚴耀欽全部看得清清楚楚,但他故作鎮定,當成什麽都沒察覺般,一臉平靜。他不敢有任何多餘的言語和動作,生怕把那個恨不得鑽進地洞裏的小狐狸給嚇壞了。    直到兒子消失在樓梯口,嚴耀欽才彎起眼角眉梢,將心底裏的喜悅悉數釋放了出來。    淩彩衣迎麵走過,招呼道:“先生氣色真好,有什麽開心事嗎?”    嚴耀欽笑而不語。回頭看看,張崇久呆呆跟在身後,手裏還捏著那隻草編的小兔子,他劈手將那隻精巧的兔子奪過來,一把丟在了淩彩衣手裏,隨即吹著口哨腳步輕快地上樓去了。    留下對三十出頭的男女傻愣著,一個耷拉著眼皮,一個木頭樣定住,慢慢地,變成兩隻熟透了的大番茄,相對沉默。    淩彩衣的手探下衣兜,嘩啦,一大把五顏六色的巧克力豆灑落出去,咕嚕嚕,滾了滿地……        第44章 臨陣失手        越是風暴的中心,越是出奇平靜。    卓揚小孩子胡鬧一樣的伎倆,將嚴三,康玉珠,卓家,以及嚴家的手下全部牽扯其中,各自按照設定好的軌跡團團打轉。而在背後掌控這一切的嚴耀欽卻分外清閑,處處故意表現著對於危險絲毫沒有覺察的遲鈍。    許多年來頭一次,他既不用衝鋒陷陣,也不用運籌帷幄,隻優哉遊哉地按照兒子的意誌去演著戲,這讓他感覺到,原來與對手鬥智鬥勇也可以如此輕鬆有趣。    果然,阿揚是個寶貝。    這樣想著,哪怕開上一整天冗長枯燥的例會,嚴耀欽依舊是神采奕奕。悄悄滋生在心底的隱秘情愫好像一針興奮劑,將他從青春期開始就缺失掉的衝動與瘋狂全部激發了出來,那顆藏在冷峻麵具底下的心髒,從早到晚都在熊熊燃燒著。    風塵仆仆回到家,見了迎上來的淩彩衣,開口先問小兒子在哪裏。得知卓揚去遊泳了,嚴耀欽腳步輕快地上了樓,急急忙忙換好衣服,直奔著溫水泳池而去。    誰知剛走到入口處,就看到空蕩蕩的泳池之中,兩個兒子正背靠在池壁上,用腳打著水,你一言我一語聊得歡暢。    嚴耀欽癟癟嘴,略微有些不自在。    -    一起遊泳,是卓揚主動提出來的。眼看著就要出手對付康玉珠,他對這個大哥依舊有些不放心。既然想解決事情,就決不能拖泥帶水,受到無謂的羈絆。    兩人的話題從康玉珠開始,一路聊到了康玉柔。嚴予行看著弟弟的臉,眯起眼回憶道:“予思你倒是越長越像媽媽了,和她留下那些年輕時候的照片一模一樣。要知道那可是二十多年前拍的,那時候的人還不懂什麽整形和化妝,所以那時候的美女,才是真美女。”    卓揚對於這幅容貌,倒並不介懷,大喇喇附和道:“媽媽當然是最漂亮了,要不怎麽會被人家叫做西區一枝花呢。所以爸爸才會喜歡上媽媽,而不是那個卓雲。”    這西區一枝花的典故,是他無意間聽見康玉珠和嚴予思閑聊時提到的。除了大腦簡單的嚴予思之外,任誰都想得出,它並不是上得了台麵的好名頭。    果然,嚴予行聞言眉頭皺了起來,麵帶不悅:“予思,什麽一枝花之類的話,今後不要再說了。這是那些下流坯老色鬼們喊出來的戲稱,不是什麽好話。”見卓揚委屈地低下頭,他伸手揉了揉弟弟濕漉漉的頭發,“說起卓雲,恨歸恨,有時候想想,我還是挺羨慕他們母子的。”    卓揚瞪起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迷茫地望向了大哥。    嚴予行自嘲地苦笑了一下,解釋道:“你看,卓雲是卓家的大小姐,即便是情路坎坷,也有卓老爺子和卓峰這個堅實的後盾,她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意選擇去哪裏,過怎樣的生活。可是媽媽呢,隻有一個體弱多病的外婆和一個嗜賭成性的外公,辛辛苦苦把小姨培養成人,為嚴家生了孩子,可還沒來得及等孩子長大,就走了。這麽多年來,每次外婆家來人伸手要錢,我都覺得抬不起頭。”    卓揚安靜地聽著,臉上掛起感同身受的悲傷,還不忘安慰哥哥:“不說他們了,反正也都不在了,現在大哥是爸爸唯一的兒子,將來是嚴家的主人,要什麽就有什麽,何苦去想那些無關緊要的事呢。”    “要什麽有什麽,是表麵風光。自己有多少斤兩,我很清楚。其實小姨說的沒錯,如果不是她除掉卓揚,我這個太子的位置未必能穩穩坐下去。”嚴予行歎了口氣,“如果能選,我最希望媽媽活著,陪在我們倆身邊,希望有個體麵的出身,希望有個聰明的腦子……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爸爸說了什麽話有了什麽舉措,總要思考很久才能想明白,甚至還要靠身邊人的提點。”    嚴予思低垂眼瞼望向清澈的水麵,麵無表情地問道:“哥,那時候,在我沒做這個打算之前,難道你就從來沒考慮過,除掉卓揚嗎?畢竟他是個大麻煩,大威脅。”    嚴予行將身體沉入水中,憋著氣,直到極限,才猛地竄了出來,伸手將濕漉漉的頭發全部捋到腦後,坦白說道:“記得那次喝多了酒,和你說過,我真地很希望卓揚根本沒出現過。他越是精明,就顯得我越遲鈍,他越是仗著卓家的家世無欲無求,越顯得我爭名逐利渺小可憐。所以我不止一次地想過,要是他消失該有多好。可是如果你動手前問大哥的話,我一定會立刻阻止你!”他神情嚴肅地望向弟弟,一手拍在了對方肩膀上,“予思,雖然你已經十五歲了,但在大哥眼裏,還是個孩子,這件事是我和小姨的錯,不怪你。不過現在,作為兄長,我必須明確告訴你聽,讓我選,我絕對不會動手去殺掉卓揚。與道德、親情無關,而是事關一個男人的尊嚴,懂嗎?”    嚴予行閉上眼睛,將頭頸靠在泳池邊緣,似乎有些疲憊:“予思你知道嗎,對待敵人,我們可以無所顧忌地使用任何方法和手段,弱肉強食,是這個世界的生存法則。但是對待競爭者,隻有在擂台上拚盡全力將對方擊倒,取得勝利,這才是男子漢的行為,是身為一個男人的驕傲。使用卑鄙手段將對方踢出局,隻能顯示出自己的怯弱。”    卓揚十分驚訝地聽完嚴予行這番話,他發現,這個大哥與平日看到的那個十分不同,他不像是個在刀光劍影裏長大的黑道公子,倒更像是受傳統教育長大的盛世儒商,甚至於,呆板之中還帶著那麽一點英雄主義的浪漫情懷。    想想嚴耀欽,有這樣一個兒子做為繼承人,不知該替他高興好,還是替他無奈好呢……    收回信馬由韁的思緒,卓揚用力點點頭,孩子氣地握緊拳頭揮了揮:“謝謝大哥教我這些,我也要做個男子漢!可是,真的要把小姨趕走嗎?不管怎麽說,我現在還活得好好的,想到讓她一個人孤苦伶仃去生活,覺得好可憐啊。”卓揚眨巴著眼睛,睫毛忽閃忽閃,眼神裏的不舍十分逼真。    嚴予行有些煩躁地狠狠攪起排水花:“這是最好的辦法。小姨現在……我懷疑她的思維已經不正常了。如果由著她留下,連你我在內,三個人都會不得安寧。我知道你心軟,但是予思,一個人生活,也總比有一天被爸爸親手處置掉要好得多。”想了想,又叮囑道,“小心一點,這些話不要再提,免得被有心人聽去……”    他們的對話忽然打住了,嚴先生高大的身影遠遠地出現在了入口處。    -    嚴耀欽笑眯眯走進來,眼神淡淡掃過嚴予行,落在了卓揚身上。卓揚隻穿了一條泳褲,單薄的身形浸在水中,頭發臉孔全都濕漉漉的,沒來由地顯出幾分可憐。    “還沒泡夠嗎小家夥?上來休息一會吧,乖!”爸爸和藹可親地與小兒子商量道,轉頭又立刻換上命令的口吻對大兒子說,“阿彩那頭馬上就要開飯了,趕緊回去換衣服。”    好在嚴予行是個粗線條,注意力並沒放在爸爸的細微情緒變化上。他矯健地一躍而起,輕鬆跳上了岸。卓揚跟在後頭,也想學著哥哥帥氣的樣子竄上去,誰知一跳起來手臂沒撐住,又掉了下去。隻好重新笨拙地單腿向上爬,自己覺得很丟麵子。    岸邊上,嚴耀欽和嚴予行都很自然地伸出了手,來拉他。卓揚沒有多做考慮,就將手送到了大哥手裏,任對方將自己提了起來。    他的想法很簡單,大哥和自己一樣,都是剛從水裏出來,不怕弄濕。而爸爸穿戴整齊,看來是剛剛換過衣服,若是沾了水跡,還要重新換過,太麻煩。    可嚴耀欽的心裏,卻吃味得緊。他麵上保持著得體微笑,紋絲不亂,嘴裏說著:“小心點,別著涼了。”手上提著浴巾披在卓揚肩頭,一把將人揪了過去,手臂攬住,像是捍衛領地的雄獅一樣,霸道又粗暴。    隻有卓揚自己察覺出了那種帶著非正常情緒的力道,他偏偏頭,沒有說話,眉毛卻不易察覺地皺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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