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能容忍自己,麵對這份感情,還要自己愛上他人,又去忘情。謝映白已經死了,他不能還丟失在我記憶裏。我看到伏陰眼中的神色變了。那種淺淡笑意和漫不經心盡數褪去,隻留下冰冷與惡意。他扣住我的脖子,俯身過來,對我說:“阿鈞,是我對你太寬容,才讓你學會挑釁我,對嗎?”他的力道有些重,但我還是忍不住笑了一聲。“伏陰,你什麽時候對我寬容過?”我感到熟悉的怨與恨又湧上我的心頭,然而如今我懶得再去想什麽知足常樂,我隻覺得有些話不說出來我就難受。太難受了,我為什麽要一直忍受呢?“你救我本是別有所圖,我都知道隻是不說。你對我散漫隨意,動輒得咎,打我也關我,我卻一遍遍想或許隻是我讓你失望了。你要我不愛他,我便離開,你要我回來,我就回來,可你還要我愛你。”我看著眼前這張熟悉的麗麵孔,忽而覺得可笑極了,“伏陰,我在你眼裏到底算什麽,你說我怎麽做我就怎麽做,傀儡嗎?”他的表情冰冷,手上也開始逐漸用力,聽到最後終於鬆了力道。但他依舊扣住我的脖子,湊近了在我耳邊道:“傀儡?伏鈞,你別說,我有時候真想把你做成傀儡,我讓你做什麽你就做什麽,要你愛我你就愛我,可我終究沒有。”“我要感謝你這份仁慈嗎?”這句話脫口而出,連我自己都沒想到,有朝一日,我會說出這樣滿是刺的話。他眯眼看我,而後冷笑道:“哪有什麽仁慈,我不過不小心愛你。”我一愣。他卻不再看我,鬆開我的脖子,握住了我手上的安神珠。“穩住心神,你心魔發作了。”他的語氣冰冷。第41章 念想我怎麽也沒想到,我還有和伏陰冷戰的一天。我從前覺得,冷戰這種事情,都是小孩子才做的。如今才發現,生氣卻不得不對某些人保持理智的時候,或許隻有冷戰可消仇恨。這串安神珠的等級或許不低,我的心魔被再次壓下去,然而說出那些話後,我麵對伏陰時隻有沉默。我知道那些話有些過激,卻也並非是假的,我是確確實實有這種想法,也確確實實對伏陰有怨有恨。那些情緒是我選擇隱而不發的東西,我原想它隨時日淡去消除,不必說出來傷人傷己。然而,心魔讓我心中負麵的情緒盡數宣泄而出,而且是正對著我傾倒了所有怨怒的人。我和伏陰,在這熟悉的院子裏,默然相對,坐了整整一下午。他不言,我也不語。終於到最後,落日將息,暮色冥冥,他站起身來,道:“今日先休息吧。”修道之人是無需休息的,我想他這般說隻是為了緩和我們之間的氣氛。於是,我點了點頭。這座宅子我當初離開的時候就未曾賣掉,如今回來隻需一個淨塵術便可掃去塵埃,供人入住。我一個人去了自己當初的房間,伏陰就看著我在床上躺下來,然後才出去。他出去之後,在房間裏布了個結界。我躺在床上,閉上眼試圖入睡,過了半晌發覺全無睡意,便又睜眼看窗外。我不知道這是什麽時辰了,但我想起了謝映白。我想起來黎都之後,他第一次知道我住這裏,用他那半吊子的輕功翻牆來見我,卻被我抓了個正著。被我抓了他也不覺得不好意思,反而笑嘻嘻地湊過來,問我怎麽發現他的。我說:“因為你動靜太大了。”他便一撇嘴,道:“我還以為你在我身上下了什麽咒,我一來你就發現了。”我那時覺得他這話有些好笑,便回道:“怎麽可能?”但如今想來,我卻覺得年少時說的那些話,都像是夢一樣。所以我為什麽不也在他身上下一個咒呢,讓他去哪裏我都知道,他看過的我也看過,他所經曆的我都經曆,如此一來也勉強算白頭偕老生死同。我如此想著,翻了個身,睜眼又閉眼,終究不曾睡著。午時將至的時候,我感到周圍有靈力翻湧,伏陰從外頭進來了。他走到我床邊,在床沿坐下,摸了摸我的頭,而後依舊是熟悉的帶著散漫笑意的聲音從我頭頂傳來,“阿鈞,沒睡著?”我略有些愣怔,過了會兒才道:“是……有些睡不著。”“子時快到了。”他如是說道。我沒算過時辰,但也隱約知道時間快到了,因為心口已經傳來隱痛。他說這句,我不曾想到如何回話,便隻好沉默。這次的絞痛來得洶湧,我想或許是因在此地,我格外想那人,更難以忘情。疼痛或許會讓人軟弱,因此我明知身邊是誰,卻下意識靠過去,手指勾住了他腰間的墜飾,扯得那鈴鐺“叮”地響起來。我感到他的手掌落在我頭上,掌心冰冷,力度卻足夠溫柔地拂過,一下一下,安撫地劃過我披散的發。我最後疼得忍不住發出聲來,試圖緩一緩這痛意,最後卻終究眼裏落下生理性的淚來。但好在,最疼的時候已經過去了,隻需要等這餘痛緩緩褪去。淚眼朦朧間,我看到一雙自帶媚意的漂亮鳳眼正微微低垂,將目光落在我臉上。他伸手擦了擦我眼角淚痕,嘴角的弧度壓下來,那常帶笑意的殷紅的唇緊緊抿起。或許是因疼痛鈍化了我的思緒,所以我才覺得他此刻的神色如此複雜。我怔怔看他,想起他之前說的話。哪有什麽仁慈,我不過是不小心愛你。愛我?從那之後,到現在,我都很想問,他會愛別人嗎?“我也會。”我聽到他開口的聲音,這才恍然發覺我竟將這句話問出了口。隻是,我那聲音定然模糊而破碎,但他聽到了,便如此答我。他低下頭來,如同那日一般與我眉心相抵,聲音纏綿而低沉地道:“阿鈞,你還不懂。”我等了一會兒,閉上眼不再看他,卻不由問:“我不懂什麽?”“不懂情愛,所以才會入魔。”他摸了摸我的側臉,將臉上殘餘的那點濕意從我臉上一點點抹去,然後吻了吻我的嘴角,“阿鈞,我說了,我是給你除心魔的。心魔不除,你難入元嬰,不入元嬰,你我便難以成道侶。”“道侶?”我猛地睜開眼,愕然看他。他勾起嘴角一笑,反問道:“怎麽?這麽驚訝?”“不是……爐鼎嗎?”“我說過所差不多,因為我需要你的修為。”他睫羽低垂,笑意淺淡,“你可知,何為陰陽鼎?”我搖了搖頭。我本就修的不是合歡宗的路子,對諸多爐鼎也所知甚少。“陰陽鼎是爐鼎的一種體質,我修的是陰鼎。”他直起身來,撫摸著我的發看向窗外,“阿鈞,愛我吧,我會與你皆為道侶,此後縱隔千裏,紅線相牽。”“我來與你共度千年,白頭偕老。”他說得如此認真,我竟不知這到底是他真心愛我所以要我愛他,還是他假意如此誘我愛他。我看著他,想這人間的真情假意,怎麽如此難以分辨。他長發似緞垂落而下,側顏線條流暢,麗容顏在夜色中半隱而去,餘下的些許輪廓顯得夢幻似的美,些許月光在他華美衣角跳躍而下,似是世俗界說的月神光輝。此刻的他褪去那些富麗繁華,顯得孤寂而冷。我突然想起他冰冷的手掌,想他剛剛說過的話,覺得那話中有話,可我不明白他未曾說出的是什麽。我從來都知道他美,覺得他是我這輩子見過最好看的人。我想,這樣的人,想來從來都有許多人愛,以至於他的愛如此輕易。這時我忽而有個莫名其妙的念頭。我在他身邊,就算沒有情咒,又真能永不愛他嗎?第42章 同心子時過後,我竟是還睡著了,待再睜眼的時候,伏陰仍坐在原來的位置。他伸手遞給我百鬱香,我接過來,聞著那馥鬱的桂花香氣,頭一次猶豫了一會兒。因為,我這時候才想起來,百鬱香這東西很貴,而且是難得不會讓爐鼎上癮的藥物,一般爐鼎的主人也不會費這個心思。我想著這一點,依舊是一言不發地將百鬱香吃下去了。大抵是我逃避,也或許我清楚知道,伏陰的情道讓他對誰都可以足夠深情。我尚且不曾忘記曾經遇到的那個劍修,後來我聽說越秋風與伏陰年少結為道侶,從金丹到元嬰共處千年。伏陰的情人滿修仙界的時候,越秋風也不曾說過什麽,倒是後來伏陰主動離開越秋風。直到那日越秋風終於找上來,兩人千年情誼便這般說斷便斷。但我不問,伏陰卻對我說:“聽過同心咒嗎?”我遲疑了一下,而後點點頭。然而他如此問,我卻難以想象他要對我用同心咒。因為那日伏陰給我下的情咒,我在佛門的時候陪著空無看了許多介紹咒術的書,同心咒與情咒相似,皆是作用於神魂的秘術。隻是,情咒是作用於一人,同心咒是作用於雙方。結同心咒者,可觀對方記憶,肌膚相貼甚至可心中同感。如此羈絆,往往用作道侶雙方結下誓言,海誓山盟不相離。因此,同心咒也有個好聽的別稱,稱作千千結。身似雙絲網,心有千千結。但他語氣輕描淡寫地道:“我想與你結同心咒。”“為什麽?”“我要觀你記憶,為你解開心魔,如此而已。”他說,如此而已。但我心知,同心咒亦是沒有解法的咒,除非此後再也不見。明明若是此間事了,我是大可與他再也不見,我此時卻下意識想要拒絕。可伏陰要做的事情,何時又輪到我置喙。他素來看似溫和,卻獨斷又強勢。強行被種下咒印無疑是難受的,神魂被迫刻上咒印,灼熱似的疼痛。我下意識排斥,可微弱的靈力修為在他麵前如同蚍蜉撼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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