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是晚上八點,肖磊預計十點半之前找到郵輪。天氣預報顯示今夜浪高60cm,但沒開多遠,浪高就已經達到了一米半。摩托艇因為高速和輕便,不是貼著水麵飛,而是像打水漂一樣顛著前進。騰空,入水。再騰空,再入水。實打實地乘風破浪,顛得根本沒法坐。肖磊半站在踏板上,膝蓋死死夾著座椅,兩隻手被凍得發木,又被震得發麻。這世上沒有什麽比夜晚的海更恐怖。天是墨黑的,水也是墨黑的。黑得太純正,接近於透明。無從辨別方向,也分不清天地。360°無限延伸成深淵,像片吞噬一切的幽冥。兩個巴掌大的艇前燈,被黑暗吸得隻剩下半臂長,照著腳下翻起來的白浪。四下安靜得可怕,隻有引擎單薄的轟鳴,浪拍艇身的聲響。小小的摩托猶如一隻幽魂,被整個世界遺忘。人對黑暗、未知、巨物以及大自然有著恐懼的本能,肖磊也不例外。他甚至不敢左右張望,隻是死死盯著手腕上的gps。摩托開得很快,但gps上移動的速度卻很慢浪總會把他拍回來。他甚至還被拍飛了兩回,好在鑰匙拴在手腕上了,一旦他飛出去,摩托艇就會自動熄火。他靠著水性和體能遊回來,連大口氣都不敢喘,調整方向繼續前進。就這樣開了兩個小時,車載的蜂鳴器開始報警。在一片虛無的空曠裏,催命一樣地響再有十分鍾油就要耗盡了。別說看到遊輪的影子,就gps上顯示的還有25公裏。120的時速,十分鍾內找到遊輪的希望,渺茫得近乎於零。血管在頸子上蹦蹦直跳,恐懼溢滿了肖磊的心房。他在頭盔下咬著後槽牙,生理性的眼淚淌了一臉。不止是恐懼自己的滅亡,更是恐懼黎英睿的滅亡隨著時間一點點流逝,他開始控製不住地往壞處想。想黎英睿可能被一群人圍毆,可能遭受了淩辱和虐待,最後墜下遊輪,被這無盡的黑暗吞噬。他不願去胡思亂想。可他的腦子就像恨他一樣,左一個念頭右一個念頭,把他嚇得肝膽碎裂。風割在身上,像死神鐮刀的淩遲。浪拍在身上,在寒風中結成了厚厚一層冰殼子,像降下的封印。十分。九分。八分。嗶嗶!嗶嗶!嗶嗶!六分。五分。四分。嗶嗶!!嗶嗶!!嗶嗶!!“呃啊!!!!!”他猝然從肺腑裏爆發出一聲絕望的怒吼。泣血的一聲吼,瞬間就被黑暗吸了進去。他眼含熱淚,拚盡最後一絲氣力向目的地開去。向他的小英哥開去。魯莽地,無望地,悲哀地,愚蠢地開去。人是多麽的脆弱渺小啊,在大自然的麵前,卑微無力地像一隻孑孓。---黎英睿心下一凜,直覺就要鎖門。但下一秒門就被大力拉開,有人抓住他的衣領往外一。他踉蹌了兩步,沒等站穩就被摑了一巴掌。他腦子嗡的一聲響,短暫地沒了意識。等回過神的時候已經倒在了地上,半張臉辣到發昏,血一股股地從鼻腔往外湧。他撐著地毯坐起身,從懷裏掏出手帕。擦著臉上的血,掃視這前麵這幾雙鞋。有皮鞋,有帆布鞋,有船鞋,還有幾雙髒得惡心的涼鞋。沒有二十也有十幾,站得裏一層外一層。黎英睿沒抬頭,隻是擦著臉他沒有仰視敵人的習慣。等把臉擦幹淨,三層外三層忽然讓了道,一雙黑皮鞋伸進他的視野。john lobb的基礎版成品鞋,市場價5萬左右。是雙好鞋,不過有點過於狼狽了。磨損嚴重,露出一塊塊牛皮本色,像害了皮膚病。“黎總,好久不見啊。”黎英睿覺得這聲音耳熟。他費力地拄著膝蓋站起來,緩緩抬起了臉。看清來人的瞬間,他怔了一怔。但很快收拾起情緒,皮笑肉不笑地回擊:“呦,這不朱總嗎。幾日不見,襤褸不少啊。”這話雖是嘲諷,可也差不多是事實。朱紹輝穿著件鬆垮垮的西裝,渾身沒比黎英睿胖幾兩。臉和脖子上長著大片紅色丘疹,腦門上更是出現了潰爛。“彼此彼此。”朱紹輝仍抽著那嗆嗓子的劣質煙,兩個黑眼圈像是蘋果上的爛洞,“我聽說你開始洗腎了?沒幾年活頭了吧。”“是啊。”黎英睿冷笑了下,“不過多少能透個十四五年,還是要比艾滋病晚死一點點。”“你不會以為,”朱紹輝夾著煙的手指晃了晃,“我帶這一幫兄弟,是來找你嘮嗑兒的?”黎英睿聽到這話臉上的笑意緩緩消失,向後錯了一步。卻不慎被椅子絆倒,又一個屁股蹲坐到了地上。人群霎時哄笑起來。朱紹輝更狂笑,拿煙頭點著他,左右轉著頭地道:“他怕了。哈哈哈看他怕了!咱黎總要嚇尿褲兜子嘍!”黎英睿在哄笑中扒著賭桌重新站起來,餘光掃了眼腕表。現在是10點15分。【作者有話說】乘風破浪的磊子,不屈不撓的公主。我覺得視角交叉敘述並在結尾留白會增加緊張感。嗯,雖然有點缺德,但你們姑且忍一忍。桀桀桀桀桀。◇ 第108章 閆衛東掰開撲克邊,往裏瞄了眼,滿臉興奮地道:“三邊!”“頂啊!頂!!”黃海波捶著桌子喊起來,周圍的洗碼仔和公關也跟著助威,“頂呀!頂呀!!頂到底!!”在這震耳欲聾的叫喊裏,閆衛東掀開撲克往荷官麵前一甩:“8!!”“喔!!!”周圍響起了歡呼,閆衛東也跟著振臂高呼。還沒等他從贏錢的興奮裏冷卻,一個洗碼仔湊了上來:“老板,有個姓肖的先生找您。看著嚇人叨怪的勒,要不要打發走?”閆衛東哪裏還反應的過來,連連擺手:“不認識,攆走。”話音剛落,門口響起一聲震天怒吼:“閆衛東!!!”肖磊拍開保安,衝進來一把薅起他衣領子:“黎英睿呢?!”閆衛東呆看著他,半天沒說出話。肖磊穿著結冰的潛水服,臉皮和腦殼上都是血色冰碴,整個人冒著屢屢白汽,活像剛從地獄裏爬出來的羅刹。“黎老板去洗手間啦!”黃海波先反應過來,趕忙上來拉架,“這位好漢不要激動啊,有話好說好商量嘛!”話音未落,肖磊已經踹開了洗手間的門:“黎英睿!!”兩個隔間都沒人,被踢開的隔板拍著牆壁,在狹小的空間裏蕩著可怕的回音。“人呢?!”他立著眼睛質問。這回閆衛東也傻眼了,說不出一個字,隻是臉煞白地往後踉蹌。肖磊提溜起他的衣領子,一把狠摜到牆上,裝若癲狂地咆哮:“我問你人呢啊!!!”屋裏所有人都被震傻了。賭客抻著脖子往這邊看,洗碼仔和公關則僵在原地,像一幀被暫停的電影。這時一個服務生弱弱地舉了下手:“剛才我看見...菲菲...領著那老板出去了...”肖磊扭頭問他:“去哪兒了?!”“不,不知道去哪兒了。”肖磊扔了閆衛東,又揪起服務生。連問話的時間都沒有,拽著他的馬甲往外跑,“監控室在哪兒?!”服務生被他拽得在地上連滾帶爬:“九九九樓船頭...”肖磊聽到自己想聽的,這才鬆了手,一步仨台階地往樓上跑。黃海波和閆衛東對視一眼,也跟著往上跑。等趕到監控室,就見走廊已經被保安圍得密不透風。肖磊從後鎖著保安主任的脖子,目眥欲裂:“調監控!!調所有房間的監控!!”“房間的監控探頭為內部監控,除了警方以外任何人都沒有調看權限。”船長冷聲道,“而且客人10點5分走出房間,到現在不過十分鍾而已,根本構不成什麽失蹤!”“我說了有人要害他!”肖磊一腳踹翻身前的座椅,咬牙切齒道,“我特麽追到這兒找你們玩兒的!”幾個保安手裏拿著鋼叉電棍,比比劃劃地要往肖磊身上招呼。“等等!同誌,這不是啥可疑人,這是我老板的保鏢。”閆衛東小跑上前,著急忙慌地掏著名片,“我叫閆衛東,公司叫睿信資本,我老板叫黎英睿。我們正經公司,工商局都有備案,網上能查著。”船長接過名片掃了眼:“是不是正經公司,也沒權調監控。這樣吧,我先發兩個尋人廣播,再讓船上的保安隊去巡邏。”“來不及了!”肖磊掐開保安主任的嘴,掰著他的大板牙威脅,“我現在就要知道他在哪兒!現在!!”“別衝動!小肖,你冷靜點,千萬別衝動。”閆衛東好聲好氣地給船長哈腰,“船長同誌是這樣的。我老板說是要去洗手間,廳裏就有洗手間。這公關把他往外領,是有點不合常理的。”“哎呀同誌。規矩再大,也沒有人命大。”黃海波也湊上來勸說,“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您幫幫忙嘛,幫幫忙。”船長正猶豫著,娛樂部經理趕到了。小跑過來在他耳邊嘀咕了幾句,還給他看了兩人的消費小票。船長斂眉沉思片刻,估計也是害怕惹麻煩,終究是妥協半步:“我先給老板打個電話,幾位稍安勿躁。”他轉身拿出手機,交代了幾句。掛下電話對幾人道:“正好今天老板在,他說親自過來。先等會兒吧。”說罷又扭頭命令監控員,“調走廊的。”肖磊見他鬆口,也放了人。倆手撐著操作台直勾勾地盯著顯示器。藍瑩瑩的畫麵裏,就見黎英睿跟著個女公關走出了賭廳,右拐後沿走廊直行,消失在拐角。不巧拐角處的監控剛好前一天故障,黎英睿的後續行蹤無法特定。不僅僅是黎英睿,就領他的那個女公關也沒再回來。而在這個拐角的前方不遠處,正是娛樂城內部心照不宣的‘溫柔鄉’。“調房間的。”肖磊冷聲道。“我看不用了。”娛樂部經理笑了兩聲,“興許小老板就是找找樂子罷了。”“不可能!”肖磊一把搡開他,捶著操作台耍狠,“我說要調房間的!立刻調!”“客房裏沒有監控,娛樂廳和貴賓廳的,更不可能給你調。”一個清亮的男聲在背後響起,所有人齊刷刷地回過頭。那是一個年輕男人,看著不過二十五六。穿著淺棕色的皮夾克,內搭白色高領羊毛衫。梳著浪嗖嗖的中長碎剪,耳朵上墜倆手指餅幹似的鉑金條子。身後跟著個黑人保鏢,目測能有兩米來高。顴骨外擴,鼻梁寬塌,長得像隻惡虎。幾個船員看到他,都畢恭畢敬地低下頭:“老板。”閆衛東和黃海波則是一臉不可置信。這人別看年紀小,那可是實打實的大人物他是賭王鄒燁霖的孫子。鄒燁霖出生於閩農村,17歲時就背井離鄉,獨自前往湘港謀生。機緣巧合下掙到第一桶金,白手起家創立了泓盛集團,如今已坐擁千億資產。五年前他兒子鄒鵬賦接手家業,集團開始多元化擴張,購進了16艘豪華郵輪,成立了全球第六大郵輪公司‘泓盛東方’,並在公海上開設賭場。眼前這人,正是鄒鵬賦的次子鄒紹洋。鄒紹洋出生於新西蘭,在英國修讀完建築學後回國,目前負責郵輪公司的策劃和管理。不過本人好像對經營公司沒興趣,而是更中意娛樂圈這條‘low路’,不僅熱衷往各個紅毯湊數,還投資十個億開影視公司拍電影。男主角都是他自己就不說了,那電影與其叫電影,不如叫二皇子的show time每隔五分鍾換套造型,除了裝逼就是耍酷。豆辦評分就沒有過4的,網民都戲謔地稱呼他為‘奇跡洋洋。’在場的沒人不認識他,除了肖磊。其實肖磊也看他有點眼熟,但懶得在腦子裏找。“咋都不給調嗎?”他問。鄒紹洋沒搭理他,信步走到娛樂部經理身邊,從他手裏抽出了小票。噗嗤一聲笑了:“兩百萬。五十萬。嗬,我還當什麽大客戶,原來不過就是個二百五。”說罷他把條子一扔,指著肖磊厲聲道:“我的船,可不是什麽鄉巴佬都能撒野!把他給我拿下!”一聲令下,安保隊一擁而上。肖磊照著為首那人肚子正蹬踹,順勢奪過橡皮棍,照著臉頰一記狠抽。不等對方爬起來,一腳踩在腦袋上直接ko。正拽著第二人的胳膊壓臂擒拿,防爆叉從後背攻了過來。他前滾翻躲避,還不忘順勢反關節折斷對手胳膊。伴隨一聲慘叫,保安隊剩下的人都嚇傻了。正磨磨唧唧地不敢上前,肖磊已經殺了過來。橫劈肘,絆腳摔,扭頸拋摔,拉手斬頸。雖是赤手空拳,卻招招要害。那連環衝拳快得像加特林,打在人臉上隻餘殘影。其他人哪見過這陣仗,別說反應,連跑都忘了。像一個個驚奇的木樁子戳在原地,連船長都貼著牆抽冷氣。鄒紹洋在門口看了會兒熱鬧,扭頭問身後的保鏢:“你能打得過他?”那惡虎不屑地笑了聲,擺了擺手:“piece of cake.(小菜一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