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人對他來說,不是陌生人,甚至可以說兩人很熟。    甚至於這次前來的幾個人,除了那名葬身黑霧的昆山弟子外,其他的人,自己都認得。    前一世,這些人中,有欺負自己的,有無視自己的,但隻有一個人對自己不同,便是嶽峰。    他是昆山弟子中,仙法最高的一人,也是在所有人中,最照顧自己,真心對自己好的一個人。    有一段時間,自己曾經被洪通天找茬囚禁,是他每天給自己送飯,才讓自己不至於被餓死。    而自己遭受不白之冤的時候,也是他挺身而出,為自己說話的。    隻是一想到嶽峰的結局,墨言眼眸低垂。    嶽峰仙法再高,終究比不上洪通天。洪通天對於嶽峰數次違拗自己的意思已經不滿,又擔心他會對自己獨子的地位造成威脅,在墨言被囚斬龍台,嶽峰跳出來為他說話時,洪通天終於發作。他汙蔑嶽峰偷盜昆山寶物,嶽峰當然不承認,兩人打了起來,最終嶽峰被洪通天斬於劍下,其魂魄被丟入煉丹爐,煉製法寶。    墨言在心中握拳,他重活一次,再也不要重複上一世的軌跡。    要讓愛自己的人,真正的朋友,過的平安喜樂;而定要讓那些仇敵,付出應有的代價。        第7章 發喪        拉動車輛的神獸駮,在官道上走了約莫一個時辰後,開始張開四蹄,騰雲而起,拖著金鳳為翅的車,在空中而行。    另外四人,嶽峰扛著昆山的旗幟,洪儒文和另外兩人帶著乾坤袋,四人禦劍而行。    昆山離落日崖足足有四萬八千丈,在整個中土大陸的中央。    中土大陸和別處不同,中央是汪洋大海,浩瀚無邊,大海西邊是世界的盡頭落日崖,東邊是擁有赫赫威名的青雲門,北邊是廣闊的大陸,為人界聚集之地,而昆山,則在大海中央,由四隻上古神龜馱著,漂浮於水麵之上。    幾人日夜不停,朝著昆山趕去,都想要早點回家。    而坐在車中的墨言,考慮的則是另外一個更加重要的問題,那就是,父親的屍體該何去何從。    前一世,墨言不知道父親的遺言,所以當他在昆山的石棺中,見到父親屍體的時候,除了驚訝,便沒有別的想法。    而這一世,墨言琢磨了很長時間,都不知道究竟是洪儒文沒有遵守遺命,將屍體帶回了昆山;還是他已經遵守過遺命,父親的屍體飄蕩在當海中,隨著海潮抵達昆山的。    墨言靠在父親的水晶棺上,看著父親宛若生時的容顏,默默地想著自己的事情。    這麽多天過去了,父親的屍體,半點腐化的跡象都沒有,這種情況,恐怕是父親生前也沒有想到的吧?    修仙之人,身死靈滅後,肉體便和普通人沒有兩樣了,會漸漸的腐爛,然後化作飛灰,就此飄散,不留半點痕跡。    墨言伸手,輕輕摸了摸水晶棺的表麵,或許這個世上,到現在為止,隻有他一個人,知道這是為什麽,父親死去多日,屍體仍舊不腐爛。    他還知道,父親的屍體,會一直是這個樣子,一年,兩年,直到十年後。    十年後,洪通天一時興起,前去墨升邪埋棺處,見到屍體十年不腐,心中疑惑,終於發現了其中的秘密。    原來,墨升邪雖然靈魂寂滅,但他千年法力尚存,並未有半點損毀,因他是走火入魔而亡,法力被封存於屍體內,故此一直保存完好。    也就是在那個時候,洪通天頓起覬覦之心,命獨子洪儒文迎娶南邊巫蠱世家金老爺子的外孫,就此解開血契,吸取了墨升邪的千年功力,一躍成為中土頂尖高手,僅次於青雲老祖。    若非墨言幼年無意在昆山發現父親屍體,若非他死後靈魂不滅,環繞昆山百年不肯離去,這個秘密,他恐怕永遠都不會知道。    而現在,他絕不會允許有人再來毀損父親的屍體,更加讓洪通天有機會來繼續父親的千年法力。    該怎麽辦?墨言抿著唇,苦苦思索著。    一入海,便將父親的棺材推入大海之中?但如果洪儒文反對,此事便做不成。況且這樣一來,父親的屍體極有可能落入別有用心之人的手中。    可若是將屍體帶回昆山,一月兩月還好,若是時間一長,難保不被洪通天發現其中秘密。    必須要將父親的屍體,光明正大的葬於某個地方,既不違背父親的遺願,也能夠阻止旁人的窺探。    可那地方,是哪裏呢?墨言苦苦思索著,驀的,他忽然想起一處葬骨的好地方來,既能夠符合父親“葬於昆山附近的海中,能夠陪伴言兒”的遺囑,也能夠免了旁人的覬覦之心。    隻不過,要葬到那個地方,需要洪通天同意方可。    洪通天老奸巨猾,絕對沒有洪儒文這麽好對付。    墨言當機立斷,趁著洪通天不在這裏,要把葬骨的事情,敲定下來大半。    “言弟弟,你可餓了?我這裏有些餅子,你吃點吧。”墨言剛想要同洪儒文商量,洪儒文就自己湊了上來。    墨言瞥了洪儒文一眼,從自己的包袱重拿出餅子,自己啃了一口。    洪儒文再次碰了軟釘子,不僅有些訥訥的,剛準備出去的時候,卻聽到那個從不主動跟自己說話的孩子,竟然叫了自己一聲“洪少主”。    這一聲“洪少主”將洪儒文的心都喊得融化起來,盡管這不是個什麽親密的稱呼,但出自墨言之口,卻有著不一樣的意義。    洪儒文馬上轉過身,笑的溫文爾雅:“言弟弟有什麽事情要我幫忙的嗎?我一定幫你辦好。”    墨言伸手撫摸著父親的棺材,過了一會兒道:“雖然父親有遺命,說要將其葬入海中,但我想著,海潮漲落不定,父親的屍首隨海飄蕩,終身不得見麵,更加不知道其在何方,實在是太過不孝。我想把父親的屍體帶回昆山,發喪之後,再想辦法下葬。”墨言說著,想起上一世父親死後,屍體依舊被人打擾,都覺得心中難過,不覺紅了眼圈。    而這副模樣在洪儒文眼中,便是楚楚可憐的小弟弟故作堅強,一番孝心,實在是讓人感動。    他想也沒想,便點頭:“言弟說得很對!世伯一世英名,怎能夠讓他死後,屍沉大海,讓海中怪物毀壞?便將其帶回昆山,就此葬在昆山石棺中,讓他永遠跟我們在一起,你說好不好?”    墨言不答話,隻是抬頭看著洪儒文,看得洪儒文自丹田發出一股憐惜之意。    洪儒文見其眼中欲言又止,便說:“要不這樣,我們將墨世伯風光大葬,請來天下各大門派來參加世伯的葬禮。”    墨言知道洪儒文常年朝三暮四,朝令夕改的,便步步緊逼:“現在我們已經在路上了,各大門派前來參加葬禮,又怎麽能夠趕得及?”    洪儒文一拍胸脯:“放心,我昆山有送信神鳥,十日之內,就可以行遍中土,我讓這些神鳥去送信,一定能夠來得及!”    墨言心中已經在微笑了,臉上神色也緩和了很多,卻還是做出擔心之狀:“可是……我父親平時孤高傲隱,很少和這些人接觸,他們的……不一定會來吧?”    洪儒文再次允諾:“我用昆山的名義邀請,我昆山是中土四大門派之一,我父親也是說一不二的人物,他們必然會前來。”    墨言見洪儒文如此上道,將自己所想的全部說了出來,心中總算是輕輕的鬆了口氣,但他依舊擔心洪通天將來責問,便道:“可是……洪山主知道嗎?他會不會怪罪,還是算了吧?”    提到父親,洪儒文心中也有些發怵,這是他第一次不和父親商量就辦事,本來他心中也有些猶豫,害怕父親責怪,琢磨是不是先把這事跟父親說一聲後再辦。現在被墨言一語點出,洪儒文不覺挺胸道:“這件事情,我就可以決定了。我現在就去通知各大門派,讓他們前來昆山參加墨世伯的葬禮!若是父親責怪,我一力承擔!”    說畢,洪儒文就從乾坤袋中拿出筆墨紙硯,一口氣寫了十多張帖子,又用了昆山的神印,讓隨身的青鳥前去送信。    墨言見到那些青鳥朝著四麵八方飛出的時候,總算是鬆了口氣。    如果抵達昆山,父親下葬之時,有各大門派在場,他便有了八分把握,讓洪通天按照自己的意思,安葬父親。    在辦完這件事情後,洪儒文一行帶著墨言和墨升邪的屍體,繼續前行,路上就已經碰見了幾名收到邀請,前去昆山的散仙。    一個月後,一行人終於抵達大陸西邊的海岸線,站在中海岸邊了。    因為海上波濤巨浪洶湧,天氣陰晴不定,海底怪獸不計其數,又有巨龍出沒,所以拉車的神獸駮,不敢踏水而行,更加不敢在海麵的疾風暴雨中騰雲前行,隻能夠坐船航海。    昆山的海船早就在岸邊等候,船上的人也早就聽說了關於在昆山舉辦墨升邪葬禮的事情,此刻見到洪儒文前來,便上前殷勤,又私底下對洪儒文道:“少主,山主聽說您私自邀請了各大門派前來昆山,頗為不快呢!”    一句話把洪儒文嚇得雙腿發軟,忙問:“父親發脾氣了?”問這句話的時候,竟是連聲音都在微微發顫。    那人道:“到沒有發脾氣,隻是說‘兒子長大了,做事情也不先知會父親一聲,搞的臨到頭手忙腳亂’。少主,這是山主為了出去采買招待各門派的東西,在發牢騷呢。”    洪儒文一顆心就此收回到了肚子裏,又在甲板上呆了一會兒後,就朝著墨言的房間走去。        第8章 奇峰城主        大船一共三層,墨言帶著棺材住在第三層,洪儒文就住在他們隔壁,此刻他見到墨言正站在甲板上看海中風景,不由的上前一步,道:“言弟,海中怪獸巨龍出沒,甲板上並不安全,還是回放吧。你的房間有我昆山法器加持的結界,尋常怪獸都沒法靠近的。”    墨言不答話,洪儒文剛要開口繼續勸說,便見到遠處海麵上駛過來一艘大船。    那船足足有五層高,百丈長,桅杆高聳入雲,上麵掛著一麵金色的旗幟,旗幟上用黑線繡著一座被巨龍盤旋的山峰,那條巨龍異常威嚴凶狠,正隨著海風招展。    那船比昆山的這艘船大數倍,又異常氣派,昆山眾人都紛紛上了甲板觀看,並且暗自猜測,這到底是哪裏的大船。    嶽峰也在這些人中央,他對很少出海的師弟師侄們解釋:“這是奇峰城的大船,奇峰城和我們昆山共處中海,地盤比我們昆山還要大。隻是奇峰城主為人孤僻,很少同人結交,所以很少見到他們。”    這番話一說,下麵的昆山弟子不由得嘖嘖稱歎,甚至有人問奇峰城主的道法如何,嶽峰搖頭,道:“不清楚,但能夠在汪洋大海中生存的,必然有著不一樣的本事,想來不會比我們昆山的道法差。”    一眾昆山弟子如眾星拱月一般,圍住嶽峰,讓其講述天下奇聞,嶽峰一回頭,正看見洪儒文站在三樓甲板上,對自己麵色不善,便不肯再多講了,眾人就此散去。    墨言冷眼旁觀這一切,上一世他跟隨洪儒文大海揚帆而行,因為兩人結下了雙修之盟,所以對其也不是怎麽抗拒,在海上航行的時候,洪儒文熱心殷勤,他不曾見到今天這一幕。    而這一世,兩人之間的關係依舊是洪儒文熱心殷勤,但墨言卻心冷如冰,竟然見到了許多前世不曾得見的東西。    譬如今日之事,洪儒文和嶽峰兩人,雖然未曾說過半句話,但墨言就能夠看得出來,兩人關係並不融洽,而這個不融洽的原因,則是因為洪儒文的妒忌。    妒忌嶽峰更受同門師兄弟的歡迎,妒忌他道法仙術更加深厚,其實話說回來,嶽峰看起來雖然隻有二十多歲,但已經拜入昆山足足三百多年,他和同門師兄弟相處百年,豈不比洪儒文十六年更有交情?    再加上嶽峰是昆山大師兄,道法仙術已經是高手級別,而才修煉十六年的洪儒文,有所不及也是常事。    竟然會為了這種事情嫉妒,想來其心胸也如針尖一般大小,怪不得前世,他明明已經有了新歡,在見到墨言懷孕之後,卻依舊懷恨在心,將其用玄鐵鎖鏈穿透琵琶骨,鎖在囚室中。    墨言一想到這些,就忍不住糅了揉自己的肩膀,還好,自己現在渾身上下,全然無損。    洪儒文見了,便再次噓寒問暖:“言弟,你不舒服?”說著,便想要伸手去幫忙揉。    墨言渾身一個寒噤,錯開一步,剛準備開口,便見到先前那艘奇峰城的大船,已經到了跟前。    一名身穿玄色長袍,腰懸長劍的青年站在大船甲板上,朝著這邊喊:“敢問可是昆山派的大船?”    那人問的是甲板上的嶽峰,但嶽峰知道洪儒文對自己不怎麽友好,便處處容讓,不在這個時候搶他的風頭,隻是看向洪儒文,等他回答。    洪儒文丟開墨言,對著那人拱手道:“正是!我乃昆山洪儒文,如不嫌棄,還請過船一敘。”    那人皺了皺眉頭,大聲道:“洪儒文是誰?我隻知道昆山有洪通天,還有個大弟子嶽峰……”    洪儒文臉上漲的通紅,心中不由得十分惱怒,但卻不好發作,隻得耐著性子說:“洪通天正是家父。”    那人恍然大悟,道:“原來是洪少主,失敬失敬。”那人說著失敬,但卻沒有半分敬意,隻是看向一旁的墨言,問道:“聽說一代修士墨升邪仙逝,其子扶棺歸昆山,這位想必就是墨前輩的愛子墨言吧?”    墨言道:“是。”    那人笑了起來:“墨少爺,我奇峰城城主昔日和令尊有過一點交情,他往日閉關修煉,昨天剛剛出關,便聽說了墨前輩的噩耗,悲慟不已。聽說其幼子帶著棺材投奔昆山,故此再次等候多時,想見一見故人之子,不知道墨少爺可否賞臉。”    墨言尚未回答,洪儒文便大聲道:“言弟是我昆山的客人,旁人豈可胡亂請了去?墨世伯的葬禮,定在下月奎日,若想要見言弟,到時候去昆山便可。”洪儒文說著,便一拉墨言,道:“言弟,我們走!”    墨言被洪儒文拖著,尚未走出半步,便忽然見到一個黑色的影子從天而降,尚未看清的時候,就感到自己罩在一片陰影之下。    墨言抬頭,隻見麵前站著一個穿著玄色長袍的青年男人,那人攔在洪儒文麵前,麵色不悅,斥責道:“墨前輩是何等高人,墨少爺是他的獨子,論輩分,別說是你,就算是你父親洪通天,都要恭恭敬敬的對墨少爺叫上一聲前輩。你是個什麽東西,不過是洪通天和一個凡人弄出來的私生子,居然敢稱呼墨前輩世伯,稱呼墨少爺言弟?誰給你的膽子?”    洪儒文一愣,他從來不知道自己的身份,隻以為自己也是和旁人一樣,是父親用心血澆灌仙葫所出,現在猛然聽到對方汙蔑自己是凡人所生,不禁大怒,一聲清喝,背後飛劍就欲出鞘。    卻不料那人根本未等飛劍出鞘,就伸手一彈,一道黑色的光破空而來,刺入劍鞘。    洪儒文的飛劍就此沉寂。    也就是這一招,洪儒文知道自己和對方差距太大,立刻呼喊:“大師兄!大師兄!”    嶽峰搶上一步,攔在雙方之間,對那名黑衣人道:“奇峰城主大名,我們無不知曉。我昆山也非孟浪之輩,隻因為墨前輩和我師父有約定,故此少主才稱呼墨前輩為世伯,墨少爺為言弟。此乃長輩之間的約定,我等做弟子的,隻是照辦而已,還請奇峰城主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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