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後他若再行善事,他也會酌情給他添福加壽,以茲鼓勵。“嗯,我會的!”樂章抿著唇用力點頭,那雙眸子又亮又幹淨。沈鏡也滿意了,“走吧,我送你回去。”“咦?您親自送我嗎?”樂章驚喜地看著他,他還以為會是剛才接他過來的青鬼送他呢。“你身體的大腦有些受損,我送你回去,順便給你修複一下。明日,你便能醒過來和你家人團聚了。”說到家人,樂章的臉上便浮出幾分擔憂和急迫。沈鏡也不再耽擱,帶著樂章徑直飛向了市二醫院。“這就是現在的我嗎?”樂章站在床頭,看著陷在被褥裏沉睡的自己,不禁覺得有些陌生。他竟然這麽瘦了嗎?他想,如果沒有城隍爺幫忙,他就會一直這麽睡下去,直到三年後,徹底地死去。他心下有些說不出的異樣感受,眼眸微微一動,他的視線落在了一旁半躺在躺椅上的女人。“媽媽......”樂章張了張嘴,低低地喊了一聲。女人睡得很熟,但似乎也睡得很不安穩。眉頭輕輕蹙著,眉梢眼角都是藏不住的疲倦。淡淡月光從窗戶外透進來,他看到了她鬢角處斑白的發絲。樂章呼吸微微一窒,才不過短短一月,媽媽竟然已經老了這麽多嗎?他都做了什麽?竟然讓自己的家人如此傷心難過。如果他醒不來,如果他三年後死去,他們會承受多大的痛苦!“別看了,一切都會過去的。快回到你的肉身裏吧。等明日醒來,你們就能一家團聚了。”樂章抹抹幹澀的眼睛,他點點頭,最後真誠地向沈鏡感謝了一番,便躺進了自己的肉身裏,徹底融合了進去。沈鏡終於可以安心地開始治療了,好在他下午回去的時候研究了一下大腦皮層的構造,沒花一會兒功夫就將受損部位修複好了。他拍拍手,再這樣下去,他感覺他都可以去輔修醫科了。沈鏡滿意地打量了一眼樂章,“晚安,小少年,你的未來會更好的!”話閉,一道金芒閃過,病房裏再次悄無聲息。黑暗中,那沉睡了一個月的少年眼皮一顫,漆黑濃密的睫毛微微抖動了一下。又重新陷入了平靜。翌日,天清氣朗。大雨過後,雨水似乎洗去了城市的浮躁,洗盡了漫天煙塵,連空氣都透著淡淡的清甜。棠華小區六單元二十三樓02號房裏,沉睡的曾常坤猛地睜開眼睛,他大喘著粗氣從床上坐了起來,滿頭滿身的大汗。旁邊,女子揉著酸澀的眼睛坐起來,瞅了他一眼,見他神色驚惶,好似受到了極大的驚嚇,不由也是一愣。“你怎麽了?做噩夢了嗎?”“噩夢?對,是做夢,隻是做夢而已!”曾常坤呼吸急促,一邊瞪大眼睛驚疑不定地四下掃視著,一邊喃喃念著。“怎麽做個夢嚇成這樣?你昨晚做了什麽夢啊?”女子將頭發薅到一邊,起身坐到了床邊,將腳踩進涼鞋裏。“沒什麽,沒什麽,隻是噩夢而已。”熟悉的房間終於讓他放鬆了一些,他抹著汗往後靠去。“說到做夢,我昨晚也做了一個夢。”女子一邊往洗手間走去,一邊撇著嘴大聲道:“真是奇怪,我昨晚居然夢到了一個鬼差。他說什麽奉了城隍之令,要我賠償十萬塊給那樂家,真是莫名其妙......”“你說什麽!”城隍兩字好似觸動了那根緊繃的線,曾常坤尖叫一聲,嗓音幾乎能刺破耳膜。女子也被嚇了一跳,“你怎麽了?大清早你發什麽瘋啊?”“城隍!是城隍!他來找我了,他要搶我的陽壽!”曾常坤直接從床頭蹦了下去,連鞋子也來不及穿,驚慌失措地往外奔逃。“走開,走開!這是我的陽壽,誰都不許搶,誰也不許搶!我的,都是我的!”他癲狂地在客廳裏亂轉著,揮舞著手臂在空中胡亂拍打,一應物件劈裏啪啦撞倒在地上,眨眼就亂成了一團。他瘋狂的樣子嚇壞了女子,她站在拐角處,又驚又怕地看著仿佛中邪一般的男人,“老曾,你怎麽了?到底出什麽事了?”他們年僅六歲的兒子也揉著眼睛從房間裏出來,看到爸爸的樣子,當即嚇得哇哇直哭。“滾開,不許過來,都不許過來!”女子驚叫一聲,連忙摟住了兒子,躲避著砸過來的東西。忽然“砰”地一聲巨響,曾常坤腳下不知踩到了什麽東西,一個趔趄,重重摔倒在地上,腦袋也嗑在了桌角邊,當即昏迷了過去。女人立時驚聲尖叫,找了手機撥打了急救電話。一大早,市二醫院就已經人潮湧動,各科室門前排著長長的隊伍。急診科內更是忙碌不已,人人形色匆匆,四處都充斥著焦灼緊張的氣氛。住院部五樓,梁平容一早就提著水壺去接了熱水,她神情倦怠,滿麵愁容。昨天醫院又通知她交錢了。家裏的錢早就已經用盡了,哪裏還拿得出來。可是再不交樂樂就得斷藥,甚至搬出病房。這怎麽能行,這不是擎等著送命嗎?她苦巴巴地進了病房,像往常一樣拿著毛巾替兒子擦臉。短短一個月,他已經瘦成了皮包骨。梁平容哀哀地看著兒子的臉,幾乎又要落下淚來。她抹抹眼角,轉頭繼續去擰帕子。“媽......”一道虛弱得幾乎聽不見的聲音在耳後響起。梁平容卻是渾身一怔,整個身體都僵住了。“媽媽......”那道聲音又響起來了,那麽的微弱,那麽的熟悉。梁平容終於顫抖起來,連牙齒都抑製不住的上下打顫。她轉過了頭。她的兒子依然躺在那張狹窄的床上。那雙閉了一個月的眼睛掀開了一條縫,正靜靜地看著她。“媽,今天幾號了?”少年蠕動著幹澀的嘴唇,從喉嚨裏擠出了一句話。梁平容無聲地張著嘴,短促地“啊”了一聲,忽地軟倒在了床頭。“兒啊,我的兒啊,你終於醒了!”樂章微微抬起手,輕撫在媽媽的頭頂上。窗外,一縷淡金色陽光投進來,打在了他的眉宇間。他微微側頭,迎向了朝陽,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裏倒映著初升的旭日,那麽耀眼,那麽灼熱。他想,新的一天,開始了。第38章 曾常坤因為那一跤竟然直接摔成了植物人。這是讓曾家一家人都沒有預料到的。他老婆徐默乍一聽到這消息, 更是猶如晴天霹靂。她本就是沒什麽主見,一心隻圍著兒子打轉。刻薄又愚笨,家裏大事小事也是曾常坤說了算。如今這主心骨倒下了, 家裏的店鋪生意幾乎停擺,收入來源斷了不說, 還得繼續支付曾常坤的醫療費,她一時便覺天都塌下去了。相比於她的焦慮, 而曾小偉對父親突然住院卻沒什麽太大感覺,也許是因為他年紀太小, 還不明白植物人是什麽意思。也或許他遺傳了他父親的冷心冷肺。總之, 他也依然過著自己無憂無慮的生活。困了就睡,餓了就吃。一有不如意的就大吼大叫, 非得讓身邊的大人都滿足了他的要求才行。完全不管自己的母親此時有多麽無助彷徨。徐默一邊忍受公婆對她的指責,一邊照顧老公兒子, 已經是心力交瘁。幾乎忘記了之前夢裏金鬼交代的事情。這一晚, 她好不容易給兒子洗了澡,哄著他睡著後, 才疲倦地躺回了床上。沒幾分鍾就睡著了。迷迷糊糊間, 她好像來到了一處暗沉不見天日的空間,周圍輕霧縹緲, 幽深看不見盡頭。她心裏莫名惶恐,而這時,忽然一白金色影子從霧氣後飄來。眨眼便出現在了她麵前。那竟是一個渾身透著白金色,身形高大, 青麵獠牙的惡鬼。那惡鬼兩眼如銅鈴一般大, 猩紅大嘴一張,頓時噴出陣陣腥氣。“新安人士徐默, 城隍令你賠償樂章一家十萬,你竟敢置之不理,是想違抗法令,同你那丈夫一起受生罪嗎?”這聲咆哮如巨浪拍岸,震耳欲聾。那大張的嘴如巨淵般深不可測,好像頃刻就能將她吞噬進去。徐默尖叫著從噩夢裏醒來,渾身已經是冷汗淋淋,一顆心髒急速跳動著。她捂著胸口,大喘著粗氣。這時,她才想起之前做的那個夢。難道說那並不隻是一個夢嗎?是城隍!因為她沒有將十萬塊賠償給樂家,所以他派了鬼差來找她了。再聯想到自己老公摔倒當天的異樣表現。她的臉色更是慘白一片。難怪,難怪,他們家這是遭了報應了啊!徐默受了這一通驚嚇,當即也病倒了。正所謂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她這一病就病了小半年。公婆嫌她晦氣,把孫子也接走了,不讓她見,怕她過了病氣。連店鋪的生意也被她公公接手幫忙打理了。雖說是幫忙,她卻連每日營業額是多少也不清楚。她又氣又委屈,但因為生病整日昏昏沉沉的也沒辦法。隻怪自己當初沒有跟老公學著做生意,一心撲在了兒子身上。當然,這都是後話了。徐默進了醫院第二日就忍著身體的不適急匆匆跑去找了樂家。而這時,她才知道。樂章竟然醒過來了。並且還是她老公摔倒當天醒過來的。即使再蠢的人也能猜到了一些了。這大概就是老天爺看不過去了,讓她老公代樂章受這一份苦。她生怕自己也要跟著倒黴,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跟樂家道歉,求他們原諒,並且一口氣轉了二十萬給他們。希望他們不計前嫌,千萬要原諒她。樂家一家人也很是莫名其妙。不過兒子醒了,又多了一筆賠償款,剛好可以繳清之前欠下的醫藥費,還有一些結餘。他們自然是很高興的。也不再為難她了。又聽說曾常坤進了醫院,至今昏迷不醒,不禁唏噓不已,感歎世事無常。“我就說那家城隍廟準啊,你們看我們樂樂不就醒過來了嘛!那曾什麽的,竟然也暈迷了。我看就是遭了報應了。果然是老天有眼,趕明兒我一定要去城隍廟裏還願,好好感謝一番城隍爺!”樂奶奶此時也是眉開眼笑,她憐愛地摸了摸孫子的頭頂。正所謂人逢喜事精神爽。原來暮氣沉沉的老人家此刻看著也充滿了朝氣。半躺在床上的樂章雖然表麵淡定,心下卻是翻江倒海。那曾常坤竟然真的昏過去了。他竟然真的代替他成為植物人了。所以那並不是夢啊,他真的見到城隍爺了!樂章一張臉因為激動浮上了幾分紅暈,看著竟多了幾分生氣。“奶,就是城隍爺!我昏睡的時候夢到城隍爺了。他說我做了善事就該有好報。所以讓我醒了過來......”他激動著大致說了一下夢裏的情景,聽得樂家人一臉震驚。隨之而來的便是滿心敬畏。一家人下定決心等樂章身體好一點了,要找個好日子去城隍廟還願。這一日,陽光正好。城隍廟裏依然香火鼎盛。輕風吹過,院中的大樹簌簌作響。聽在耳朵裏,有種別樣的愜意。沈鏡坐在樹下,在人群裏看見了來上香的樂家一家人。樂章的身體恢複得很好,不過短短一周,臉上竟已經圓潤起來,皮膚透著健康的紅暈。任誰也看不出他剛剛才從死神的鐮刀下掙脫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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