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陰雖是散漫矜傲,卻並不傻,他定然明白我的意思。修仙無歲月,我與他的隔閡並非年歲與光陰,而是陰差陽錯物是人非。我們遇見的時間是錯的,他選了多情道,我選了有情道,他佳人在側時我獨獨相思,我所愛他人時他非要我愛他。如是而已。從幻陣中出來之後,我不日便突破了金丹中期。伏陰不再與我談情愛之事,卻盡了師者之職責。我閉關的日子,他便留在洞府中為我護法。我依舊每夜要受咒印之苦,他也依舊每夜陪我,握著我手上的安神珠為我緩解痛意。某個夜間,他也曾問我:“為何非要受這苦楚?”我睜眼看著窗外明月,過了半晌方才道:“真心換真心,一心愛一人。”這是我的道。金丹期的修士,應當是要有一門獨到的功法了。伏陰問我喜歡哪一道,我思來想去,想到他手中的詭術,不由問了一句:“可以修魂術嗎?”合歡宗是個魚龍混雜的地兒,什麽修士都有,修魂術的修士雖然少,卻也不是沒有。隻是修魂術的修士常年要與魂魄打交道,好的功法也少之又少,因此在修仙界中修魂術之人少之又少。隻是,我說出這話,伏陰神色有一分異樣。但我也看不出來那異樣是什麽,隻是一瞬之後他便又笑起來,慢條斯理地道:“可以。”他頓了頓,過了一會兒才道:“隻是,這魂術與我幻術功法是同屬一脈的。我生而是陰陽鼎,機緣巧合得了幾套詭術的功法,其中陰鼎適合幻術,修陽鼎則適合魂術。天生道體可融匯各種功法,我原本也是想讓你修這套魂術功法。”他這般說,我卻已然從話裏聽出來了言下之意。功法同出一脈,又是陰陽鼎適用的,想來應該是一套雙修功法。我雖然依舊心有芥蒂,但畢竟身在合歡宗早見過了諸多弟子的複雜關係,因此並沒有異議,又想他說本是拿我當爐鼎,倒是湊了巧。雖說,我想修魂術,不過是因為謝映白。若我會魂術,分得那人魂魄一二,來日還可重聚三魂七魄,救他性命。隻是,想來如今的謝映白,已然入了輪回,我能做的不過是來日不再重蹈覆轍。伏陰將功法給了我,親自教我修行詭術的訣竅。他認真的時候看起來依舊是散漫的,隻是所教的東西卻是處處是真才實學。我從未如此清晰又深刻地明白,他從不是什麽懶怠隻知享樂情欲的廢物,而是修仙界出了名的蛇蠍美人,合歡宗最為年輕的長老。但有時候我也會想,他是我師父的時候不曾為師,如今將我當作爐鼎,他卻盡了師者之事。倒也是可笑。我突破境界之後,伏陰就將要與我皆為道侶之事宣告出去了,或許是因此,他也不在拘束我在洞府之中,我也時常出宗門看看。世俗界與修仙界還是有許多不同的,修仙界的集市上,時常能看到各種稀奇古怪的玩意兒。出去的大多數時候伏陰都是陪我的,我若是看上了什麽他自然會給我買,就像是養一隻心愛的寵物,這小寵物他自然是不介意多寵著些的。伏陰偶爾也會親近我,做出些親昵舉止,但或許是因我想明白了,於是麵對他的種種舉動也能淡然處之。於是,修仙界眾人都知道,合歡宗那位蛇蠍美人收了心,終於不去禍害各門各派的優良子弟,改吃了窩邊草。彼時我還不知道原來修士也是八卦的很,一個事兒足有千百種流言出來。直到修仙界百年一度的論道大會開始,我懷著半是看熱鬧的心思上了宗門前去論道的名單,跟著眾人去萬劍宗參加論道。隻是,我與合歡宗的眾人不熟,又隱瞞了身份,在其中頗為不受待見。也大概是我遲鈍,等到我在暫時休息的客棧中醒來,發覺合歡宗眾人已然離開,而我從不熟悉修仙界道路,手中又連個地圖都沒有,方才你後知後覺地發現這點。我還以為,那些人隻是在合歡宗中見慣了美人,見不得我這般平平無奇的。畢竟,要是我,我也是更喜歡長得好看的人的。我在客棧裏坐著沉思了一會兒,拿上配劍下樓,尋思著去街上找個看起來識路的。可大抵因為這座城池是前往萬劍宗的必經之路,又是無主之地,我走上三兩步便能遇上打鬥相爭之人。在我挑開兩次誤傷過來的仙劍後,我終於忍不住停下了腳步,終於明白為什麽師兄師姐們來這裏都不出門了。這裏是不準禦劍飛行的,於是我隻好等一會,等前麵的人讓個路。然而,我站了沒一會兒,前麵的人就被暴力分開了。是自我身後而來的一個青年,麵色冷肅拔出劍來,直直一劍劈開的路。那一劍不帶靈力,看似沒什麽殺傷力,卻覆滿了淩厲劍意,劈頭蓋臉地落下來,自此處振開了整條街。我被這一劍驚在了原地。魂修本就比其他修士更為敏銳,那淩厲劍意擦我而過,卻宛若穿透肌膚紮進我的魂魄之中,傳來隱約刺痛。明明隻是薄刃一道,卻好似千軍萬馬而來,氣勢迫人。如此劍意,定然來自一位堪稱大能的劍修。眾人麵麵相覷,最後讓出路來。青年收了劍,側頭看我,道:“走吧。”“啊?”我恍然從那劍意回過神來。“剛剛你為我開路,現在我為你開路。”他語氣冷淡,率先邁開了步子,“走吧。”我訥訥點頭,身體比思維快一步做出了反應,跟在了他後麵。一直到除了這座城池,我還在想修仙界裏哪位大能可以和這人匹配上,不知不覺已然跟了他很遠。說來也奇怪,明明已經可以禦劍飛行,這人卻依舊是緩步而行,連著我也亦步亦趨地跟著他。“你要去哪裏?”他似乎終於看不下去了,停下來回頭看我。我這才想起我是要去論道大會的,居然下意識跟著這人走了。於是我不由臉上有些發熱,答道:“我要去論道大會,不知道路,所以就跟著你走了。”“我不去論道大會。”他看了我好一會兒,卻又道,“去一下也沒事。”他扭過頭,按在配劍上的手微微收緊,似乎是有些不自在。作者有話說:好的,我們要把失蹤人口挖出來了,猜猜這是誰?話說每一次更新都有評論的是什麽人間小天使,我直接感動哭泣,嗚嗚嗚第49章 到達於是,我如願找到了能給我帶路的人。同意帶我去論道大會後,他就不再徒步,而是禦劍而行。我問他名姓,他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回道:“藏霜。”說這話的時候,我在他身後,他不曾回頭看我一眼。我想這人應當是麵冷心熱的。我在某些停留的城池已經要到了前往萬劍宗的路線,隻是我想著他轉了道陪我,應當也是想去論道大會看看,便不曾說過。反倒是他有次問我:“不怕我給你帶去了別的地方?”我覺得他可真是個好人,於是認認真真道:“因為你看起來是個好人。”他沉默地盯了我一會兒,然後突然問我:“你師父有沒有給你測過靈識?”我不知道他為什麽突然提這個,但我隱約覺得這不是什麽好話。好在這隻是個插曲,藏霜是個話很少的人,並且他總是顯得過於嚴肅,我與他雖在一路,卻大多數時候都是默不作聲。不像謝映白的風趣,不似空無的溫和,也不似俞青那種顯露於外的刻薄冷漠,他像是一把未出鞘的刀,鋒芒內斂,不顯露於外。我在合歡宗見慣了各色美人,而他看起來平平無奇,我所知又實在不多,因此終究沒法將他與什麽當世大能對上號。隻是,我始終知道,以他的實力道行,絕非籍籍無名之輩。路上偶爾會遇上某些不長眼來冒犯的,藏霜都不必拔劍,隻是劍意就可殺人於無形。我看著藏霜,覺得他很像是世俗界話本子裏的俠客,一柄劍行天下,不善言辭不苟言笑,意氣皆在心中。萬劍宗門下統帥著整個萬劍城,城門牌匾上書龍飛鳳舞的“萬劍”二字,那鎏金字體上藏了幾分劍意,我多看幾眼,便感覺神魂刺痛。可藏霜抬頭看著那牌匾看了許久,冷肅臉色頭一次有了變化,眼中流露出些許懷念之色。我想起萬劍宗是劍修第一大宗門,而藏霜也是劍修,說不定和萬劍宗有什麽關係。隻是我也不會不長眼地去問他,想著他說不定到此處就不再向前了。然而,他收回目光,繼續向城內走了進去。我在萬劍城打聽了一番,據說合歡宗的人還沒到。我打聽的時候,那些人總是用一種很莫名其妙的目光看著我,直到有人同我說了一句話我才明白是為什麽。“合歡宗的弟子素來是來得最慢的,畢竟他們一路要談情說愛嘛。”那人這般說完,拍了拍我肩膀,很是認真地道,“合歡宗弟子看看就好,切莫上心了啊。小兄弟你是第一次來看論道吧,裏頭那些美人確實在每年論道都是一大看點。”我呆呆愣在原地,想我這普普通通的容貌,實在不好意思說自己是合歡宗的弟子。藏霜不曾說過要和我道別,因此我這幾日等人的時候便還是跟他在一塊兒。萬劍城中都是來看熱鬧的修士,客棧早便沒了空餘。我本還想要去哪兒呆著,藏霜便習以為常般一轉身找了棵樹,翻身上去了。他盤腿坐在樹幹上,將劍橫放在膝蓋上,見我還在樹下揚頭看他,便說了一句:“這裏還算安靜,可以休息。”我一看周圍還在街邊擺攤叫賣的散修們,覺得他莫不是聽覺不太好。或許是我神色太容易看明白了,他轉而道:“上來你便知道了。”我點點頭,上了樹幹,在他身邊坐下,再聽四周,那些喧鬧之聲果真小了,我不免有些驚異。“這是一株千裏木,雖不是什麽靈植,卻是萬劍城裏種了千年的古木。千裏木這種樹枝幹堅硬,樹葉繁茂,可收人聲。”他說著似乎想起什麽,於是頓了頓,而後問我,“你不介意吧?”“不介意。”我自然是不介意的,但他都讓人上來了再來問這話,也確實有些遲鈍的樣子。想來他這樣的人,應當也是不太和人往來的,我自然要多擔當點。盡管,我知道我在人事方麵也不見得多圓滑,但是我脾氣好。有很多事情,想來是脾氣好就可以不在意的。直到合歡宗弟子來萬劍城的那日,我才與藏霜辭別。我下樹之後見他還在冥想,又不好打擾他,便等著他醒來。他從冥想中想來的時候已經黃昏了,我等得無聊便買了不少零嘴,每次買一份就掛一份在樹枝上。他常常是每日日出時方才睜眼看看時辰,我覺得是我買的吃的太多了,擾動了枝幹才把他鬧醒的,頗有些慚愧。我看他的目光落在那些吃食上,連忙道:“我要走了,這是我送你吃的。我們一路上都沒怎麽停留,我剛剛看街上有許多賣吃食的,覺得好奇便買了些。”他將目光轉到我身上,問:“你應當辟穀了才是。”“解解饞罷了。”我不知他為何如此說。或許是見我目光不解,他開口解釋了一句:“這些吃食會殘留些許濁氣,便多耗費了你身上靈力。”他頓了頓,然後又道:“隻是,也無傷大雅,多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