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得九青跟隨而來,給狐子七撐腰,狐子七才得了一個洞府。如今想來,這天庭對於像他們這樣的散仙來說,確實是一個十分不友好的地方。狐子七好奇問道:“你既然已經成仙三百年了,卻竟然沒有洞府?那你這三百年是怎麽過來的?”懷骨苦笑著答道:“在天庭,像我們這樣的散仙,沒有地位,沒有資源,很難生存下去。因此,我便選擇了下界。”“成仙了也能下界嗎?”狐子七感到十分驚訝,他原以為一旦成仙,便隻能留在天庭。懷骨苦笑道:“自然是可以的,隻是選擇脫離天庭,就意味著要放棄仙界精純靈氣的滋養,又要容易攪進人間紅塵的紛擾之中,處處都是磨練和考驗。我在下界孤苦無依,經曆了無數的艱難困苦,總想著哪天能重回天上來,能得仙福。”狐子七頷首,滿臉同情。“日前,我聽聞未晴雪山空了出來,有了位置,便心生歡喜,想上來看能不能進去居住。畢竟,那雪山是天界的一處寶地,靈氣充沛,環境清幽,非常適合修行。然而,我萬萬沒想到,已有別的神君看上了那座雪山,還派了仙術高強的仙侍來圈地。”懷骨落寞地說,“我不明就裏,闖了進去,便遭了他們的驅逐,實在是令人惋惜,看來,這天庭的確是沒有我的容身之地了。”狐子七便安慰道:“你也別太在意,那塊雪山我也去過了,可不是什麽福地。竟然有鬼呢!我看那個神君想圈地,也沒那麽容易。你沒進去,說不定還是你的福氣呢!”懷骨聽了狐子七的話,隻說道:“唉……看來,我終歸還是得回到下界去了。”狐子七見狀,忙說道:“你也別這樣自憐自歎。若你不嫌棄的話,不如來我的洞府,那兒寬敞著呢,多一個人也熱鬧些。”懷骨聽了,滿臉受寵若驚,愣了一會兒,才點頭道謝:“恩公的大恩大德,我真不知該如何回報。我願為您的仙侍,日夜伺候於您,至死不渝。”狐子七:……做仙侍需要用到至死不渝這種詞匯嗎。狐子七摸摸鼻子,尷尬地說:“我是野狐狸,不需要什麽侍者,你我就當朋友相處便可。”懷骨聞言,依舊再三拜謝。狐子七帶著懷骨進了慶郢殿的院子。原本在樹上悠閑打盹的九青,下意識地一激靈,九條尾巴瞬間都豎了起來,像是感受到了什麽不同尋常的氣息。他猛地睜開眼,銳利的目光瞬間鎖定了剛進入院子的懷骨。九青從樹上一躍而下,穩穩地落在狐子七和懷骨麵前。九青用靈視掃視了一遍懷骨,看不出什麽異樣,但野獸的直覺卻讓他無法輕易卸下戒備,九條尾巴依舊下意識地像戰旗一樣豎著。狐子七見狀,笑著解釋道:“九青,別緊張,這是我剛認識的朋友懷骨。他和我一樣,也是個散仙。但他沒有我這樣的好運道,剛剛險些被人欺負了。我見他孤苦無依,無處可去,就想邀請他來咱們這兒住一段時間。鬥膽請前輩一個示下。”懷骨向九青作揖,說道:“在下懷骨,初來乍到,還請九青兄多多關照。”九青哼了一聲,算是回應了懷骨。顯然,九青對這個來曆不明的家夥充滿懷疑。狐子七見狀笑笑,說道:“我想著懷骨在這慶郢殿也不便。不如我現在就把懷骨帶回洞府,您仍在這兒好睡,不知前輩怎麽看?”九青想了想,又瞧了一眼懷骨。這懷骨看著孱弱溫文,臉上帶著儒雅溫柔的笑容,真似人畜無害的一朵小花。然而,九青終究有些不放心,說:“我和你們一道兒走。”說著,九青又叫懷骨在外頭等著。懷骨倒是十分聽話,一根竹似的立在門外,靜候二狐。九青和狐子七則走進了內室,去向東源道別。東源聽說他們這麽快就要離開,臉上露出不舍,目光更是流連在狐子七的身上。他有些遲疑地問道:“小七,那、那我以後還能去你的洞府找你嗎?”狐子七笑道:“大家都是朋友,當然可以常走動。”東源看著狐子七如花笑臉,聽著“朋友”二字,很不是滋味。九青眼珠子一骨碌,卻對狐子七道:“你那個叫懷骨的朋友身子弱,別叫他在外麵等久了,你先去陪他,我還有話與他說。”狐子七聽罷,便離開了。東源好奇看著九青:“還有什麽指教嗎?”九青卻道:“你既然這麽關心狐子七,我正好有事兒托你。”東源一怔,傾身問道:“什麽事?”九青便道:“小七交了個新朋友,自稱是散仙,但我看著又不像。”“怎麽不像?這天庭也不能有別的罷。”東源眉頭緊鎖道。九青卻道:“若是墮仙回天庭,也並非沒有的。”東源不禁疑惑道:“前輩是在那個人身上看到了冤孽魔氣嗎?”九青蹙眉:“我觀他氣息倒是精純,沒看出來他有冤孽,或是魔氣。”東源笑道:“那不就沒事了?”“難說,要是我看走眼了呢?”九青謹慎道。東源詫異道:“不會吧?我聽家父說,您的修為可是一流的。”“人外有人,天外還有天呢。”九青這下倒沒有日常的那股子自傲了,他總覺得有哪裏不對勁,便是這份不對勁,讓他無法放下懸著的心。九青又道,“這樣,你們家寶貝多,你叫你父親揀一二個專門鑒別墮仙的法器,明兒送到我的洞府來。”東源看了看九青,有些不知所措。九青又道:“你放心,我不會叫你白效力的。你跟令尊說,我自有謝你們的禮,不會叫你們吃虧。”東源忙道:“我不是這個意思……”“那就行。”說罷,九青一甩九尾,便奔了出去。九青便和狐子七一起,帶著懷骨一道往“倆狐狸窩”走去。一路上,九青盯著懷骨看,毫不掩飾自己防賊的眼神,又不時打聽懷骨的來曆,問得極細,刨根問底,跟審賊似的。懷骨卻絲毫不以為忤,越發謙順,回答得也是有條有理,仿佛他的來曆也的確十分幹淨。九青卻不肯輕易放下戒心,盤問不絕,時而單刀直入,殺他一個措手不及,時而連環追問,揪住一個細節盤根究底,有時又引而不發,隨後忽而提起,又或是迂回反複,前前後後,反複橫跳。然而,無論九青如何變換手法,懷骨的回答始終嚴絲合縫,毫無破綻可言。等到了洞府,九青也不問了,徑自回自己屋裏睡覺。狐子七領著懷骨到一處空房間,隻說道:“這之前沒人住,也沒打掃過,你別嫌棄才是。”懷骨溫和道:“能有一個容身之地,我已感激涕零,如何能夠嫌棄呢?”說著,懷骨卻隱隱有些憂傷,說道:“隻不過,您雖有如此美意,我卻無福承受。”“這話從何而來?”狐子七驚訝問道。懷骨憂傷地說:“九青前輩是不是不喜歡我?”“這……你怎麽會這麽想呢?”狐子七有些尷尬道。懷骨卻道:“我怎麽會不知呢?唉!你和九青前輩感情這麽好,可不能因為我這個外人而壞了你們的關係啊。如此,我還是離開吧!”說完,懷骨以袖掩麵,轉身就要離去。不過,可能因為懷骨比較柔弱,又受過了傷,所以行動很慢,蹣跚搖曳,說要離開,但走向洞府大門的耗時需要一柱香。第57章 柔弱的他狐子七忙追上去,攔住他,道:“你千萬別這麽想。九青前輩他隻是不善言辭,習慣了獨來獨往,對陌生人有些戒備,並非是針對你的。你若是因此離開,反倒是我們的不是了。”懷骨聽了,似稍感寬慰,但仍有些猶豫:“可是,我總覺得自己在這裏是個累贅,怕給你們添麻煩。”狐子七笑道:“你多慮了。我們既然讓你留下,就是把你當作朋友。朋友之間,哪會計較這些?你就安心住下就是了。”懷骨聞言,眼眶微紅,感激地道:“你……你真是太好了。我……我真不知道該怎麽報答你。”狐子七擺擺手,豪爽地道:“報答什麽?我和斤斤計較的凡人可不一樣!像我這種珍禽異獸,講的是義氣二字。能用真心換真心,那就比什麽都重要。”懷骨實在感動,隻說:“確實是我為人淺薄,哪裏知道狐君高義!”狐子七勸慰了懷骨一番,叫他早些安置,才先離開了房間。翌日一早,狐子七和九青是被烤雞的香氣喚醒的。倆狐狸跳出窩來,卻見這年久失修的洞府已被打掃得幹幹淨淨,飯廳的桌麵上還擺著蟠桃木烤仙雞。九青幾乎是跳到桌邊,用狐狸的姿勢扒拉雞腿吃,九條尾巴搖得跟牆頭草似的。狐子七環顧四周,便見到懷骨捧著兩壺草茶走了出來。九青嗅了嗅,笑道:“這是蟠桃園裏的樹枝枝頭晨露水,兌了蘭池水,衝了南園紛葩做的草茶罷。”說著,九青對狐子七說:“你快吃這個,配烤雞吃,又增香又解膩,是再好也沒有的了。”狐子七雖然是食指大動,但抵不過一顆心動,雖然佳肴在前,他的雙眼還是牢牢粘在懷骨身上。但見懷骨大概是要幹活的緣故,不著飄飄白衣,而穿了一套窄袖的麻衣,下擺圍著茶色布裙,圍裙係帶綁在腰間,更顯他身形蜂腰鶴勢,氣質宜家宜室。懷骨像是沒感受到狐子七的目光似的,溫溫和和一笑,隻看著九青,說道:“前輩若是喜歡,廚房還有備著別的菜。怕您一整天吃雞膩了,也備了兩尾蘭池水養的魚,抹勻醬汁,燒了仙柏葉並荔枝殼熏上,想著熏到午後,用沸油燙了,就能吃上呢。那滋味,也不輸烤雞什麽的。”九青聽得垂涎三尺,滿心歡喜,說道:“哎呀,懷骨啊,我說什麽來著?一看就是知道你是一個實誠的小夥。以後盡管在這兒住,把這兒當自個兒的家裏就好啦!”懷骨靦腆一笑:“謝謝前輩的看重。”九青和顏悅色地說:“你也是的,一直端著茶杯不累嗎?快放下吧。”說著,九青道,“懷骨老弟,你也別幹站著了,這兒冷,你體虛,仔細被風吹著了。趕緊回廚房給我們弄飯罷,那裏的爐灶火熱,最適合你的體質了。”懷骨頓了一下,方說道:“多謝前輩關懷,我馬上回去。”說罷,懷骨便回廚房了。九青拉著狐子七在桌邊大快朵頤。狐子七看著這些個珍饈美味,卻頗有些食不知味,隻道:“前輩啊,你看懷骨傷勢剛好,身體又虛,這樣忙活,怕對他不好,不若還是叫他回來吧。”九青掃狐子七一眼:“叫他回來?那你做飯?”狐子七嘟囔:“咱們本來已經神仙,可以辟穀的,也不必吃飯。”“你不吃,我吃。”九青一邊啃雞腿,一邊說,“你也別心疼他,心疼男人倒黴一輩子。依我看,男人就不配上桌吃飯,在廚房裏忙活著,省的他閑下來瞎琢磨些什麽壞事兒。”“不許廚子上桌吃飯?”狐子七質疑,“也不怕他下毒。”“也對,最毒男人心。”九青笑笑,“不過,我百毒不侵,嘿。”狐子七正是無言以對,卻在這時候,洞府的門開了,東源匆匆地走了進來。狐子七見他來了,客氣迎接,玩笑道:“東源兄,什麽風把你吹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