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分鍾後,病房仿佛被一陣無中生有的颶風掃過,淩亂不堪。雖然之前葉西杳已經替邢恕消解了部分魔氣通過接吻的方式但眼前這個魔種顯然不弱。鎮壓它所帶來的反噬,比前段時間在寒洲殺了三隻魔物還要麻煩。在他準備離開的時候,安全局的巡警也適時趕到。有個巡警關心地問了句:“你的眼睛……沒事吧?”邢恕知道,大概又是戮魔陣的影響,導致他身體出現了一些變化。但他沒有那麽多時間管戮魔陣了,抬頭看了一眼天花板,簡單交代:“這間病房有監控,調出來發給我,注意不要讓醫院留檔。”幾名巡警知道邢恕的身份,對他的安排完全遵從:“明白。”-房間裏很安靜。葉西杳甚至都聽不到自己的心跳和呼吸。他本來以為自己會很慌張,可現在卻一反常態的冷靜。他甚至坐起來翻日曆,一頁又一頁。這周末就是他的生日,22歲,在人類社會生活的第22年。這一年發生了很多事。他畢業了,他找到了一份稱心如意的工作,他從一個無人在意的小透明變成了大家口中的“小寶”。他有了一個朋友。一個很重要的朋友。葉西杳一度覺得自己大概真的變成了一個人,他和周圍所有人都是“同類”。那個魔物說的話,當下聽的時候還不以為然,現在隻剩葉西杳獨處了,他才驚覺,它說得很有道理。他和他們從來不是同類。但他確定,自己也不是惡魔。說到底,葉西杳什麽都不是。他以為在人類社會長大,就屬於這裏了。可這隻是因為他藏得很好。如果邢恕知道他是魔物呢?如果大家都知道他是魔物呢?他們不會再對他笑,他們會怕他,會躲著他,會想方設法地把他趕走。兜兜轉轉的,葉西杳還是會回到獨自一人的生活。他把日曆合上,端正地放到一邊,然後縮到被子裏開始了漫長的發呆。葉西杳不確定這一次究竟耗費了多少力量,但從他此刻劇烈的饑餓感來判斷,大概是很多,很多很多……填不滿了。他空掉了。會不會死啊?葉西杳忽然開始胡思亂想起來。其實葉西杳也不確定他會不會死,但現在這種情況,好像死了比較好。因為太餓了,太空虛了,太痛苦了。太寂寞了。門鈴響起的時候,葉西杳快要把自己的手指咬出血。“開門。”邢恕的聲音響起。葉西杳太過緊張,以至於沒有注意到,邢恕的嗓音其實很古怪。就像高燒數日後,被火燎透了,又像是吞了一把沙,字字幹澀。他腦子裏隻剩幾個字:怎麽辦?該怎麽辦?邢恕給他打了無數個電話,他沒有接。現在又找到了家門口,看來是必須要和他見上一麵。完全置之不理是不可能的,可是葉西杳又找不到借口去敷衍。“葉西杳,開門。”邢恕的語氣凶起來,他第一次對葉西杳這樣說話,“我數三聲,你不開門,我就自己進來。”他自己進來?他能怎麽進來?這扇門是新安裝的,又厚又硬,嵌得嚴嚴實實,怎麽可能踹得開呢。葉西杳閉著嘴,假裝自己不在家,自以為可以瞞天過海。兩分鍾後,他聽到智能鎖響起解鎖的聲音。葉西杳:“?!”邢恕為什麽有他家的密碼啊!門打開以後,再想裝死不回應已經行不通了,葉西杳忍著靈魂中強烈的渴求,調整自己的表情,假裝剛剛才睡醒一般,從被子裏露了個頭。“你……怎麽來了?”他的聲音抖得厲害。因為邢恕每靠近他一步,那股霸道強橫的香味就往他身體和靈魂裏鑽。邢恕一言不發地靠近。葉西杳心想:完了,完了,是不是那個魔物把他的身份告訴邢恕了?!也不對啊……邢恕是個人類,要是知道他是魔物,應該躲著他,為什麽要找上門來?葉西杳實在不知道應該給出什麽反應應對。他心裏千回百轉,但又因為餓到失去理智,所以並不能想出什麽頭緒。就在邢恕走到床前時,葉西杳無計可施地掀起被子,妄圖躲進去。嘴裏還故作刻薄地說:“你出去,你這樣是擅闖民宅。”他萬萬沒有想到,那薄被被邢恕輕而易舉地掀開,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他與邢恕四目相對。葉西杳驚慌失措地瞪著邢恕。一雙血紅的瞳孔回敬葉西杳的錯愕,邢恕伏下身,緊緊抱住了他。葉西杳雙手抵在胸前,還沒用力,就聽見邢恕啞聲討饒:“別推開我……別推開。”葉西杳心軟得厲害。可現在不是能夠擁抱的時候啊。邢恕靠近他,無異於把自己置身於惡魔之口,隨時可能被葉西杳吃幹抹淨。葉西杳不願傷人。更不願傷邢恕。他還是用力掙紮,憋著氣不肯吸入來自邢恕靈魂的香味。可憋氣也沒用,那味道往他血液裏鑽,他扛不住,他受不了。他的一邊推拒,一邊又想要貼緊。葉西杳從沒像今天這樣恨過把自己生下來的那個存在。為什麽要讓他活著受罪?為什麽給他一個渴望被愛的靈魂,又給他一副無法被愛的身體。他在矛盾與絕望中失口大罵:“你滾……你滾開。邢恕你離我遠點,我討厭你……!”可邢恕卻抱得他更緊:“我不滾,我知道你不討厭我,也不討厭和我擁抱或接吻……葉西杳,你不如直接告訴我你想要什麽,我都會給你,全部都給你。”“不……我不要。”葉西杳幾乎崩潰地搖頭,“我什麽都不要,你走開吧,我求你了……”邢恕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不,他一定不知道。他也許隻是以為自己病了,在哄自己。他不知道自己是真的會要了他的命!“別哭……寶寶不要哭。”邢恕替他擦去洶湧的淚水,親了親他的臉頰,溫聲哄道,“你知不知道,你一哭我就想欺負你,想讓你哭得更厲害。但我又怕你生氣,怕你恨我,所以我忍著,忍不了也要忍著。但看到你哭,我忍不住。”葉西杳卻哭得更厲害,這不是他能控製的。他感受到邢恕的手解開了自己的扣子,粗糙的掌心遊走在葉西杳細膩敏感的皮膚上。他顫得厲害。被掀開的薄被毫無意義地搭在腳踝,葉西杳一掙紮,它便擰作一團。也許是本能驅使,也許是神罰突然起了作用,也許是邢恕實在太了解他身體哪個地方最脆弱,總之……在邢恕的安撫之下,葉西杳終於鬆了力氣,放棄掙紮。或者對他來說,從來沒有在邢恕懷裏真的掙紮過。“寶寶,你可以用力推開我。”邢恕低下頭,吻著他顫抖的睫毛,輕聲道,“但我被推開以後還會再抱住你,我會親你的眼睛,你的臉,你的唇,你身體的每一個部分。你可以踹我,扇我巴掌,做什麽都可以。但隻要你沒有殺了我,我還是會一次次重新抱住你。”第36章 細密又迫切的吻輕輕落在葉西杳的眉心,眼角,和他泛紅的小巧鼻頭上。葉西杳的動作僵了片刻,似乎有短暫的瞬間放棄了掙紮。但很快,他還是再度伸手擋住,讓邢恕即將親在他唇上的吻落空。因為他最後殘存的理智還在告誡他自己:他們之間的距離越親密,他越可能傷害邢恕。一旦魅魔的進食開始,不吃到“飽”就不會停。可邢恕的靈魂隻有一個,即便魅魔吞食力量的手段沒有其他魔物那樣殘忍,也必定對邢恕造成不可逆的損傷。邢恕之所以敢這樣抱緊他,是因為他對葉西杳一無所知。但葉西杳不能仗著邢恕不懂,就趁機占人家便宜。葉西杳咬破了唇,腥甜喚醒了自己搖搖欲墜的思緒。他不敢使用魔力,隻能用盡全身力氣去推。邢恕卻輕而易舉地將他的雙手壓在兩側,低頭乞憐般舔了舔他的下巴。葉西杳反應過度地側過頸,大半張臉陷進了枕頭。他這會兒突然想,其實邢恕剛才那番話很多餘,什麽叫推開了會重新抱住他……都是笑話。因為他根本推不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