琵琶輕撥,古箏悠揚,笛聲清脆,如潺潺流水,美人翩翩起舞,裙擺輕盈飄動,仿佛花瓣隨風綻放,美麗至極。卻在此刻,明先雪邁著沉穩的腳步,走進了殿內。這滿目的金碧輝煌、雕梁繡柱都無法掩蓋他一身的清冷。白衣如雪的他,仿佛與瓊樓玉宇格格不入,卻又以一種獨特的方式融入了其中。皇帝看到他來了,心裏感到很掃興,但也不願意拂逆太後的意思,卻笑笑,說:“你也來了,要不要一起看看歌舞?”明先雪舉目四望,似在找尋什麽人的身影。皇帝卻好笑道:“公子雪,你是在找胡七吧?”明先雪微微垂頭:“小人聽說他也在這兒。”“他不僅在這兒,他還跟朕為你討了賞呢。”皇帝笑嗬嗬地說道,“他說,惦記著你對他的大恩大德,他要讓朕封你為桂王世子!”明先雪低頭道:“小人不敢領受。”“這有什麽的?”皇帝拍了拍大腿,看起來似喝了不少酒,正是迷迷糊糊的時候,他搖頭晃腦, “胡卿家提議了一個很有趣的遊戲,你也一起來玩吧!”還沒等明先雪拒絕,皇帝就拍了拍手,卻見幾個的舞者轉過身來,他們身上穿著一樣的芍藥流仙裙,臉上覆著白色的麵具,身高體形都是一模一樣的,讓人分不清誰是誰。明先雪眼光一溜,已經立即認出其中一個戴麵具的人就是狐子七了。但他什麽都沒有說,隻是迅速把目光轉回皇帝腳下,以顯尊重。皇帝帶著幾分醉意,笑道:“這裏頭有一個是胡愛卿,若你能把他認出來,朕的內庫裏……裏頭的寶物,隨你挑一件帶走!”明先雪卻道:“小人對寶物並無意。”皇帝似乎有些醉了,他的脾氣也變得有些暴躁,猛地一拍桌子說道:“這是聖旨!”明先雪無奈地歎了口氣,說道:“既是聖旨,那麽小人隻能遵命了。”皇帝咧嘴一笑,拍了拍手,剛剛因為明先雪前來而停頓的絲竹聲再次響起,身穿芍藥流仙裙的麵具舞者們再度起舞。這一群舞者如同輕盈的蝴蝶,翩翩起舞,將明先雪圍在中央。同樣的身材,同樣的體態,同樣的麵具,同樣的裙擺,每一個舞者都如同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體態輕盈,舞步優雅,圍繞著明先雪旋轉,如同美麗斑斕的蝴蝶流連一朵雪白的花,倒將他襯托得更加出眾。明先雪穩穩站在這裏繚亂的歌舞之中。他想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麽輕鬆地贏得這場遊戲怕這樣會引起皇帝的猜疑或不快。但他幾乎是沒有一絲猶豫的,目光就不由自主地蕩到狐子七身上。在這繚亂迷人眼的舞步之中,戴著麵具的狐子七卻像是千百重瓣中的一絲花蕊細微,卻又顯而易見。狐子七與明先雪的目光在某一刻無可避免地相遇。狐子七微微一笑,揮動手臂,輕盈地來到明先雪的麵前,明先雪被他吸引,幾乎沒有任何抗拒地被他牽起。這一刻,絲竹聲變得更加急促,曲子逐漸進入高潮,狐子七的腳步也隨之快速轉動起來。明先雪下意識地隨著他的節奏旋轉,二人的步子緊密而和諧,仿佛已經排練了千百遍。在這旋轉的舞步中,明先雪那素來規矩垂在腳背上的白色衣擺此刻也如風吹開的花瓣一樣綻放,隨著他們的旋轉而飄動,宛如一朵盛開的白蓮。醉醺醺地坐在上首的皇帝看到這一幕,也睜大了眼睛。狐子七越轉越快,仿佛一股旋風在場中肆虐,而明先雪的衣擺也隨著旋轉越展越大,潔白如雪,輕盈如羽,掠過彼此的腳跟,讓人眼花繚亂。然而,在最後一個節拍響起時,狐子七突然似腳下無力,身體不由自主地往後一栽。明先雪心想:這狐狸又裝了。但不知怎的,明先雪還是伸手扶住狐子七柔軟的腰。狐子七順勢攀住明先雪的肩膀,笑吟吟地揭下麵具:“公子雪,你贏了。”皇帝看著狐子七和明先雪這姿態,心裏突然居然劃過了四個字“珠聯璧合”。但他迅速搖搖頭:神經病吧,他們兩個怎麽會般配呢?明先雪是有頭發的和尚啊。而胡學士是朕的美人兒!皇帝咳了咳,像是不滿意狐子七和明先雪湊得這麽近。狐子七後退一步,從明先雪懷裏脫離,趨步跑向皇帝,流仙裙如粉色瀑布般垂下,隨著他的步伐輕輕搖曳,姿態美得超乎常人,仿佛每一步都踩在雲端之上。明先雪看著朝另一個男人飛奔而去的狐子七,胸膛陡然一涼,仿佛真有蝴蝶從他懷裏飛走了一般。皇帝看到朝自己走來的狐子七,心胸豁然開朗,臉上浮出滿足的笑容:“愛卿姿容出眾,就算是戴著麵具,也能在眾人中脫穎而出呢。”狐子七低頭一笑。狐子七笑得虛情假意,敷衍之色明先雪看得很分明,卻又不免感到冰冷。明先雪的心裏難以自抑地產生出漆黑的惡意,如青苔般生在石頭一樣冰冷的心上。皇帝顯然已被狐子七的美貌深深迷惑,眼中隻有那絕美的容顏,對狐子七的虛偽毫無察覺。他情不自禁地想要摟住狐子七,盡享美人溫柔。卻在皇帝伸出手的那一刻,明先雪清冷的聲音在殿堂中響起:“陛下適才說,能讓臣拿走一件寶物,不知是否作數?”這聲音如清泉擊石,瞬間打破了皇帝這一刻的綺思。皇帝一愣,回過神來,這才想起如今是大庭廣眾,青天白日。他十分尷尬地發現,自己居然還是有廉恥之心的,實在太不好意思了。他幹咳了幾聲以掩飾自己的不自在,然後緩緩地收回手,目光轉向明先雪,臉上硬擠出一絲笑容說道:“朕金口玉言,說出的話自然作數。你想要什麽?玉山金樽,瓊樹石鼎,隻要你想要,而內庫又有的,都可以隨意拿去。”說實話,皇帝也很好奇,這個看起來淡泊名利的公子雪會想要什麽寶物。明先雪深施一禮:“先雪不敢奢求玉山金樽、瓊樹石鼎這類華貴之物,隻想要回外祖父的遺物。”“外祖父的遺物?”皇帝一怔,“你的外祖父不是……”不是還活著嗎?皇帝雖然醉著,但還是記得桂王妃雖然死了,但是桂王妃的父母也還健在的。狐子七適時地提醒道:“公子雪說的外祖,應當不是他的嫡母家,而是他的生母家。”“他的生母……?”皇帝咕噥著,“誰啊?”也不怪皇帝不記得,明先雪生母在的時候,皇帝還很小。桂王妃曾控訴桂王有青梅竹馬,珠胎暗結,在她入門之前生下長子,狠狠打了她的臉。這本也是真的。明先雪的母親戚氏是桂王的青梅竹馬,既然能當一朝王爺的青梅竹馬,原來出身自然不低的。戚氏其父曾是鎮國將軍,位高權重。她本人貌美多才,和桂王早生情愫,眼看著日後便是尊貴的王妃,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然而,一場突如其來的變故,改變了戚氏的命運。先帝驕奢淫逸,荒廢朝政,引來天災人禍不斷。鎮國將軍犯顏直諫,觸怒先帝,導致全家獲罪。在危急關頭,鎮國將軍雙手捧起曾經以戰功換來的免死金牌,懇求先帝念在他過去的軍功份上,饒他族人的性命。說完這番話,鎮國將軍毅然決然地用禦賜寶劍自刎而亡。先帝大受觸動,免去了他們全家的死罪。然而,活罪仍難逃,家族的男子被流放邊疆,而女子則被沒為官奴。桂王念及舊情,將戚氏收入王府,但經曆此番巨變,戚氏別談要當上王妃,即便連成為正式的侍妾都不可能了。戚氏以奴婢的身份侍奉桂王,生下了明先雪,卻飽受王妃的折磨,最終含恨而終,化作一縷芳魂。此時此刻,喬鬆殿裏,太後還在修剪著盆栽。小順子匆匆進入,恭敬地稟報:“奴才適才在金碧殿侍立,聽聞皇上有旨,開啟內庫,任憑公子雪挑選寶物。但凡公子雪所看中之物,皆可取走。”“哦?”太後輕輕挑眉,手起剪落,一條旁逸斜出的枝丫應聲而斷,隨口問道,“那麽,公子雪可有心儀之物?”“回太後,公子雪表示,他希望得到的是其外祖父的遺物。”小順子小心翼翼地回答。太後臉色微微一變:“他莫不是要索取丹書鐵券或免死金牌?”說完,她將手中的剪子輕輕放下,“去,傳哀家旨意給內庫總管,絕不可將丹書鐵券交給他。”小順子聞言,十分意外。他不理解太後為何這般在意,皇帝就算派發丹書鐵券又怎麽樣呢?這玩意兒隻能錦上添花,不可雪中送炭。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想當年,鎮國將軍手握免死金牌,最終不還是落得個自刎宮門的下場嗎?太後看得出小順子的疑惑,心想:你哪裏知道明先雪的厲害?太後不喜歡沾染惡業,怕影響修行,從不親自動手殺人。她早對明先雪有了忌憚之心,原想殺了他,但總是按兵不動,因為她即便出手,也隻能借他人之手。太後故意挑唆桂王妃的嫉恨,讓桂王妃三番四次設計謀害明先雪。卻不想,桂王妃這麽不中用,反而把自己搞死了。桂王夫妻都死了,在倫理上能壓製明先雪的人恐怕隻有太後本人、皇帝以及相國寺老方丈。太後自己直接下旨處死明先雪,當然是最簡單的辦法但太後不能髒了自己的手。至於老方丈,他修行深厚,心懷慈悲,也絕不會成為太後的利刃。想來想去,太後能借的隻能是皇帝。隻要皇帝頒布賜死的詔令,明先雪就會陷入困境。最好的結局,當然是明先雪奉旨就死。但即便明先雪不肯赴死,使用術法脫身,那也無妨。明先雪抗旨不遵,便要受天道懲罰,修為必然大損,此後便不足為懼了。但若明先雪拿到了免死金牌,那就是另一回事了。隻要有金牌在手,天道認可,明先雪就有那個本事給來一套:君要臣死,臣就是不死。“小順子,”太後開口道,“你速去內庫。”小順子連忙點頭,又道:“那麽,內庫那兒拒絕的話,皇帝或許會再賞賜其他……”太後眉頭微皺:她總覺得事情沒那麽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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