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子七上前握住明先雪的手,說:“天色不早,我也該走了,明日還得入宮複命,也不知後果如何。還望公子勿以我為念,日日早起加餐,保重自身才是正理。”明先雪卻道:“你這話叫我如何安心?太後囑托你的事情,你沒有辦好。她若降罪,你打算如何應對?”寶書聽得雲裏霧裏的,隻聽到“太後降罪”,便也緊張起來,擔憂地看著狐子七。狐子七卻是從容一笑,說道:“我自有道理。”明先雪聞言,頷首:“那我就放心了。”狐子七這才離開了相國寺。狐子七回到府上,倒頭便睡,絲毫沒有憂慮。隨著黎明的曙光灑下,狐子七早早起身,整理好衣冠,乘轎向皇宮去。小順子竟然早在宮門旁候著了,看見狐子七,便冷冷一笑。從前小順子對狐子七隻是臉敬心不恭,今日卻把不屑都寫在臉上了。小順子上前朝狐子七虛虛地拜了拜,說道:“胡大人,容小人送您去喬鬆殿。”“誰說我要去喬鬆殿了?”狐子七斜了他一眼,反問道。小順子愣了一下,他以前隻覺得狐子七行事霸道,卻沒想到他今天態度如此強硬。但這次,小順子不打算再像過去那樣對狐子七言聽計從,於是他冷笑道:“太後召見,可由不得您說去還是不去。”“太後召見?太後的懿旨呢?”狐子七把手攤開,“你說是就是啊?”小順子一噎,沒想到狐子七這麽難纏,半尷不尬道:“奴才是奉了太後的口諭來的。”“口說無憑,誰知道是真是假。”狐子七邊說邊繼續往前走,連看都沒看小順子一眼。小順子萬萬沒想到狐子七會如此大膽,沉下臉來警告道:“胡大人,您這樣違抗太後的懿旨,是想掉腦袋嗎?”狐子七冷冷一笑,轉頭瞪了小順子一眼,反問道:“你用這種態度跟我說話,是不是也想掉腦袋啊?”狐子七昂首闊步,徑直前行,完全不稀得理會小順子以及他口中的“太後口諭”。小順子愣在原地,他剛剛還鼻孔瞧人,如今卻是手足無措。他眼巴巴看著狐子七漸行漸遠的背影,心中湧上一股難以名狀的恐慌。如果不能將這位傲慢的胡學士“請”到喬鬆殿,那麽小順子知道,自己將成為那個被太後怒火波及的可憐蟲。想通這一點,小順子不得不改變態度。他硬著頭皮,小跑著追上狐子七,堆起笑臉,用近乎哀求的語氣說道:“胡大人,剛才是小的有眼不識泰山,言語中多有冒犯,還請您大人有大量,別跟小的計較。太後她老人家真的在等您,還請您移步喬鬆殿,小的給您賠不是了。若是太後降罪,您我都吃罪不起啊!”狐子七停下腳步,轉頭瞥了小順子一眼,眼中閃過一絲戲謔。他並沒有立刻回答,而是讓小順子在緊張中等待了一會兒。終於,他緩緩開口:“給你的麵子不是不可以,但是我也乏了,你備好轎輦來接我,否則,我不去。”小順子驚愕地瞪大了眼睛,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個姓胡的居然如此大膽,敢讓太後派出轎輦來接他?這簡直是前所未有的囂張!在他的印象中,還從未有人敢對太後提出如此過分的要求。然而,看著狐子七那囂張的模樣,小順子知道他不是開玩笑的。小順子隻能硬著頭皮,盡量保持鎮定地說:“是,是,小的這就去稟報太後。”說完,他轉身匆匆離去,心中卻是五味雜陳,又是驚愕又是憤慨,一時又想:這個姓胡的如此跋扈,居然敢公然挑釁太後的權威,太後肯定不能容他。隻怕接下來有他苦頭吃的!一想到狐子七即將麵臨的悲慘命運,小順子心中湧起一股莫名的快感,仿佛已經預見到了狐子七被嚴懲的場景。他心中的怒火漸漸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看好戲的期待。然而,狐子七卻沒有傻乎乎地停在原地等待,而是一溜煙地跑去了皇上現在所處的金碧殿。金碧殿雖非皇帝的寢宮,但近期卻成了皇帝最喜愛的地方。這都歸功於狐子七的“妙手仁心”,讓皇帝雄風大振,得以寵幸美人。於是,皇帝開始在金碧殿中沉迷於酒色,過著醉生夢死的生活。金碧殿修一新過的琉璃瓦屋頂被陽光灑上了一層金粉,閃耀著炫目的光華,與簷角上掛著的銅鈴交相輝映,閃爍流光。狐子七卻沒有多看這樣的奢華,隻踏上閣前光潔如玉的石階,趨步入殿。殿內絲竹之聲靡靡入耳,琴瑟簫鼓交織華麗旋律。在這如夢如幻的樂聲中,皇帝慵懶地斜靠在軟榻之上,懷中摟著兩個麵容清秀的孌童。他們低眉順眼,一副乖巧柔順的模樣,任由皇帝輕輕摩挲著他們的頭發,仿佛在享受著無上的尊榮。皇帝下首,美人們正隨著絲竹之聲輕輕扭動著曼妙的身姿,舞姿婀娜,眼神嫵媚,仿佛一朵盛開的牡丹,說不出的妖嬈嫵媚。這大殿之內,如花美人多不勝數,叫人目不暇接,各有風韻。然而,當狐子七踏入大殿的那一刻,所有的光彩立即都被他一人奪去。他走來的每一步都仿佛踏在光影之上,讓人不由自主地將目光投向他。原本在大殿中央翩翩起舞的舞女,此刻也黯然失色,停下了舞步,扭頭望到狐子七,一陣震撼,卻忽然明白,為什麽皇帝總低低沉吟“都不如他”。當狐子七站在皇帝麵前時,皇帝鬆開了摟著孌童的手,目不轉睛地看著狐子七在燭火下的美貌,心裏感歎:這一份明豔,真是無人能及啊。皇帝深深地看了狐子七一眼,然後揮了揮手,示意所有人都退下。舞女、樂師、孌童們紛紛行禮告退,大殿內很快就隻剩下皇帝和狐子七兩人。皇帝深深看著狐子七,問他:“你的弱症果真還沒好嗎?”狐子七心知肚明,皇帝實際上在探詢他是否還未能侍寢。皇帝開了葷之後,越發急色。狐子七淡淡一笑,說:“陛下,神醫早說了要弱冠才可呢。”皇帝是任性慣了的,從前身體不行倒還罷了,這陣子龍精虎猛,又天天看著狐子七這個美人在眼前晃悠,哪裏等得及呢?皇帝顯露出些許不耐,直言道:“那究竟還需等候幾年?我觀愛卿你神采飛揚,並不似有傷病之困擾。其實,朕憐香惜玉,自會小心行事,應當是無妨的。”狐子七微微低頭,依舊保持著溫和的語氣:“陛下,非是臣不識抬愛,實在是身體抱恙,怕掃了陛下的興。”皇帝急色起來,哪裏管得了他人病痛?他實在不耐,便哼了一聲,說:“愛卿,你應該知道,朕對你的耐心是有限的。朕可以給你一切,但同樣也可以收回。你是聰明人,應該明白朕的意思。”狐子七聞言,答道:“陛下,臣自然明白您的意思,但請陛下體諒臣的身體狀況,再給予一些時日。”皇帝眉頭緊鎖,顯然不滿:“時日?朕已經給了你足夠的時日了。你若是再推三阻四,就休怪朕不留情麵。”狐子七深吸了一口氣,擺出一臉惆悵的樣子,委屈地說道:“陛下,既然您如此堅持,那臣隻能盡力而為。”皇帝的臉上終於露出了滿意的笑容:“很好,朕就知道你是個識時務的人。今夜,你就留下來侍寢吧。”狐子七擺出一臉弱小可憐又無助的樣子,看得皇帝反而更加狼血沸騰,簡直是要等不到晚上了。喬鬆殿內,太後坐在寬敞的書桌前,手中握著一卷《莊子》,正目光散漫地瀏覽著。小順子匆忙走進喬鬆殿,躬身稟報道:“啟稟太後,胡七那廝異常狡猾,現在已經跑到金碧殿與皇上待在一起了。奴才是否需要再去催促他過來?”太後從書本中抬起頭,微微一笑,笑容中透露出幾分輕蔑與從容:“胡七這廝,若說他愚笨,那也算不上。他倒是聰明地知道去尋找天子的庇佑來推脫。然而,若說他有多聰明,卻也還差了點火候。”太後頓了一頓,眼中閃過一絲銳利的光芒,“他以為進了金碧殿,就能逃出哀家的手掌心?這皇宮之中,又有哪裏是哀家碰不得的呢?”她的聲音雖然輕柔,卻透露出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小順子聽後,心中一凜,連忙垂首應道:“自然是的,太後想取這狗奴才的性命,即便是陛下,也是無法阻攔的。”小順子明白,所有人也都明白,在這皇宮之中,太後的懿旨才是不可違抗的鐵律,這是連皇帝的聖旨都不能比的。太後又問:“那姓胡的進了金碧殿後做了什麽?說了什麽?”小順子忙答道:“據殿內伺候的人說,皇上屏退旁人,和胡七說了一會兒悄悄話,倒也不知道說了什麽。”太後聽後,輕輕哼了一聲,示意小順子繼續說下去。“不過,交談過後,皇上的興致顯得非常高昂,隨即吩咐下去準備了一桌豐盛的酒菜。”小順子繼續說道,“皇上還讓內廷司做好準備,聲稱胡七今晚要留在宮中侍寢。”“侍寢?”太後聞言微怔,“胡七要侍寢麽?”“似乎是這樣。”小順子略作停頓,“那胡七會不會是因為懼怕太後的責罰,所以想著向皇上邀寵以謀生機呢?”太後心裏自然知道這是不可能的。她不由得心生狐疑:這隻小狐狸,究竟在打什麽算盤呢?太後自嘲地笑了,想不到她這隻老狐狸也有看不清小狐狸心思的時候。“去金碧殿,當著皇帝的麵,傳胡七過來見我。”太後稍作沉吟,終於下令。小順子應聲領命,迅速離去。太後的命令一來,皇帝無論多麽舍不得狐子七,也是攔不住的。皇帝卻是十分不舍,當著小順子說:“記得告訴母後,別留胡愛卿太久。他今晚還得來服侍我呢!”小順子也是挺無語的,尷尬笑笑,回應道:“太後隻是找胡大人說一會子話,陛下不必憂慮。”他打量著眼前這位顯然已經醉意朦朧的皇帝:冠冕歪斜,衣袖上沾滿了酒汙,手上還殘留著墨漬,實在不成一個一國之君的樣子。小順子自然是不敢腹誹皇帝的,便隻暗自瞪狐子七一眼:狐媚惑主的東西,早該讓太後清理了!狐子七卻左看右看,對小順子說:“不是讓你帶著轎輦來送我嗎?轎輦呢?”小順子更看不慣狐子七了,不冷不熱地說:“奴才按照您的吩咐,備了轎輦到宮門接您,但到了的時候您已經不見了蹤跡了,隻好作罷。”狐子七冷笑道:“那你不會找啊?一點兒都不會辦事,難為太後還肯用你。”小順子被狐子七的話噎了一下,心中的怒火直冒,但他還是強忍住情緒,語氣生硬地說道:“還請胡大人隨我來,莫讓太後久等。”狐子七揣度著太後確實等自己夠久了,也實在不宜繼續耽擱,否則老狐狸發火,也是很麻煩的事情。“行吧,”狐子七輕輕拍了拍衣袖,“既然太後有請,那我就跟你走一趟吧。”小順子雖然怒火中燒,但還是低頭請狐子七前行,盡量維持著表麵的恭敬。他們一前一後,沉默地穿過皇宮的回廊,前往太後的喬鬆殿。來到喬鬆殿,小順子隻停在外頭,沒有進去。狐子七獨自走進殿內,卻見太後坐在一個檀木製的矮凳上,握著一把精致的銀剪刀,正在修剪著一盆淡黃色的迎春花。但見殿內沒有別人,狐子七徑自走到太後麵前,也不行禮不請安了,直接拉來另一張矮凳,也坐了下來。太後見他這般隨意,隻是淡淡一笑,問道:“怎麽才來?”“這不是剛開葷累的嗎?”狐子七便伸了個懶腰,打了一個嗬欠,說道,“姐昨日給我那‘醉生夢死’,我也沒用上,就和明先雪成了好事兒了。”太後聽到這話,眼中閃過一絲驚詫,手中的剪刀“嚓”一聲,剪斷了一朵尚未開放的花苞。狐子七把原封未動的藥丸拿出來,遞還給太後:“姐,你瞧,我連藥都不必使,就把你交托的事情完成了,您要怎麽謝我?”太後看著這完整的藥丸,很快恢複了平靜,將剪刀輕輕放下,笑道:“倒是姐姐多慮了,弟弟傾國傾城,誰看了不動心?是酒不醉人人自醉,何必用這等藥物呢?”“自然。”狐子七一臉得意地點頭,“不過還是謝謝姐姐的美意。”太後看著狐子七那從容不迫的態度,心中不禁生出了疑惑。她原本以為昨日便能聽到狐子七和明先雪雙雙中毒的消息,然而消息卻遲遲未到。她便覺得,必然是自己的毒計敗露,狐子七和明先雪怕是要聯合起來對付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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