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伏陰選了個女子身份我還是覺得有些怪異。雖說在這黎都裏,長公主的身份確實淩駕眾人之上,要殺他定然極難。大抵是受了此事的衝擊,我回去後頗有些神思恍惚。直到那宮裝女子將我叫出來,單獨對我道:“明日會將你安排到公主身邊,你盡力獲取她的信任。”“公主?”我下意識反問。“是的。”她點點頭道,“長公主殿下。”我終於反應過來,應了聲。之後我試探著用了卜算之法,果然算得一片混亂。我記得,幻陣不單純是陣法,更多的是幻術。幻術大都可以依照造幻者的記憶而生,也由那人所思所想而變,自然沒有什麽規律命數。隻是,事情如此變化又讓我疑心那公主是否真的是伏陰,但我又想著幻陣中說來也有千百人,若無特殊之處定然尋不到。隻是在這種幻陣之中,入陣之人往往比其他人更為靈動真實,因而常在陣中占據極其重要的身份。何況,後來那宮裝女子給了我不少公主的資料我才知道,公主封號為伏陰。如此明目張膽,幾乎不做掩飾。後來我被帶到長公主府上時,並未曾見到那人,想來我畢竟是皇上那邊送來的人,公主府大概也不敢重用。但我來此,本就不是為了獲取信任,而是為了殺人。不管伏陰說的是不是真的,我都要試一試。我必然不能等到幻陣自己結束的時候,這是一場沒有辦法的豪賭。因為我不懂陣法,也不懂幻術,更不懂伏陰。隻是,我萬萬沒想到,第一次夜探本來隻是想摸清地方,卻被抓了個正著。我暗恨是哪個不靠譜的得來的消息,說今日長公主留宿宮中,公主府中無人。又想是不是我自己犯了傻,真假消息分不明白,隻因不小心撞見公主正在沐浴便慌了心神亂了呼吸。我如此走著神,卻因被人押著,不得不眼看那容色麗的美人慢條斯理地披衣起身,帶得水嘩啦啦地響,繞過屏風向我走來。我不由微微抬眼,在那平坦胸前停留了片刻目光。噢,原來不是女子啊。我不由有些心情複雜地想,看來不必懷疑,這就是伏陰了。作者有話說:阿鈞:哦,沒有胸吖(失望.jpg)第45章 回想我本以為,按照劇情我該被拖出去一番嚴刑拷打,而後以我微末實力,定要要困死在這幻陣,我定然應當想想怎樣半途逃脫。然而,眼前美人居高臨下,以一種很感興趣的口吻問道:“你來幹什麽呢?”我沉默了一會兒,腦子裏閃過很多想法,但是我想到這人便是伏陰,最後下意識半真半假地道:“認路。”“我看認路是假,殺人是真?”他輕笑一聲,蹲下身來將我細細打量了一番,漫不經心地笑道,“輕功倒是不錯,武功底子也好,難得鷹府裏除了你這麽個小東西。隻是腦子不太好使似的,怎麽?偷看人沐浴,不小心發現了秘密就如此沉不住氣了?”“沒有。”我下意識反駁了,耳尖卻微微泛了點熱意,想起我剛剛的表現,不自覺地有些心虛起來。我怕這表現過於明顯激怒了他,讓我落得什麽更為不好的境地,於是想著要轉移什麽話題。但我略一抬眼,隻見他綢緞般的黑發濕淋淋披散下來,浸濕了那件單薄大袖,隱隱透出些白玉似的蒼白膚色,發尾水珠凝成了珠,“啪嗒”一聲砸在我眼前地上。不知我那一瞬是腦子進了什麽水,又或是那麽多年當他徒弟養成的習慣,我竟開口說了一句:“這般不冷嗎?”我想他定然發覺了我的目光,於是臉上笑意不該眼中神色卻冷,但我說出這話,他的表情似乎微微一滯。我抿了抿唇,想我應當不至於被當即拖出去剮個三千刀。雖然,我聽說這位公主脾氣不太好,什麽時候不合心意就要拿人問罪。但他卻笑了一聲,慢悠悠道:“你不是要殺我的嗎?”我心道冷也冷不死他,嘴上卻隻是說:“我要殺伏陰。”隻是,這話說出來,我撐在地上的手隱隱有些發軟。不是我害怕,而是咒印之用同時帶到了幻陣裏頭,此時應當將近子時了。我想到那子時的絞痛,臉色隱隱有些凝重。大概是看出了我神色,伏陰隨手從旁邊桌上摸了一根釵子,抵著我下巴迫我抬頭看他,笑盈盈地道:“怎麽了?突然變了臉色?這時候倒是怕了?”我沒說話,隻是暗自想了想時辰,覺得確實是接近子時了。見我不答,他大抵也覺得無聊起來,收手的時候因為過於隨意,用力過度間在我下頜上劃了一道,傳來一瞬間銳利的疼。我下意識皺了皺眉。他的目光突然凝下來,盯了我好一會兒,突然伸手抹了抹那一處,低聲道:“出血了。”他說著,猛然又觸電般收回手看了看指尖的血,神色有些冷肅。陰沉而冷的目光落在了我身上。我有一瞬間愣怔,但也馬上從剛剛陌生的某種情緒中反應過來。是同心咒。肌膚相貼,二者同心。我心道這找人倒是簡單起來,可我處境卻不簡單。伏陰如今的身份是權傾天下的公主,雖然駕臨眾人之上,卻也不過是一時風光,有無數人在暗中窺視,更不用說他其實是男兒身,一個假公主。此事泄露出去,最少也是個欺君之罪,他定然戒備我,有這同心咒在更是讓人警惕。隻是,還沒等我想出個什麽對策來,一陣絞痛從心口排山倒海而來。子時到了。我瞬間便頹唐下來,下意識低下頭,手指猛地扣住了地麵。我本不想發出聲音,也不想再讓伏陰發覺異樣,卻難以克製本能的疼痛。我拚了命去想伏陰,想過去關於伏陰的一切,但記憶已經變得模糊起來,我想他的時候也像是想一麵蒙了水汽的鏡,模模糊糊影影綽綽。我茫茫然地,在這疼痛之中想,謝映白呢?我與謝映白所曆的一切,我怎麽也好似記不起來了。我隻隱約記得黎都盛開的梨花,哪一年喝到的桃花酒,覆蓋了整個黎都的雪,還有某個人縈繞酒香的柔軟唇舌,在我眉心溫柔一吻。然而這種種,我已然記不清晰了,我反而想起另外的事情。譬如,原來我與謝映白經曆過的這些種種,我早已與伏陰在百年歲月裏都做過了,隻是因為他不是謝映白,又或是因為謝映白隻是謝映白,所以我唯獨愛他。我曾與伏陰看過無數花開流水,喝過人間無數的美酒,他一襲華衣滿身琳琅,最愛酒後似孩子般賴在床榻上,或非要我給他做枕頭,他自己安然睡去。他生了一副極其麗的容貌,安靜下來後卻有種孩子似的純真溫和的美感,我那時總是想,這般美人在懷我真是好運氣的。我也與伏陰看過落雪和日落,走過人間的盛世與戰亂,他為我破命,我因他入道。大抵連我的道,都是為他選的。我想要一心隻有一人,以真心換真心。可惜,他是那百花之首,盛開得引世人趨之若鶩,可我不擅長攀爬,也不擅長折花。隻願退而觀之,放下釋懷,再不惦念。或許是因為太疼了,我的眼裏一下子落了淚。淚水劃過下頜那道傷的時候,一陣刺疼。第46章 心動最後伏陰沒有殺我,甚至當我從疼痛中分出神來的時候,周圍押著我的護衛甚至宮人都退了下去。我的額頭抵著一隻冰冷的手,五指修長勻稱,肌膚相貼間,我隱隱感到他身上傳來的涼薄冷漠。“原來這麽疼嗎?”我似乎聽到他如此呢喃了一聲,這讓我懷疑眼前到底的伏陰究竟有沒有失去記憶。然而,當我抬頭定神看他的時候,對上的不過一雙陰沉而冷的鳳眸。他的睫羽半垂,勾起嘴角露出一個有些散漫的淺笑,問我道:“是毒?”“不是。”我深深吸氣,緩了緩痛意,然後才答,“自小有之。”“哦。”他應了一聲。我不知道他問這話是什麽意思,又為什麽非要用手貼著我的額頭,似乎完全不介意這種心意相通的奇怪感覺。但他不再問什麽,似乎隻是等著我這情況過去。子時一刻後,疼痛便逐漸褪去了。我一直凝視著他的麵容,這時才有心思注意到,他已經沐浴完了,披著單薄衣裳與一件大袖,長發半幹,麗麵容上看我的神色耐心又平淡,依舊帶著他的矜傲與散漫感,但卻似乎多了一抹柔軟溫情。待這疼痛褪去,他便收回手,施施然道:“就你這麽個小東西,也敢來行刺我?”我沒話反駁他,因為在他麵前,我從來都是弱者,不管是從前還是現在。我想他應該給我機會,等一等我,等到我不再是少年,而是成為獨當一麵的大能,這樣我才能直視他,而不是永遠仰望他,我才有勇氣愛他。可在此之前,我已經愛上了別人,那個人也與我差距懸殊,可他不必仰望我,我也從不俯視他。就如我很久之前想的那樣,我看伏陰,是看人間國色,看望不可及,唯獨我看謝映白,是看我掌中花心尖血。最後他也沒等我回答,而是喚了人帶我下去,然後輕描淡寫地道:“此後你就是我公主府的人了。”我沒力氣應聲,但終於離開了那座華美殿堂。某一瞬間,我近乎了然般想到,伏陰果然還沒變。他有種近乎自負的自信與孤傲,這種情緒的存在讓他的散漫透露出一種高高在上的意味。說實話,伏陰當真不是什麽讓人覺得可以親近,或者可以染指的人,他的性格也一點都不討喜,當你站在他麵前的時候,你會覺得自己像在看畫中仙。然而,他總是有種魅力,讓人不由自主想要靠近占有。譬如我此時偷偷從廚房端出一碟子不成樣子的桂花糕,伏陰剛巧來了便順手拿了一塊吃。他神色自然,動作也很自然,讓我有一瞬間愣怔。我隱約記得他挑剔得很,應當看不起我做的吃食才是。但是我是怎麽知道的這件事,我已經忘記了。我有些茫茫然地吃了兩塊桂花糕,最後隻能想,這次的桂花糕做得好像沒有以前好吃了。果然,伏陰吃完之後慢吞吞地道:“難吃。”我很想跟他說難吃就不要吃了,這桂花糕是我自己做出來解饞的,但他難得吃了我做的東西,我這句話便一直徘徊心口,一個字也沒從嘴裏冒出來。我有些難過於自己的軟弱我隻能將這歸結於我的軟弱,我為什麽總是被伏陰操控,被他牽動心神,屈服並順從於他?我的記憶已經模糊很多了,我現在隻記得某些人,事情的具體細節幾乎全部遺忘,於是我在麵對伏陰的時候,要努力回想才能想到我應該殺了他。隻是,我之前趁機給他下過毒,卻並沒有用。而那次之後,伏陰罰了我五十鞭刑,然後在地牢裏關了三天,我奄奄一息被拖出來的時候,他似乎毫無芥蒂地擁抱我,歎息著說了一句:“小可憐。”我忍耐疼痛幾乎成了習慣,在他暗香浮動的懷抱裏忽然發覺,他的懷抱竟然冷得驚人,就像他常年冰冷的手掌一樣。我不由打了個寒顫。他摸摸我的頭,垂眸看我,輕聲道:“我隻是不想你做些蠢事,知道嗎?你現在是我的人了,你就要乖一點,順從我。”我搖了搖頭,一句話也沒有說。但後來,我再也沒有得到下手的機會。即使他會一直將我帶在身邊,同我一起外出,讓我進入宮中,甚至黎都已經開始流轉各種傳言,說公主被皇上的人迷得神魂顛倒,她到底是個膚淺的婦人。公主已經如此美麗,那男人大概也生得美,此時的黎都崇尚男女中和之美,於是形容男子也用了“美”這樣的字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