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是什麽意思!”他氣惱的說。    “也許這是您假裝的,目的不過是讓我帶著母親她們遠遠離開,不對您今天的富貴造成威脅……”    父親愣了半響,麵容顯得更加蒼老了。    “我知道你為什麽懷疑,一消失就是八年,一點音訊都沒有,把你們母子丟下不聞不問,現在還讓你們離開,如果是我,我也會疑惑……但請你一定要相信我,那個女人和她的管家都不是善茬,我們這些人遇到他們,隨意被誣陷兩句,小命就沒了。尤紮克男爵原來的貼身男仆就是因為懷疑我的身份,被他們硬按上盜竊的罪名送上了絞刑架!”    “那也沒必要把您一個人留在這裏,我可以帶您逃出去……”    這是我和奧斯卡討論的結果,倘若父親是被逼迫的,那麽就把他救出來,或者送去別的郡躲起來,甚至送出國也可以。    “別開玩笑了,你以為你能在眾目睽睽之下把一位男爵帶走嗎?”    “我有我的辦法,而且保證很安全,我隻問你一句話,你想不想逃走?”    “我不想讓你遇到危險,孩子……”    “我不會遇到任何危險,我已經把您的事情告訴了我的主人,如果你願意逃走,他會幫助我們的。”    父親似乎突然陷入了深深的糾結當中,一時間神情數變。    “母親很不好,自從你離去,她就開始喝酒,現在已經離不開酒了,我唯恐她會在某天喝醉,然後凍死在路邊……”    聽了這句話,父親眼眶裏的淚水大顆大顆的落下,整個人似乎都在抖動。    “她……她……怎麽會這樣……”    過了一會兒,他微不可見的點了點頭:“好,我跟你走,可是你的主人真能確保我們的安全嗎?我不想出事……”    “如果您決定了,那麽我們會安排好一切,您隻要在家裏靜靜等候就行了。”    “好。”父親抬手抹了抹臉上的淚水,然後說:“他們該開始競價了,我現在就要回去,我會等著你。”    這次對話以非常迅速而緊張的方式結束了。    等人群再次散開之後,我才悄悄從雕像後麵走出來,回到奧斯卡的身邊。    “怎麽樣?”他問我。    “父親是被他們控製了,他決定逃跑。”    “果然如此,我早在聽說尤紮克男爵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時就覺得奇怪了,莊園的一切事務都是由一位管家來操辦的,看來裏麵的內幕,你父親牽扯的問題真不小。”奧斯卡低聲說。    我在他意有所指的目光中看了看那位艾薇兒夫人。    她的畫作被拍出了高價,所以正在享受著眾人的讚美,此時她緊緊挽住了我父親的胳膊,可是看他的目光卻比之前嚴厲很多,似乎在斥責他的不安分。    回家之後,奧斯卡對我說起了他的打算。    “既然決定要做,就要趕快行動。我打聽到這位艾薇兒夫人一直在拍賣家中的壁畫和收藏品,看來她的財政情況不容樂觀,我們借此機會做做文章,趁機把你的父親帶出來,然後連夜送走。”    奧斯卡深的眸子微微閃爍:“首先,你得保密,對任何人都不要提及,連你的母親和弟妹們也不行,我們要確保萬無一失。”    奧斯卡說的沒錯,一位男爵憑空消失可不是簡單的小事,他們也許會找上門來。所以如果要送走父親,那麽母親她們也得跟著走。    “別擔心,我會安排好一切。”奧斯卡像個無所不能的人,直接包辦了所有的事情,他是這樣的可靠,似乎可以解決一切麻煩。    “奧斯卡,我真不知道該怎麽感謝你,你幫我解決了這麽大的難題。”我看著他說。    他輕輕搖了搖頭,把一隻手貼在了我的胸口上:“你不需要對我說謝謝,在任何時候都不需要……”    艾薇兒夫人在各個拍賣行出沒,想要掌握她的蹤跡再簡單不過了。    很快,奧斯卡就打聽到了她即將參加的一個宴會。    這個宴會是一些愛好繪畫的社會名流舉辦的,艾薇兒夫人頻繁出入這些宴會的原因非常簡單,她要把家裏的老古董賣個好價錢,所以至少要在懂行的人當中,才能找到大方的買家。    “宴會就在兩天以後,錯過這次就不知道下次機會在什麽時候了,我們要做的很簡單,把他偷出來,然後悄悄送走,做到人不知鬼不覺。”奧斯卡嚴肅的對我說。    當做正事的時候,這位大人的一切都是那麽有條不紊,似乎所有的步驟都在他的計劃當中,他了然於胸、勝券在握,任何阻礙都不是問題,因為他已經把一切都細細的策劃好了生……    現在隻有最後一個問題,我要去告訴我的母親,並要她在最快的時間裏準備好一切,然後跟我的父親一起逃離這裏……     第64章    鄉村的生活是非常單調的,日落日出,人們耕種在漫無邊際的土地上,落下和提起的頭似乎永遠都不會停息。    所以酒是一種必不可少的東西,它讓人在短時間裏忘記一切煩惱,忘記疲憊的生活,忘記乏味的日子,甚至忘記自己。    父親離開家後,我的母親格蕾絲就醉倒在了這迷人而妖異的液體中,我猜她是難以麵對生活的可怖。那時候我十三歲,安琪九歲,艾莉爾才隻有四歲,三個孩子,貧瘠的土地,沒有其他進項……    那時候的記憶並不深刻,母親總是疲憊的回到家裏,遞給我們幾塊黑麵包,然後她就獨自抱著酒瓶,一醉到天明。    後來,她越喝越多,直到再也離不開酒,她不能出門工作了,當然也拿不回任何吃的東西。我們兄妹三個用各種方法填飽肚子,春天的野菜,冬天的河魚,秋天的野果,雖然過得很苦,但都沒有餓死。    我曾經非常厭惡這樣的母親,覺得她是個混蛋,隻知道喝酒,隻知道要錢,從不關係我們,根本沒有母親的樣子。    直到很多年以後,再想起她時,卻覺得她是個堅強的人,如果她沒有留在我們兄妹三人身邊,而是像父親那樣離開,再找個男人嫁了,她也不會落到現在這種地步。所以後來,不管她要多少錢,隻要給得起,我就會給她。    我知道她一直在等父親回家,而且她堅信他始終會回家,我不知道她哪裏來的自信,可現在她的期待實現了。    當我告訴她後,她幾乎一分鍾都沒有說話,隻是呆呆的看著我,然後她開始哭,嚎啕大哭,最後哭的聲嘶力竭,可是哭聲卻一直無法停下。    “他一直受人挾製,我們已經想好辦法,把他救出來。可是一旦救出來,就必須離開這裏,到其他地方隱姓埋名,你得帶上弟弟妹妹跟他一起走。”我說。    “好,好。”她抽泣著說:“我都聽你的安排,我什麽時候能見到他?”    “今晚。”我歎了口氣說:“時間很緊迫,你和安琪他們直接在船上等他,然後連夜離開。”    安琪和艾莉爾也一起流了半天眼淚,可是聽到要離開卻傻了,似乎沒明白這個詞的意思。    安琪問道:“離開?去哪裏?”    “去北方蘇格。”我說:“都安排好了,會有房子和土地,放心吧。”    “開什麽玩笑,我才不要去那麽荒涼的地方!”安琪已經是個大姑娘了,她當過女仆,見過世麵,當然不想離開繁華溫暖的南方。    “你呢?你跟我們一起走嗎?”母親不管安琪的抱怨,急切的問我。    “我會幫你們安頓好,然後再回來,我是子爵的貼身仆人,沒人會找我的麻煩,可是你們不行,你們必須走。”    時間緊迫,我們要盡快收拾隨身物品。    艾莉爾準備了好幾個包袱,她甚至還帶上了一個破爛麻繩做的大娃娃,我無奈的拍拍她的手,奪下那個娃娃:“這些東西不能帶走,親愛的。”    “可是……我不想走……我喜歡的東西都在這兒……”艾莉爾顯然還沒有明白為什麽要逃走,她大大的眼睛裏蓄滿了淚水,看著我說:“我不能留下嗎?我可以種地,可以當廚娘……”    因為馬上就能見到父親了,母親顯得極為興奮,似乎恨不得長上翅膀,立刻飛到他身邊,所以艾莉爾耽誤時間惹她生氣了,她嚷嚷道:“隻帶上吃的和衣服就行了,等我們一家人團聚了,你想要什麽,你父親會給你買新的。”    可憐的姑娘隻好把所有的‘寶物’都扔了,隻留下一個可憐兮兮的小包裹。    等我們收拾好一切準備出門的時候,母親忽然說:“我們不能帶上他。”    我沒有聽明白母親的意思,轉頭問她:“不能帶上誰?”    然後我看到了她的眼神,她正盯著我懷裏的薩姆。    “什麽?你在說什麽!”我不敢置信的問。    “你聽到了,我們不能帶上他,把他送去……送去隨便什麽地方……濟貧院不是收養孤兒嗎?”母親眼神慌亂的說。    我深吸了一口氣,因為不準備跟她抬杠,所以柔聲道:“別擔心媽媽,爸爸他會明白的,他不會責怪你,相信我。”    “我讓你把他送走!”母親忽然大聲嚷道:“送走!送走!”    “這太可笑了,我不會把薩姆送去濟貧院的,爸爸他不會在乎……”    母親突然揚起包袱,朝我狠狠打了兩下,包袱裏都是衣物,所以並不疼,可是她的聲音卻是前所未有的冰冷。    “我說了,我不會讓他跟著我們走的,我從來都沒有生過這個孩子,你們的父親永遠都不會知道這件事,如果你們還願意給你們可憐的母親一點憐憫的話,就照我說的做吧。”    薩姆是在三年前出生的,母親在家裏的木床上生下了他,生下他的當天就又跑出去喝酒了。三天後她回到家裏,卻連看都沒有看他,薩姆這個名字還是我起的。    薩姆是安琪和艾莉爾照顧長大的,母親沒有喂過他一口奶,沒有抱過他一次,我曾問過薩姆是誰的孩子,母親卻隻是木然的說:“不知道。”    我想她是真的不知道,她看薩姆的時候沒有歡喜,沒有厭惡,她隻是無視他,就像他從來不曾存在,而現在,她真的希望他不存在了。    “你要留下薩姆?這不行!”安琪生氣的說:“濟貧院是什麽地方,送進去還能活嗎!他是我的弟弟,我不允許你丟棄他。”    ‘啪’的一聲,安琪的臉上挨了一個大巴掌。    這一個巴掌把大家都打懵了,薩姆哇哇哭起來。    母親紅著眼睛說:“我說了,你聽不明白嗎?他不是你們的弟弟,他是這個家的恥辱!你父親現在回來了,我們要合家團圓了,我們要變得像以前一樣幸福了,怎麽能讓他毀了我們!”    “媽媽,不要扔下薩姆……”艾莉爾躲在安琪身後,小聲說。    母親更生氣了,似乎覺得全家人都在跟她作對,她哭著說:“你們怎麽能這麽對我,為了把你們養大,你們知道我都犧牲了什麽嗎?”    她的眼神從我轉到安琪,再轉到艾莉爾。    “我有什麽對不起你們的?你們除了吃不飽外,還受過什麽磨挫!”她一把揪住艾莉爾的耳朵說:“這樣的小女孩,給村裏的男人上一次能得三個便士呢,我有兩個女兒,可我像別的母親一樣糟蹋過你們嗎?”    她推了安琪一把說:“我讓誰欺負過你嗎?你整天都用不正眼看我,可我昧著良心把你嫁給村裏的混賬男人了嗎?有個瘸子要用三十磅娶你,三十磅!可我從沒答應,你知道嗎!”    她嘶啞的哭喊著,然後撕住了我胸前的衣服:“我的兒子,你會這樣對我嗎?我隻有這個要求,你也不肯答應嗎?”    薩姆在我懷裏大哭著,他還太小了,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我……我知道了,薩姆我會照顧的,我們也不會告訴父親。”我歎了口氣說:“時間不早了,我們趕快走吧。”    母親終於滿意了,她催促著兩個女兒坐上馬車,滿心歡喜的眺望著未來。    我把薩姆抱去了莊園的城堡,命女仆照顧他,然後我穿戴整齊,準備陪子爵參加今晚的宴會。在宴會上,我們會趁機帶走父親,把他送上船,讓他們連夜逃走。    這次的宴會是弗拉德子爵大人舉辦的。    他對藝術品出了名的熱愛,尤其愛好繪畫,為了收藏各類古董畫作,每年他都會舉辦類似的宴會。他的宴會總是別出心裁,像畫廊一樣,牆壁上掛滿了各種競價的畫作,客人們可以四處走動欣賞。    艾薇兒夫人今晚帶來的畫叫《西斯科女郎》,畫中是一位坐著馬車的少女,少女穿著華麗的服飾,坐在一輛敞篷馬車裏,因傲慢而微微抬著下巴,眼睛也高傲的眯起。背景是下著雪的街道,到處霧氣蒙蒙,這是一幅很美麗的畫,也是一幅名畫,可以說是尤紮克男爵家中最值錢的一幅畫了。    在很久以前,艾薇兒夫人就放出風聲要賣掉,可是她要價一萬磅,這個數額實在是太高了,即便這幅畫再珍貴,普通人也很難承擔這個價格。    可是今晚,艾薇兒夫人卻將這幅價值連城的畫帶來了宴會現場,因為一位富有的子爵大人對這幅畫表現出了濃厚的興趣,似乎有很大的意向要買下來。    這位子爵大人正是奧斯卡,他顯然對這筆交易非常重視,所以整整請了八位專業畫師來到宴會現場,目的就是驗證這幅畫作的真偽。    當畫師們將這幅畫圍得密不透風的時候,子爵大人開始了他挑剔的評價。    “艾薇兒夫人,如果這幅畫是真的,那麽我願意花一萬磅將其買下。可是我有幾個問題,這幅畫為什麽會流傳到您的家中呢?”    艾薇兒夫人今晚真是容光煥發,也許是因為她終於可以把這幅珍藏已久的畫賣個好價錢了,所以她難得的多了一份耐心,開始向眾人解釋這幅畫的來曆。    “我對每位客人都說過這幅畫的來曆,這是先父花三千磅從上一位梅麗爾伯爵手中買來的。”艾薇兒夫人矜持的說:“當時那位伯爵正麵臨破產,這都是有跡可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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