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在此時,內侍總領緩步而出,麵容肅穆,行至大殿台階之上,聲音洪亮地說道:“昨夜子時,太後娘娘駕崩。朝廷上下,當以此為哀,舉國服喪。”朝堂內,隨著這一聲宣告,陷入了死寂。大臣們驚愕萬分,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死寂過後,反應迅速的大臣率先跪地,俯首埋頭,深深致哀。其他大臣見狀,也迅速跟隨其後,紛紛伏地,以表哀悼。然而,他們心裏想的都是同一件事:太後死了?怎麽死的?那位年輕的天子,是不是要親政了?我們莫不是小看了那位看起來荒唐的年輕帝皇了?像是為了回應他們的疑惑,皇帝出現了。令大臣們驚訝的是,皇帝身後竟然跟隨著明先雪和齊厭梳。大臣們越發摸不著頭腦:這明先雪是桂王府的棄子,雖說是宗室,也很得百姓愛戴,卻無官無職,半個白身罷了。至於齊厭梳,是新上任的國師,隻負責卜算事宜,並不顯赫。皇帝此舉究竟意味著什麽?為何會在這個關頭,讓這兩位無關人士隨行?大臣們心中的疑惑愈發深重,表情則越發恭順。皇帝穩步走上台階,落座之後,便讓百官平身。隨後,他微微側身,示意齊厭梳上前。齊厭梳身著道袍,手持拂塵,步履從容地走到大殿中央。他深吸一口氣,說道:“臣昨夜觀天象,發現星象異動。”他頓了一頓,環顧四周,見眾臣皆凝神傾聽,便繼續說道:“紫微星黯淡無光,而天狼星卻異常明亮,此乃大凶之兆。同時,北鬥七星中的天樞星與天璿星位置互換,預示著朝廷將有巨變。更為重要的是,”他言語一頓,加重了語氣,“帝星周圍出現了罕見的‘熒惑守心’之象,這是天意警示,皇帝暫時不宜親政。”齊厭梳此言一出,朝堂上頓時一片嘩然,眾人都在想:啊,果然虎父無犬子!他也好能編啊!皇帝目光掃過大殿內的群臣,緩緩開口:“朕知道,此言一出,必會引起朝野震動。但朕希望眾卿能夠明白,天意難違。在此期間,朕會在行宮閉門清修,靜心修德,以期早日親政。”說著,皇帝咳了咳,目光在明先雪臉上掃過,又宣布道:“朕決定,冊封明先雪為攝政王,賜尚方天子劍,主理朝政事務。”此言一出,朝堂上再次嘩然。大臣們震驚地看著皇帝,又轉頭望向明先雪,眼中充滿了各種複雜的情緒。明先雪十分平靜,上前一步,躬身行禮:“臣領旨。”大臣們震撼中麵麵相覷,心中一陣激蕩,最後歸於一個結論:我們不是小看了年輕的天子,而是小看了這位尚未弱冠的假和尚啊……明先雪得封攝政王,賜居宮中,住在靈氛閣。靈氛閣位於蓮華殿頂層,原本是宮中觀星占卜的聖地,如今卻成為了明先雪的私人居所。這其實於禮製不合,但也沒人提出什麽強烈的反對意見。雖然貴為攝政王,但明先雪並沒有擺什麽大的排場。靈氛閣地方不大,不需要許多宮人打掃,因此,他也一如既往地不留任何外人伺候,除了一個寶書、一個狐子七。明先雪下朝回來,挑起簾子,卻見狐子七歪在書案上,百無聊賴地寫著字。見明先雪回來了,狐子七才笑著抬起頭:“公子回來了?”“我如今已不是什麽公子了。”明先雪坐下倒了一杯茶。狐子七倒是憊懶,不但不幫明先雪倒茶,還劈手把明先雪倒好的茶奪過來,拿到嘴邊啜了一口,緩聲說:“是啊,您現在已經是尊貴的攝政王大人了。”“我並非這個意思。”明先雪淡淡笑著,又給自己倒了一杯茶。這回狐子七倒不和他搶,隻是捏著杯子,拿一雙桃花狐狸眼睨著他:“我原還以為你要逼皇帝退位,自己當君主呢,沒想到這麽費勁就是弄一個攝政王。”“若像你說的這麽做,豈非叛逆?”明先雪反問。狐子七:“是嗎?原來你也怕叛逆啊?那你把劍架在皇帝脖子上,算什麽?”“算勸諫。”明先雪笑笑。狐子七笑了:“我從來隻聽說拔劍擱自己脖子上勸諫的,沒見過擱別人脖子上勸的。”“擱別人脖子比較有效,”明先雪笑笑,“誰的脖子誰心疼。”狐子七尋思一會兒,說:“我想,你最後還是要坐到那個位置上的,隻是你本身無權無勢的, 縱使有天大的本領,也不可一蹴而就,便先當個攝政王,收攏好了權柄,等時機成熟了,再叫皇帝禪位。再有,雖然你得了寫‘上斬昏君’的寶劍,但過程到底有些兒戲,天道未必真的應允這樣大逆之事,所以你還得觀摩天象請示天意,待時機成熟,他的天子氣全部散盡才可行事。”說實話,狐子七到現在還是很難相信這個看起來與世無爭的男人居然有這麽大的野心。然而,嘴巴說的話會騙人,但那一直往明先雪身上跑的紫氣是不會騙人的。退一萬步說,就算明先雪無心權柄,命運也會把明先雪托到那個位置上。明先雪啜一口茶,並未作答。狐子七卻托著腮,打量著明先雪:“你曾說過,你根本不在乎名利,隻想要靜心修行,這是真話吧?”“當然。”明先雪點頭,“我說的自然是真的。”狐子七卻道:“那你做這個攝政王也是為了修行?”明先雪淡淡一笑,舉目越過窗台,眺望遙遠的某個地方:“你還記得嗎?你曾揶揄過我,說這天災人禍不斷,是國運出了問題,憑我一個人祈福抄經、賑災濟貧,是改變不了的。”狐子七猛然怔住,仿佛又看見明先雪獨自在夜裏點燈抄經、親身在貧民窟贈醫施藥的畫麵。明先雪淡淡道:“或許,這就是我的修行。”狐子七一時竟不知該說什麽,心下納罕:這毒娃娃是真的有濟世的心啊?狐子七想了想,卻問道:“但我記得,你之前說過,你修行是為了長生啊?”這話聽起來,可不像是出於純粹的利他之心。明先雪卻笑了:“這兩者難道有衝突嗎?”“啊?”狐子七一怔。明先雪繼續道:“‘古之人,得誌,澤加於民;不得誌,修身見於世。’下一句是什麽來著?”“‘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狐子七信口接道。明先雪笑著頷首:“正是此理。於我而言,便是窮則修行長生,達則惠及萬民。”狐子七真的不知該如何評價這個毒娃娃。這孩子總是在“善心大好人”和“惡毒大壞蛋”之間反複橫跳。搞得他這千年狐狸都花了眼。明先雪回頭看著狐子七,把眼神從遙遠的地方收回來,落在眼前人如花似玉的臉頰上:“你呢?”“我?”狐子七不明所以,雲裏霧裏,隻道,“我可不懂這些。像我這種野狐狸,窮則生擒野雞,達則買隻烤雞。”明先雪輕聲說:“你說過,你的道就是救命之恩以身相許。”狐子七:……啊?我說過這個嗎?行吧,你說說過就說過吧,你記性好。狐子七當初為了勾引明先雪,多沒頭腦的話都說過,卻也不覺得明先雪會當真。現在明先雪認認真真地那這個當正經事來問,反而叫狐子七有些尷尬。狐子七稍微定了定神,緩緩回答:“自然,自然。”明先雪的眼神更加溫柔:“而我,也確實是你的恩人,是你要相許一生的對象,是嗎?”狐子七噎了一下,驀地發現,自己原覺得是在為獵物挖的坑,到頭來居然要把自己埋了。“這……公子的意思是?”狐子七眨著眼睛,心裏莫名急跳。明先雪握住狐子七的手:“我已十八,如今也算是有了功名,該娶親了。”“娶……娶親……”狐子七的舌頭開始打結。狐子七突然發現,不能繼續再這樣下去了,否則他還真的要掉坑裏被土給埋了。他猶豫了一會兒,說:“自然,我要報你的大恩大德。但看如今,你是有大造化的人。我卻是狐妖,若長久在你身旁,隻怕於你的修行不利。”明先雪眼神一縮:他明明早就料到狐子七會退縮了,但當事實真的如此的時候,他還是不可避免地被刺痛了。然而,明先雪隻是微笑:“狐仙多慮了。你是清正修行之靈,怎麽會影響我呢?”狐子七訥訥:“到底人妖殊途,再說,你是皇帝命,國君身側怎能有妖孽呢?”“大禹娶塗山氏九尾狐,也不妨礙他為明君。而塗山氏所生的孩子,也繼承了王位。可見以狐為後,是古已有之的事情。”明先雪說道。狐子七訕訕說:“可……可我是個男的……”“前朝立男後,也是有法可依的。”明先雪道,“如前朝便有一位韓皇後,不但豐神俊秀,更是驍勇善戰,頗得民望,青史留名。”狐子七大受震撼:就這你還能引經據典呢?你該不會為了找皇帝娶男狐狸的理論依據翻了一整宿的史書吧!狐子七越發心緒淩亂,心中打鼓似的,急急如亂雨。明先雪看出了狐子七的猶豫,卻沒有說什麽。他知道和這狐狸說什麽經史哲學都是無用。這狐狸根本不在乎這些。因此,明先雪直接站起來,把衣帶寬了。這衣帶一鬆,便是修竹亭亭,如蘭似麝。狐子七這好色狐狸一下迷了眼。明先雪又把狐子七的腰一勾,帶到榻上去。雖說明先雪才剛懂人事沒多久,但勝在年輕體壯,聰明博學,肯學肯幹,很快摸通了竅門。狐子七這天生狐狸反要落了下風,沒多久就叫嚷著把八條尾巴都綻開了。明先雪的腹貼著狐子七的尾巴,雙手扣著狐子七的腰,如鐵索一樣將他困住。狐子七迷紅了眼,嗚嗚咽咽。明先雪把臉貼他臉頰,輕聲垂問:“狐仙大人,難道我還有哪裏侍奉得不周到嗎?”狐子七咬著枕巾,隻是不語。外頭亂風吹過,紛紛揚揚,落紅如雨。柔軟的泥地上碾碎桃花,蒸騰一陣濕潤的香氣。狐子七側臥在床上,正微微喘著氣,如吹過花瓣的風。明先雪替他蓋上一件薄薄的被子,溫聲說:“這兒好不好?”溫柔而細碎的勸哄,像蛇吐信的嘶嘶一般低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