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處。失魂落魄的秦懷易也在同一時刻神識劇痛起來,他以靜蟬支撐身軀半跪,隱忍承受。魘陣之內,自他入宗,師兄待他的疏離冷漠,到之後拒絕給他靜蟬,和宗內其他弟子的各種挑撥,他質問師兄……一幕幕完全呈現在識海……半響後。他恍惚睜眼。眼裏有悔。原來他曾如此過分。他看了看手中的靜蟬,像是觸碰到什麽可怕的東西般瞬間甩開,喃喃道:“這應該是師兄的啊……”是不是將劍還給師兄,師兄就會原諒他了。一定是這樣。他要把靜蟬,還給師兄。第43章 你剛剛說要孕育什麽?魘陣崩塌, 如殼破裂。待沈越山再次睜眼,身邊空無一人,麵前是夕陽落入大海, 腳下是被太陽曬到滾燙的沙灘。風卷來一道淡淡飄香,他手中還拿著那片榕樹葉,環境卻已天旋地轉。沈越山垂眸看著這片翠色葉子, 眼前一瞬恍惚,朦朧間竟一時想不起剛剛發生過什麽。眉頭皺了皺,他抬眼,大海似無邊際,隱約覺得好像忘記一些事,他是誰,又為何會站在這裏。“你是我鮫人族的王後。”有個清越醇厚的嗓音自背後傳來, “是孕育我們鮫人族下一代王者的王後。”沈越山:“……”下意識掩住了掌中的葉子,沈越山回眸看去,身後不遠處站著一名天青色勁裝的男人。此人眉眼深邃,雙眸瞳色似大海深藍, 笑意盈盈朝他走來,道:“大海美嗎?你說想看看岸上的景色, 我便帶你過來了。”他走近一步,沈越山向後退一步。沈越山冷淡道:“你哪位?”聞言,海長鈺笑容不變,認真和沈越山對視了一會兒,眼底劃過一道波譎的藍光, 輕聲言語道:“我是鮫人族的王, 你的夫君啊……”“好了不必再說。”沈越山打斷他,神色冷漠道:“我沒有夫君, 兒子倒是有一個,你想做第二個?”海長鈺:“……”難得遇到鮫人族暗示法則不生效果,海長鈺皺起了眉頭:“你沒忘記?”“忘了。”沈越山道:“忘得一幹二淨,但我大概記得我有個很孝順的兒子,沒有什麽夫君。”這倒是實話,方才那一瞬他確實沒有任何記憶,可當他將榕樹葉在手心捏緊了些後,便隱約能感知到麵前的這位不是什麽好人。夫君?笑話。沈越山撩起眼皮瞥了海長鈺一眼,眸中毫無波瀾,沒有喜惡,長劍行露在手中瑩瑩散發寒光。“我還記得一件事,我所修太上忘情,所行殺妻殺夫證道之策,你若真是我夫君,湊巧今天夕陽甚好,便送你一程。”海長鈺意味深長“啊”了一聲,笑眯眯道:“連這樣的法則都騙不到你,不愧是能以一人之力阻攔惡鬼滅世的無忘仙君。”他抬手海浪潮水褪去,分出一條道路直通海底,兩邊是高高豎立的大海波濤,海長鈺道:“雖說騙不到你,可你也出不去,席玉江偷學得不到家,想將改魘術為魘陣……可惜了,差一步,他沒改徹底,這裏生於魘陣之外,卻不在世道之內,除了我沒人能破局。”沈越山靜靜看著他。海長鈺微笑回往沈越山:“怎麽樣仙君,同我去海底,你有足夠的時間考慮,什麽時候孕育我們的孩子。”大榕樹葉片在掌中微微刺痛,沈越山視線越過海長鈺落到他後方,從容道:“不如你先看看你身後?”察覺到駭人的氣息,海長鈺驟然飛身推開,砸來的一團鬼氣剛好砸在了他剛剛所站的位置,頓時把沙子炸出一個大坑。一條裂縫不知何時憑空撕裂出現,容荒麵色陰鷙從中走出,他壓低了眉眼,盯著海長鈺的眼神裏似風暴在狂席,周身環繞的鬼息不斷湧動,宛若凝視一個死物,森冷得可怕。沈越山見他伸手,從鬼霧之中拿出了一把纏繞紅綢長長的橫刀,輕輕一甩半截刀尖刮入沙海,頓時迫力頃壓。開口嗓音幽冷低沉。道“我沒聽清,你剛剛說要孕育什麽?再說一遍。”第44章 容荒很好,我明白他因上次交過手, 海長鈺明顯知曉自己打不過容荒,所以根本沒有與其動手的打算,笑了一聲, 身形乍然消失在半空,半點氣息都不曾留下。一道化作鎖鏈的鬼息掠過去捆了個空。容荒神色間的殺意頓時更濃重了些。此處是海長鈺的領地,他跑得快, 又完全隱匿了氣息,想要抓到他是有一些難度的。容荒斂去身上駭人的鬼氣,壓下眸中的凶意,向沈越山靠近幾步,道:“才一會兒的功夫,你就差點有了個夫君?”沈越山收起了行露,不言不語望著容荒。全然沈越山陌生的目光對視, 容荒眉頭壓了壓,向沈越山湊近了些,低聲道:“……又忘了?忘了多少?”他靠得太近,俯身幾乎就要將臉貼到沈越山臉, 微弱的呼吸交匯,沈越山雖不排斥此人, 但還是不習慣這樣近的距離。他麵不改色抬指在容荒眉心彈了一下,將人推開,平靜道:“海長鈺好像要篡改我的記憶,隻是沒成功,我隱約記得一些人和事, 但不清晰。”說著他攤開手, 掌心一片榕樹葉靜靜躺著,他道:“魘陣破碎時, 榕樹送進來一片葉子,是它讓我保持清醒。”榕樹在世間也不知存活了多久,非但有靈性,似乎還能感知到危險。而鮫人族的暗示法則已經生效,讓他在踏入此地的一瞬間便忘記了所有,若非這片葉子,他恐怕記憶已經被篡改。容荒瞥了眼榕樹葉,葉片上脈絡劃過幾道零星微光,他長眸沉了沉,移開了視線。沈越山問:“此地不在世道之內,你如何進來的?”容荒輕笑:“區區一個方外之界,撕開口子就能進來,隻不過出去要費一些功夫……”處於魘陣之外,又不在世道之內,是海長鈺弄出來的,自然也要抓到海長鈺來解開。沈越山見容荒抬指用鬼息支起一道大傘擋住照來有些熱烈的夕陽,搬出一條長凳擺在沙地。他被容荒按著坐在了長凳上,沈越山不明所以抬眸,見容荒唇邊帶笑道:“等我回來。”話音未落便隱入了鬼霧之中。沈越山依言靜坐,欣賞夕陽與海平麵連成一線,寧靜祥和,他指間轉動著榕樹葉,低眸間記憶在一點一點恢複。海麵的極遠處,隱約能看到升起的風雲湧動,浪潮龍卷,似乎是打起來了。也沒打多久,便重歸了平靜。待沈越山記憶恢複得差不多時,容荒也將被鬼息五花大綁的海長鈺丟到了沈越山麵前。他用方巾擦著手,唇邊帶笑道:“這條魚皮厚,煲湯給你修補身體正好。”這話雖是笑著說的,沈越山卻從中聽出幾分森冷之意,他沒看地上的海長鈺,向容荒招了招手道:“過來。”他低頭靈力施出,將容荒一側被海水浸濕的衣擺烘幹,道:“下次注意些,海水味重,回去記得換衣服。”容荒戾氣消了不少,順勢坐在了沈越山身邊,應聲:“嗯。”地上的海長鈺已顯出了真身,一條長長魚尾遍布傷痕,像是被細小刀片一層層刮過,即便被化作鎖鏈的鬼息捆綁不得動彈,他臉上還維持優雅的微笑,看了看沈越山又看了看容荒。尤其是在看到剛剛還劍拔弩張的容荒,呆在沈越山身邊卻似乎壓抑了殺戮本性,低首仔細聽著身邊人說話時逐漸平和的神色。海長鈺想了想,恍然道:“原來魔尊說你們修真界玩得比魔界還花,是真的。”這話說得莫名其妙,引起沈越山微微側目。海長鈺真誠道:“沒關係,我不介意,我們鮫人族不講究一夫一妻,三個人也可以。”沈越山聽不懂。他瞥了眼容荒:“他在胡言亂語什麽,你聽懂了嗎?”容荒聽懂了,抬指一道鬼息抽了海長鈺趴回地上,哼笑道:“他神誌不清,你別理他。”“我是認真的。”海長鈺賊心不死,道:“我看過你們修真界的花圖冊,三個人在床上的花樣更多……”這下沈越山聽懂了。刹那間他麵色一冷,給海長鈺下了個禁言術。“不會說話,就閉嘴。”沈越山冷漠道:“他是我義子,什麽三個人,汙言穢語。”海長鈺說不了話,身上帶傷隻能勉強坐起來看著二人。隻見容荒自然而然一手圈禁在沈越山腰側,順勢靠在沈越山肩頭,悶聲道:“剛剛抓他廢了好大功夫,疼。”聞言的沈越山一時分不清真假,以容荒的本事按理說天底下沒人能傷到他,生於混沌之中誕生的惡鬼,天道都拿他沒辦法,怎麽會如此輕易受傷。但他又不確定,微微低首輕聲問道:“傷到哪裏?給我看看。”容荒:“手酸,他太沉了。”一聽就知道是瞎扯,沈越山頓時冷淡“喔”了聲,拂袖拍開了腰側的那隻手,道:“下次再隨便挨過來,疼的就不止這裏了。”容荒感受到手腕被拍過地方傳來的刺痛,挑眉笑道:“好狠的心呐。”不見半點生氣的跡象。海長鈺:“……”瞧瞧這相處的模樣,這二人之間若是沒點什麽,誰信?沈越山理了理被容荒無意間弄亂的衣襟,瞥向被晾了許久的海長鈺,漠然道:“我現在解開你的禁言術,你好好說話。”海長鈺點了點頭。瞬間海長鈺察覺到嘴上封著的那道禁言術被撤去了。他還是那張優雅微笑的臉,沉吟思慮須臾,看著沈越山深情道:“仙君真得不再考慮考慮我嗎?以仙君的資質,我們孕育出來的孩子一定是這世上最可愛俊俏的……”話說一半,他便被濃厚鬼息以泰山壓頂的姿勢按回了沙灘,巨大的壓力直接壓出一個沙坑。容荒收斂笑意,冷冷睨著海長鈺,長眸之中滿是陰鷙道:“再多說一字不該說的話,我便將你鮫人一族屠盡,你明白我能辦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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