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除雄雄戀外,其實是個風評很好的家夥。“郝譽。”優卡朝郝譽舉起酒杯,“沒關係。這裏隻有我們軍雄,說什麽都沒關係的。”他們是一起長大的同期,他們受過相似的教育,他們擁有同樣的血海深仇,經曆同樣的悲劇,也要麵對同樣的命運。他們,可以信任彼此。來自同一物種,同一性別,同一教育背景與信仰,同一目標。“天啊。”郝譽捂住臉,被酒嗆住,接著大笑起來,“我等會還要去接孩子。你這讓我怎麽辦?”“那你少喝點。”優卡走過來,酒杯碰一下郝譽的酒杯,“亞岱爾是個不錯的軍雌。”“他說你活得沒我長。”郝譽想起來覺得好笑,忍不住用手捶下優卡的胸口,“慫包。我們都死了,你也活得下去。你最惜命了。”優卡錘回去,兩個雄蟲碰杯喝酒,繼而吃肉。亞薩已經把他的徒弟教得蒙蒙呼呼,舌頭都有些擼不直了。“我打算和你一樣的,供養我哥哥的孩子。”優卡忽然說道:“之前一直沒下決定。因為我覺得和軍雄混在一起,不會善終。”郝譽想半天,沒想起來優卡哪裏來的孩子。“是我從藏寶庫裏救出來的那幾個雄蟲孩子。”優卡提醒道:“你忘了?我們之前還吵過架,你說我就該殺了他們。”“那些孩子啊。”優卡臉上多了一層柔光。恍惚中,郝譽將他與送考的那些雌蟲雄蟲並列在一起。“我有位去世雌兄的孩子就在裏麵。我打算和你一樣,讚助他,把他養大。”優卡之前一直將孩子們放在養育院,由專人看管。他隻是偷偷的、偶爾的去看幾眼,和孩子們說說話。“挺好的。”“是吧。有家總是不一樣的。”優卡幸福笑起來,“郝譽,你總說家裏亂七八糟。但你真的變了好多。”郝譽夾起肉,塞進嘴裏,口齒含糊,“是嘛?”“真的。你以前不是這樣的家夥。”優卡深呼吸,悵然道:“第二期結束時,你真的像死了一樣。”“是嗎?”“真的。你做出屠殺雄蟲的事情,鬧得太大了。我還想,你真是瘋了……不過,現在的你好太多了。”優卡談及,輕笑道:“會苦惱感情問題,會和我們說誰誰太煩了,會吐槽,會正常的笑。這才是養育中心裏我們認識的郝譽啊。”郝譽有些想不起來養育中心的日子,他刻意模糊掉與同伴們的相處,似乎痛苦會隨之減少一些。“真的嗎?”“當然啦。你忘了你小時候很話癆嗎?”“亂講,我現在也很話癆。”郝譽忍不住和優卡打鬧起來。他們彼此隨便說閑話,吃肉,喝酒,接著八卦說閑話,就像是所有最普通的朋友一樣。以至於郝譽遲到時,麵對親侄子都有些抬不起頭。“小叔去和朋友吃飯了?”白歲安繞著郝譽聞了好幾圈,扒拉著衣服,臉埋在郝譽胸口,熏得吐舌頭,“好臭。小叔喝了多少酒。”“一點。”郝譽坐在後座,依靠著白歲安,胡說八道,“其實也沒有多少,一點點的事情……”他感覺自己醉了。意識很清醒,感性飄飄乎在天上行走。他與優卡與亞薩,三個軍雄談論家庭,談論白哥,談論亞岱爾,談論芋芋和修克的學業。郝譽格外喜歡聽優卡和亞薩誇獎這些雌蟲們,他之前從沒有哪一刻會把他人獲得的成就淩駕於自己之上。他不是個憐惜弱者的雄蟲。可麵對家裏那些雌蟲,郝譽自認為是一家之主,展開雙臂遮擋風雨,注視著孩子與雌蟲的變化稍有些喜人的模樣,他便要和旁人說上千遍百遍。“哥哥。”郝譽輕輕重複這個詞匯,“哥哥。哥哥。”這曾經是哥哥的家,哥哥的親眷。現在要變成我的家,我的親眷嗎?郝譽不記得自己怎麽回到床上,他也不記得自己有過床。模糊中,隻有一具溫熱的身體依偎著他。他和蛋殼裏的幼崽一樣,順著溫度與之緊密相連,昏沉沉進入夢鄉。“譽譽。”“譽譽。”郝譽聽見風聲,他睜開眼,看見一道遙遠的人影朝自己揮手。周身的雌蟲緊緊環繞著他,擁抱著他。寬敞的車廂不斷搖晃,似在崎嶇道路上前行,風沙中那道聲音與影子不斷模糊,從黑色蛻變為褐色,最後成為一個微小的亮片。而剛滿周歲的郝譽,隻能趴在軍雌堅硬的臂彎裏,看著哥哥,後知後覺地哭出聲來。“哥哥。嗚嗚嗚哥哥。”他不想離開家,不想離開哥哥。車軲轆軲轆向前開,開到荒無人煙的深山老林,開到天都湛藍的地方。郝譽被軍雌們放在幼崽堆裏,認識他未來的“同期”。“這是達蒙。小達蒙是蜻蜓種的小雄蟲哦。這位是梨,好吃的那個梨。小梨性格很好。譽譽可以和他們一起玩哦。”“這是優卡……這是亞薩……”“大家都要好好相處,不可以打架哦。”*療養別墅外,倉皇腳步聲傳來,近乎是與新一輪日光同步踏入屋內,軍雌們慌亂地尋找郝譽。他們將郝譽從睡夢裏喊出來,確認他的安危。“郝譽閣下……優卡閣下去世了。”郝譽驟然驚醒,茫然看著軍雌以及他們帶來的噩耗。優卡死了?“發生什麽事。”“他被他救出來的圈養雄蟲們殺害了。該死的圈養雄蟲們和寄生體聯手殺害優卡閣下!”軍雌狂吠道:“藏寶庫的詛咒,還是來了。”第六十七章 軍雄優卡是第二期深入藏寶庫,並活著回來的存在。他是第二期任務中最早撤離藏寶庫的軍雄,也是帶來最大收益的軍雄。他從藏寶庫中解救出大量還有自我意識的雄蟲。其中便包括,他想要讚助和撫養的那位雄蟲。“誰要他救我們的。”審問視頻中,還沒成年的雄蟲懵懂看向周圍軍雌,“我在藏寶庫裏生活得好好的,是他毀了我的生活。他把尊貴的寄生體大人殺死了,他才是最該死的存在!”就在軍雄們聚餐結束的晚上,優卡來到雄蟲們身邊,他摸索著來到自己決心撫養的未成年雄蟲身邊,小心翼翼說明自己的來意。為記錄這一刻,他打開了錄像。“我是你雌父的親戚……我保證,不會對你做什麽事情。”優卡的聲音遊離在鏡頭之外,“孩子,我可以成為你的監護人嗎?”“……”“我們有血緣關係。”優卡道:“你不用擔心寄生體找上門。”昏暗夜燈下,未成年雄蟲惺忪睡眼,張開雙手對優卡道:“您可以抱抱我嗎?”優卡毫不猶豫地抱住這個孩子,像懷抱稀世之寶一般懷抱住這個雄蟲孩子因取向問題,優卡沒有自己的孩子。在未來,他會將這個孩子當做自己的親生孩子對待。郝譽和軍雌們觀看優卡生前留下的最後影像。軍雌道:“優卡閣下完全有機會逃離。寄生體從屋頂闖入時,他還有0.3秒的反應機會……優卡閣下的腿傷完全愈合了,0.3秒是他正常的反應速度。他本來可以活下來。”郝譽道:“那個孩子抱住了他。”“是的。”那位未成年雄蟲死死抱住優卡,和寄生體預謀,共同殺死了世上唯一疼愛他的存在。優卡被埋伏的寄生體從頭劈成兩半,屍體被基因庫收斂,做實驗用途。郝譽和亞薩誰都沒有申請去看同僚的最後一幕,他們也沒有去審訊室麵對那位愚蠢的圈養雄蟲,沒有對同伴的死亡發出哭嚎和哀悼。他們隻是靜靜坐著。“簽署遺體捐贈協議很有必要。”亞薩漫不經心道:“看,死後基因庫會幫我們收屍。”“誰知道基因庫會做什麽惡心事情。”郝譽重複道:“優卡還是心軟。我早和他說過,圈養雄蟲都得殺了,都殺了。”優卡一死,他帶來的所有圈養雄蟲都會被處理掉,軍部和基因庫會妥善安排每一個雄蟲的作用。死,還是生不如死,都不是郝譽和亞薩關心的問題。他們沉寂片刻,交流寄生體最近的動向,問候彼此的身體,互相說保重。“抓緊時間把你家的雌蟲也處理掉。”亞薩提醒道:“寄生體肯定會對他們下手。我沒什麽親屬,你不一樣。”郝譽望著亞薩走出門,用手磅磅拍打他徒弟雅格的背。年輕軍雄還有些沒緩和過來,紅著眼圈和師傅亞薩說話,被牽著,帶到外麵。處理。郝譽咀嚼這兩個字,苦笑片刻,扒拉出什麽位置坐下。他已經處理過一次自己的親緣了:在他十歲前,雌父雄父還能通過軍部來看看他。十幾歲時,郝譽還能收到家裏麵寄來的信件和衣物吃食。等他二十歲時成年時,已經什麽都沒有了。為了一大家子的安全,斷親似乎是唯一的選擇。這也是養育中心裏所有軍雄要做的最後一步:他們會刪除自己與原生家庭的一切關係,偽造自己現在的身份,眼睜睜看著過去的自己在某一個時刻死掉。他們中有些家庭會配合軍部,離開原籍地,去一個誰也不認識他們的地方,重新生活;也有些會真的收到孩子“死亡”的通知,悲痛下清空與軍部的一切關係,重新開始。一直堅持與軍雄孩子保持聯係的家庭,極少。“軍雄就不要想著結婚。”養育中心裏前輩們的話,一代接著一代傳下來。他們在輔助孩子們斷親時,會強調未來他們的個人生活,“可以做,可以亂搞,可以發泄,但是不能動真心,更不可以結婚。孩子也不可能歸我們撫養……之前有很多悲劇發生過……所以這種高危風險的事情,你們想都不要想。”“我們生來就是軍雄,軍雄有自己的宿命。”戰死。殺死寄生體,或者,死在寄生體手中。“從你們拿起武器的那一刻,就不要再被這些小情小愛束縛。”前輩蹲下身,親手將繩鏢塞到郝譽稚嫩的小手中。他有一雙寬厚的手,指腹上殘留繩索磨損的痕跡,“郝譽,你是一個好苗子。從今天開始,我就是你的繩鏢老師。”五年後,郝譽的繩鏢老師死在寄生體手中。他被寄生體吊死,腦袋挖空,旗幟一樣飄揚在戰場上方。十年後,和郝譽一起上課的搭檔死在寄生體手中。他還沒有成年,下雨天裏不停對郝譽說,“郝譽幫我,擦擦臉”。郝譽隻能扯起袖子,倉皇擦拭對方殘存的半張臉。現在,優卡死了。已經不需要再說什麽廢話,郝譽像是注視著自己與親緣們的宿命。他內心什麽疼痛都感受不到,也沒有眼淚。他調整自己一直佩戴著的繩鏢裝甲,數好幾遍配槍裏的子彈,確認隨時可以發動攻擊後,拒絕軍雌的相送,獨自走在回家的路上。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蟲族之兄長的遺產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小土豆鹹飯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小土豆鹹飯並收藏蟲族之兄長的遺產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