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見過大腦和地質層一樣厚實,電鑽都鑽不開的腦子;也見過還沒做開顱手術前,便能散發出熒熒之光的腦子;甚至指導過好幾個剛打開腦子,控製不好精神力的軍雌。那段時間,混在剛開瓢的軍雌中間,他們兩見誰都和沒頭發一樣。腦袋突突閃著一層光。但,那也就是光頭+站在太陽底下自帶的反光。兩個軍雄第一次見到電燈泡級別的腦袋,那瓦數和各大電工現場的瓦數不相上下了。“怎麽樣?”軍雄亞薩爭取道:“是不是快瞎了。”郝譽痛苦關掉自己的精神力,同時一拳敲在軍雄亞薩腦殼上,讓這王八蛋把他的精神力也關掉。“別隨便開你的腦。”對雄蟲來說,隨意釋放精神力本身就帶著圈地性質。更別提軍雄精神力又帶著攻擊性,郝譽看自己那幫子同僚到處亂揮舞精神力,有種目睹野狗撒尿狂吠的既視感。他不喜歡亂放精神力,看完就關掉,出任務再打開。軍雄亞薩不管。他戀戀不舍打量修克,勾住郝譽的脖頸做好兄弟的姿態,“你看,我也快出任務了。要組新的任務小隊,你把那孩子給我怎麽樣?”郝譽頭疼,“他還沒成年。”天賦是天賦,想要完全把天賦發揮出來,還得做開顱手術。郝譽記得開顱手術最低年齡標準是20歲。修克差著年齡,沒必要這麽早送到亞薩手底下糟蹋。想想同僚們那亂七八糟的私生活,郝譽甚至不敢對他們的道德抱有太多期盼。他道:“你就不能等一等嗎?開顱手術風險這麽大。”“我可以找最好的開顱師給他做手術。”軍雄亞薩琢磨郝譽嫌棄自己老又瞎一隻眼,徑直抓過自己的徒弟,侃侃而談道:“這麽好的璞玉。郝譽,咱兩都不一定用得上。雅格,你看雅格這麽年輕總能用上吧。”一臉懵逼的雅格在長輩吵架中沒有任何話語權。“我說了。修克還沒有成年。”“沒關係。躺在一起也可以培養感情,到時候上戰場會很有默契。”軍雄亞薩持續加碼,“我剛剛聽你們聊上學?想去什麽學校,我給包圓了。”沙發上,修克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在他的意識中,自己隻是好端端坐在這裏,郝譽和進來的雄蟲們忽然為自己吵起來:這中間似乎聊到了他的所屬權,他的天賦,他的學業。真的發生了什麽,修克沒有一點頭緒。他踮起腳又放下,腳尖和腳跟輪流踩著地麵,以此緩解情緒。而目光也從平視逐漸落在地麵上,視覺的局限讓他的聽覺比往常更加敏感。“他又不是職業軍雌,況且年齡實在是太小了。”這是郝譽。而闖入的軍雄聲音比郝譽更大,“所以,我都不指望我睡他。不,我是說成為隊友。我把他讓給我徒弟雅格,不行嗎?這麽好的腦子,你不想帶隊友執行任務,別人還是想的。”“亞薩!”“怎麽?你自己不看看你自己上次弄的情況。”郝譽聲音大,亞薩能比他更大。兩個人都是軍雄,每天腦袋係在褲腰帶上,明天就可能是死期,火氣上頭拆了整個療養院都很常見。他們撞在一起,新仇舊恨連帶利益掛鉤,爆炸開來。“我是不會等你慢慢康複。任務報告和資料已經送到我手裏了,三個月後,我就要下‘藏寶庫’。”軍雄亞薩奚落道:“這次還是上回的配對……大家都是抱著回不來的心態出任務。你清高,你不要隊友,你知道自己死在裏麵萬一成為寄生體的養料還要給別人添麻煩。”他們吵得太厲害,都沒聽到門外滾輪的聲音。直到一聲倒吸涼氣,伴隨輕軟的驚呼傳來,“嘶。這電燈泡有點厲害啊。”“閉嘴。”“滾出去。”軍雄亞薩和郝譽果斷放在正在吵架的話題,把來人拱出去,滿臉嫌棄,“殘廢就好好待在別墅裏養病。”“就是。”軍雄亞薩警惕起來,“別想霍霍我徒弟!”雅格從進門到現在一句話都沒說,全給他師傅拿來當擋箭牌了。“哎呀。”來者雖然坐在輪椅上,姿態卻很輕鬆。不同於兩個囂張跋扈的軍雄,他留著一頭及腰長發,看上去更像是大家認知中的普通雄蟲,渾身上下弧度柔和,看不出半點肌肉痕跡,“好歹一起長大,別這麽凶嘛。”說完這兩句,他目光飄忽到修克身上,忍不住捂住嘴笑幾聲。“帝王蠍種,和郝譽是一個品類的蟲族呢。”修克被這話說得滿臉通紅,本就低著的頭更低了幾分。他蠕動嘴唇,盤算要和麵前三位雄蟲說點什麽,白歲安冷冷的哼了兩聲,站起來聲平淡道:“小叔叔。這裏沒我什麽事情吧。”他姿態太冷漠,白宣良怎麽都拉不住,眉目都是惶恐。郝譽再傻也看出親侄子不開心,趕快上去哄,“怎麽了?芋芋。剛剛叔叔,算了,那都是一幫傻子,你別管他們。”白歲安不會將自己內心真正的想法說出來。他克製自己不去看修克,已經用盡了全身的涵養。郝譽溫熱的手碰到他的一瞬,像是捧著某種易碎的珍寶同樣是珍寶,修克與自己還是不一樣的。白歲安自嘲,說不清是嫉妒、怨氣還是不甘心。“小叔叔。”白歲安抽出胳膊,悄無聲息離開些,平靜道:“我該上去複習功課。”郝譽不懂考學。他信自己的好侄子說得一切話,叮囑要什麽下樓說一聲,什麽事情都別憋在心裏後,站在樓梯口目送白歲安消失在轉角。沙發上,還坐著修克與白宣良。這一大一小並非親生父子,在此刻卻呈現出相同的窘迫。修克清楚意識到白歲安的不滿朝誰發,白宣良亦是明白這一點。兩個人坐在同一處地方,麵對折返回來的郝譽,難以啟齒。“孩子,你有沒有興趣跟我。”坐輪椅的軍雄猛地對修克發問,“接下來三個月我都會在這裏調養。”他快速自我介紹,告訴修克,自己叫優卡,是個在役軍雄,和郝譽、亞薩同為第二期斬首任務-守財奴分支中的存活者。“那一期就活下我們三個軍雄。”優卡介紹道:“我探索的區域最短,救回來的孩子和雄蟲最多,跟在我身邊活下來的軍雌也最多。更重要的一點,我喜歡雄蟲,我肯定不會碰你。”優卡說的這些,修克都不太懂。但他下意識問出一個問題,“叔叔呢?”“叔叔。哦。你是說郝譽。”優卡輕描淡寫道:“他探索的區域最遠最長,身邊的軍雌全都……”磅!郝譽果斷甩出一道鋒利長鏢,繩索繞過白宣良,宛若一道彎月殺向優卡。淒厲之風刺得修克汗毛直立,白宣良險些沒有坐穩。兩人隻看見郝譽的殘影。在一聲巨響後,優卡所坐的輪椅呈餅狀在煙霧中翻滾三個圓圈,撞在牆麵上。軍雄亞薩看好戲的狂笑起來,用力鼓掌。而原本坐在輪椅上的軍雄,微微側過身,像是早知道會挨打一樣,單手翻過後,金雞獨立站穩,靠沙發,嬉笑起來。“郝譽。這麽好的苗子,上學也沒有什麽用。”優卡提議道:“總會被去指導防護課的軍雄發現,然後挖來特殊班級上特殊課程,開顱,鍛煉。”亞薩讚同道:“這也是。你不如直接讓他來軍部,那邊有一整套的早期課程。軍部還會給他尋找適合的隊伍,不是我們,也會是其他軍雄。”他們爭搶至今,沒有問過修克本人的意見。他們也沒有對修克做出任何詞義上的解釋。他們傳達給修克一個感覺:他是個很有天賦、未來會很好用的工具。“你們。”郝譽微笑收回自己的繩鏢,狠狠把自己的頭發撩到腦後,露出眉眼,“這麽想打架呢?”亞薩和優卡嘻嘻哈哈一頓,又說肯定不是,又給修克眨眼暗示,互相推搡著離開了。修克狂跳不止的心逐漸安靜下來,被視為珍寶,被諸多雄蟲爭搶的快感褪去後,莫大的恐慌和不安環繞他,囈語中擠出幾個字,“郝譽……叔叔。”滿地狼藉中,郝譽笑容一點一點收斂。他轉過身,對白宣良淺淺點頭致歉,繼而快步上前薅一把修克的腦袋,“別管他們。”郝譽嚴肅道:“讀好你的書。”第二十二章 軍雄們全都跑出去,軍雌和基因庫的研究員也沒辦法繼續待下去。他們和郝譽告別,約定下周一再把郝懌.克洛普相關的資料帶來。軍雌則留下軍部直屬院校的相關資料,表示郝譽作為戰爭英雄,他完全可以把自己的子輩名額給任何人。“您現在還沒有孩子。”軍雌委婉道:“其實我們和基因庫的想法差不多,下次出任務前還是留下血脈比較好,名額也給您自己的孩子留著……”郝譽讓他們趕快滾,滾得越遠越好。過去他們三百六十度環繞式給郝譽洗腦,郝譽最多裝死。現在不行,郝譽看著憂心忡忡,眼眶紅腫的白宣良,心裏格外不是滋味。他把之前的紙巾撿起來,囫圇往白宣良臉上糊弄,不斷勸說道:“白哥。他們都這樣。”白宣良抬眼,再次看見郝譽的臉頰。基因庫研究員半威脅半鼓動的話裹挾著郝懌之死,席卷他的胸腔,居然叫他呼吸艱難起來。郝譽繼續道:“軍雄和外麵雄蟲不一樣。你看見他們離遠點。修克也該累了。你們兩回房間。”說起房間,郝譽才覺得忘記什麽,一拍腦門懊悔不已,“糟了。房間是不是不夠?”昨天晚上,修克睡在哪裏?總不是睡在沙發吧。“他在我房間。我和芋芋睡在一起。”白宣良擦拭眼角,去廚房端出一些茶水與加熱好的成品點心,找補借口,“修克也要複習吧。我把點心送到樓上。”郝譽那一份,直接遞到他手裏。灌下一大口水,又塞滿嘴甜點補充能量後,軍雄完全緩和過來。修克的皮也跟著緩和下來,他尚且年輕又沒有同蟲種的長輩教導,蠍尾這裏勾搭一下,那裏勾搭一下,什麽想法全曬在郝譽眼皮子底下,逗得郝譽忍不住按住蠍尾,逗貓一樣玩鬧。“你不會想和他們去吧。”修克想起那些話語中的暗示明示,抬手把自己的蠍尾拔出來,嘀嘀咕咕,“我都不知道你們說什麽。”“挺好的。”郝譽點評,“你也不需要知道什麽,讀你的書就行了。”可他們明顯在誇獎自己的天賦。修克想到這裏,屁股都坐不住,靠向郝譽又不讓自己完全貼上去,擰巴極了。“那個天賦……精神力。我很厲害嗎?”“嗯。”“入學有福利嗎?可以免學費嗎?降分錄取嗎?”“做什麽夢。”郝譽吃完了,盤子丟在茶幾上。片刻後,他又收拾起來,邊洗邊和修克道:“你隻是天賦好,還不算真正的人才。等你成年過了開顱手術,再訓練三四年能自己做判斷再說吧。”“我天賦不是很厲害嗎?”修克著急道:“沒有一點優惠嗎?”“你想要優惠。”郝譽瀝幹水,擦手笑道:“剛剛那兩個軍雄。你隨便選一個,跟上去就行了。喏。那個獨眼的,叫做亞薩,跟他肯定會被他睡。另外一個,斷腿的雄雄戀,不會被睡,但他下一期任務和我一樣。”郝譽低聲道:“九成九的軍雌都會死在裏麵。”修克左右想想,確實覺得兩位都不是什麽絕佳選擇。他跟在郝譽屁股後麵,郝譽走到哪裏,他也跟著走到哪裏。“那跟著你呢?”“不行。”“我不怕死。”修克撒謊,臉紅心跳,“他們都說叔叔你很強。”“不行。”郝譽麵無表情反駁道:“沒有軍雌能達到我的標準,我不需要隊友。”“那我達到標準的話。”修克話都沒說完,便被郝譽一陣低笑打斷。這個不愛穿衣服,吊兒郎當的軍雄隨意點了個標準,“你穿外骨骼能碰到我,我都算你過關。”修克登時沒有說話的性子,轉身跑上樓。他在轉角處沒看到自己的親生雌父伊瑟爾,也沒看見白宣良和白歲安,反倒是聽見不遠處門半掩著,傳出吵架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