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完全相信楚霽能夠保護好他,慣於操握手術刀的手一如既往的穩,沒有一分一毫的抖動。不遠處的巨型蜈蚣還在以極快的速度逼近,楚霽當機立斷下令道:“換火.槍,來三個人跟我去吸引它的注意力,其他人留在原地,務必不惜一切代價,保護好林醫生和儀器。”話音落地,他帶著三個士兵,快速向另一側奔去,同時換上槍支,盡可能瞄準那怪物的頭部射擊。蜈蚣本身是避光性生物,但已經變異成這副模樣,很難說過強光線究竟會讓它逃離,還是越發刺激它的狂性。但從剛才的短暫觀察得到的結果來看,這隻蜈蚣和其他的蜈蚣一樣,多半是沒有視覺,隻靠觸角來感受光線和辨別方向。子彈落在蜈蚣堅硬的外殼上,終於帶來了比弩箭更大的殺傷力和灼燒感。巨大無比的怪物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調轉方向,朝著楚霽他們這邊迅速爬來。人的速度全然無法和蜈蚣比擬,但他們必須要在這裏殺死這隻怪物,否則即便成功啟動了化冰儀,儀器甚至化冰後的整座研究所,都依舊有可能會受到這隻蜈蚣的威脅。在對著幾個不同的部位開了幾次槍後,楚霽似乎發現了什麽,厲聲道:“一到五號集中射擊它的足部!六到十號集中射擊它的頭部!”蜈蚣外殼雖然堅硬,但足部卻很細,而頭部的口器和觸角更是要害所在。這樣大而長的身體務必需要很多足來支撐,一旦通過這個方法限製住這怪物的行動,接下來的一切就容易多了。巨大的車間內一時槍聲密布,楚霽這次帶出來的都是氣泡壘的精英,槍法精準,隻是這隻蜈蚣體型實在太大,身體又由許多節組成,格外靈活,因此處理起來並不容易。已經有三四個士兵的防護服被這隻蜈蚣身上的毒液沾到,腐蝕出了不大不小的一片凹陷,撐不了太久了。好在這時,林的方向終於傳來了儀器的第二聲“滴”這代表著一起啟動第二階段的成功,現在隻差最後兩步,儀器就能正式啟動。到時候可以先讓兩個士兵護送林出去,楚霽和其餘人留下善後,減小壓力。在楚霽的戰術和眾人的精準射擊下,這隻蜈蚣已經有一半以上的足和一隻觸角被擊斷,進入了半身不遂的發狂掙紮階段。有一個士兵因為站位問題,躲閃不及,被蜈蚣巨大的身軀甩到,整個人橫飛了出去,重重撞在某個冰封的巨大儀器上,當即沒了呼吸。楚霽低罵了一聲,對準蜈蚣僅存的那根觸角連開三槍。怪物的身體一直在快速晃動,好在最後一槍終於擦著那怪物的觸角燎過,帶起一聲憤怒又痛苦的嘶吼。其餘士兵見狀,立刻對準那根已經被燎傷一半的觸角瘋狂補槍。車間裏的土腥氣和血腥氣混合在一起,失去了觸角的蜈蚣像一隻無頭蒼蠅般,用僅剩的不到一半的足部支撐著龐大笨重的身體,終於想要遁地逃走。然而楚霽絕對不會放任這一巨大的隱患逃離,一梭連彈打斷了它左側最前方的三隻腳,這一次,失去平衡的蜈蚣終於狠狠跌倒在地。與此同時,最後一聲“滴”聲響起,化冰儀的主儀器,終於成功啟動。某種難以形容的震動瞬間蔓延過整個車間,向著更遙遠的地方傳去。楚霽沒有任何猶豫,第一時間回頭對守在林身邊的士兵道:“保護林醫生撤離!”留在林身邊的士兵遵循他的命令,立刻帶著林往外移動。其餘一半的士兵迅速圍到了化冰儀旁進行回防,另一半則圍成陣型,和楚霽一起進行最後的收尾工作。巨型蜈蚣倒下的位置正好朝著大門的方向,仍在扭動龐大的身軀,進行著最後的掙紮。楚霽轉頭迅速掃視了林一圈,確認了他從頭到尾完好無損後,遞給對方一個放心的眼神,隨後提槍朝著蜈蚣的頭部走去,打算對準它的要害,給予最後一擊。一切至此,眼看就要塵埃落地,然而沒有人想到的是,就在此刻,卻變故橫生這隻蜈蚣大概已經預料到了自己的結局,絕望之際,竟猛地甩動自己的尾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向楚霽刺來,而直到這時,眾人才發現,它的尾部,居然藏著一根毒針!它竟然融合了一部分蠍子的基因!楚霽瞳孔驟縮,蜈蚣垂死一擊的速度實在太快,也太過猝不及防,他現在所在的位置幾乎不可能避開這一擊。那一刻他很難描述自己的腦子裏在想什麽,千鈞一發之際,卻有一個人影以快到幾乎看不清的速度,將他牢牢護進了懷裏。大概人在麵對極限情況的時候,總是能夠爆發出無限的潛力,已經離開軍校很多年的林自己也沒想到,他在那瞬間可以迸發出那樣的速度。他隻是本能地知道,他得護住他,他不能眼睜睜看著小霽死在自己麵前。於是楚霽再回過神來的時候,隻感覺到被濺了一身粘稠的液體。周圍的呼聲、槍聲與火光連成一片,接著是怪物終於竭力倒地的聲音,可他卻好像什麽都聽不見,什麽也看不見了。隔著防護服,他甚至連林的體溫都感受不到,隻能隔著一層沾了血色的麵罩,模糊地看到那雙深黑色的眼睛。深邃的、溫潤的,在看向自己時永遠溫柔帶笑的眼睛。他提線木偶般怔然低下頭,先是看到了自己滿手的血,隨後是一根貫穿了麵前那具身體的、猙獰的毒刺。紅黑色的血液還在不斷從腹部的傷口處湧出,楚霽下意識捂住那處傷口,茫然地想:這是我流的血嗎?我是不是快要死了,可是為什麽一點都不疼呢?直到下一秒,他聽到麵前不遠處,傳來了一句沙啞的:“小霽。”像是被這兩個字拉回了出竅的靈魂,那一刻,劇烈的疼痛驟然從心口處蔓延向四肢百骸,疼得楚霽下意識哆嗦了一下。他猛地回過神來,用力按住林腹部的傷口,喃喃道:“師兄……沒事的師兄,隻是被刺了一下,你不會有事的……我不會讓你有事的……”隨後扭過頭,顫聲大喊道:“醫生呢?!隊裏的軍醫呢!”四下裏一片死寂,沒有任何一個人敢吭聲。他們隨隊的唯一的醫生,此刻已經被一根毒刺捅了個對穿,流了滿地的血。楚霽仍在聲嘶力竭地喊著,仿佛想借此按壓住自靈魂深處冒出的恐懼,緊接著,卻感覺到林抬起手,輕輕在他手背上拍了拍:“沒用了……咳咳,別喊了,小霽,再……再最後聽我說兩句話。”他的聲音疲倦極了,仿佛下一秒就要睡過去,目光卻始終眷戀不舍地留在楚霽臉上。按住傷口的手控製不住地顫抖著,楚霽緊咬牙關,竭力克製自己不要哭出聲。他幾乎從不在外人麵前落淚,林認識他這麽多年,也隻在他母親剛去世的那段時間,見過那麽一兩次。可是此時此刻,豆大的淚水卻止不住一滴滴滾落,麵前這個已經足夠強大、運籌帷幄的指揮官,卻哭得像個孩子般無助。林突然就想起了第一次見到楚霽的時候。那時候他剛滿十七歲,明明考進了軍校,卻對各種各樣的醫學實驗更感興趣,每天跟著白微塵泡在實驗室裏,沾了一身的消毒水味。直到那天下午,榮森回家的時候,帶回了一個少年。大概是想著他們倆年紀相仿,可以介紹著認識一下,榮森領著十五歲的楚霽,敲開了實驗室的門。於是林聽到聲音,一回頭,就對上了一雙淺琥珀般的眼睛。十五歲的楚霽身上還沒有後來那樣明顯的鋒利感,穿著一身軍校剛發下來的校服,勾勒出還沒完全長開、卻已經足夠驚豔的骨骼輪廓。他靜靜站在窗外灑進的陽光裏,那雙近乎透明的眼睛直直看著林,片刻後,眼尾微微向下一彎,笑道:“你好,我叫楚霽,是榮森將軍的學生。”他含笑的聲音完美地符合了他的長相,然而林失神間還來不及開口,便手下一抖,在盛有雙氧水的試管裏,失誤加入了三硝酸甘油酯。下一秒,兩種液體在強烈的氧化反應下發生爆炸,試管瞬間被炸得四分五裂,玻璃碎片在林的手臂上留下了好幾道血印子。那天林最終是在醫療室裏度過的,他的兩隻手上好幾個地方都被包上了紗布,過了很多天才慢慢愈合。可是他卻不曾告訴過任何人,那個下午發生爆炸的,不隻有那個裝有三硝酸甘油酯的試管。……因為那場爆炸而變得兵荒馬亂的,也不隻有那天下午的實驗室,和他受傷的手臂。生命急速流失的感覺無比清晰,林近乎貪婪地看著楚霽因為痛苦和恐懼而劇烈顫抖的麵孔,心裏突然升起了一股怎麽也壓不下的衝動。生平第一次,他想要自私一回。……就這一回,最後一回。他的手覆蓋上楚霽按在自己傷口處的手臂,試圖擠出一個笑來。十七歲那個下午的陽光仿佛再次灑在了他身上,他看著楚霽,第一次叫出了那個不同的稱呼。他說:“楚霽,其實……其實我一直……”一直什麽呢?一直喜歡你?一直對你抱著不同於親人的感情?一直……下一刻,楚霽卻忽然彎下了腰,無比用力、卻又小心翼翼地抱住了他。鹹澀的眼淚流過唇角,他閉上眼,輕聲說:“我知道……林,我一直都知道。”聞言,林稍稍一愣。片刻後,卻像是放下了什麽般,笑了起來。是啊,他的小霽那麽聰明,怎麽會不知道呢?隻是在感情裏,從來都沒有先來後到的道理而已。得到這個答案,林仿佛已經心滿意足,不再有什麽遺憾了。他知道小霽會照顧好母親,也能照顧好他自己。他有了新的家人,以後有天狼陪著他,應該也不會難過太久。傷口處強烈的疼痛已經慢慢感受不到,林想著,想著,搭在楚霽手背上的手,就這麽一點點滑了下去。楚霽對這一切一無所覺般,整個人都在劇烈地發著抖。他用力抱著林,似乎這樣就可以讓他的血淌得慢一點,體溫也流逝得慢一點。他試圖抱著對方站起身,嘴裏還在不斷地喃喃著:“別說話了師兄,你不會有事的……我會救你的,你不會死的……”可是腳下卻一個踉蹌,還沒站起來,就又膝蓋一軟,重新跌倒下去。他摔得很重,耳邊卻沒再響起林的關切。懷裏的安靜讓楚霽的恐懼在這一刻達到了頂峰,他哆嗦著低下頭,在看清對方的那刻,渾身的血液都凍住了。車間裏的溫度仿佛在這一刻急劇降低,身側的一切都在模糊遠去,遠去……不知過了多久,楚霽才看著懷裏一片灰白的麵容,用很輕很輕的聲音,顫聲開口:“……師兄?”那個永遠能夠得到回應的稱呼,這一次,卻隻等到了一片死寂。那個會在他年少的時候學著他母親做上一桌菜,等他回家的林;那個總是在包裏裝著一把檸檬糖的林;那個穿著白大褂,為他種了一屋頂番茄、養了一池魚的林……就這樣帶著心滿意足的笑,永遠地閉上了眼睛。小霽,對不起,師兄就隻能陪你到這裏啦。第七十七章 化冰儀已經開始運作,“嗡嗡”的聲響一圈圈擴散開來,意味著他們已經不能繼續在這裏久留。可是看著楚霽現在這副模樣,卻沒有一個人敢上前勸他。他一動不動地抱著懷裏已經失去了生氣的林,整個人像是變成了一具雕塑,隻是看上去,就足夠令人心驚。……他從來最在意家人,可是他的家人,卻總是一個又一個地離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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