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荒怕他貪涼,不許他喝冰的東西,不肯給他,所有喝得茶水或是甜汁都要溫過之後才遞給他。沈越山無奈:“……我也沒那麽嬌氣,這麽熱的點,加一些冰也沒什麽。”容荒手中捏著竹筒, 掌心鬼氣繞了一圈將裏頭盛放的甜汁熱到發溫,哼笑道:“你這道體受不起冰涼,怕你早上喝了中午就要咳血。”沈越山手捧竹筒,輕聲:“偶爾嚐嚐而已, 不必如此緊張。”話雖如此,他也沒糾結一定要在裏麵放冰塊。畢竟容荒說的在理, 他如今這幅殘軀能承受融合了原本的修為靈力已是極為吃力了,神魂碎裂的事還沒完全得到解決,若再折騰很難保證之後會發生什麽。而且以容荒的脾性,就算他一定要吃冰,容荒也決計不會同意, 到時候生起氣來被鬧騰的還是他。一截竹筒甜汁沈越山慢條斯理喝了一下午, 期間時不時抽空疊傀儡紙人,帶黃昏日暮, 方才罷手。旁邊擺著兩個讓周江南找來的籮筐,籮筐又深又寬,早已堆滿了紙人,每個紙人上麵都有沈越山特意用朱筆額外點綴的符號,避免紙人磨損太快。沈越山粗略一算大概也有幾千枚,門下弟子分一分雖說不能全部分配到位,輪著用也是夠的,疊傀儡紙人不費力,之後可以再補上。他抬眼看到容荒拿了張疊紙人的宣紙,朱筆在上麵塗塗改改不知在寫什麽,視線乍然對上,容荒挑了下眉,側過身就把宣紙給擋住了,盯著他笑,就是不讓他看裏頭的內容。沈越山:“寫什麽藏那麽嚴?”容荒:“沒什麽。”他神色有些無所謂,語氣卻昭示了極好的心情,倏地俯身朝他湊近了些,嗓音壓低道:“反正你看不得。”長廊下的靠座寬敞,可偏偏沈越山背後就是柱子,容荒一逼近他就下意識往後退了退,後背緊貼著柱子,容荒似乎毫無察覺往前挪動距離,二人之間頃刻間靠得極近,近到沈越山微微一抬眸,長睫好像就能打到容荒的鼻尖,仿佛整個人都被容荒罩在了身影之下。沈越山神無波動,隻有些奇怪:“為何我看不得?”“嗯……你應該會生氣,不行。”容荒道。這世上很難有東西值得他去生氣。正當沈越山決定推開容荒,強行看了一看那張被容荒塗抹過,據說會讓他生氣的宣紙時,旁邊傳來“啪”一聲脆響。周江南張大嘴巴震驚的看著二人,目光自然而然落到容荒遺漏一側的宣紙上,頓時臉色都白了,驚嚇程度大過於驚訝。容荒長眸微眯,指尖掠出一道鬼息瞬間把宣紙攪碎,灰飛煙滅。“怎麽了?”沈越山瞧周江南卷起的袖子還沒放下,地上摔碎的是冒著熱氣的藥罐,多半是剛熬好要給他送過來。“我……我……”周江南結巴不知道是先捂眼睛還是先捂耳朵,手腳淩亂半天,最後轉過身顫抖著聲一句:“我什麽也沒聽見,什麽也沒看見!”打死他也想不到,能恰好撞見這種場麵,小師叔這心思……他回憶到剛剛看見的那張宣紙,背後即刻冒出涼意。沈越山不知周江南誤解了什麽,神色間似乎有些慌張和害怕,他在容荒眉心輕輕一彈把人推開,站起身正要詢問,周江南卻在聽到動靜時,快速邁腿跑開,並再三保證:“我絕對不會亂說話!小師叔和沈長老放心!”“……”眼見著人跑遠,沈越山沒必要去追,但想了想他又看向容荒,輕聲道:“你又嚇他了?”容荒無辜道:“不是我,他自己嚇成這樣的。”沈越山眉頭輕蹙,淡淡訓斥他:“都說了別靠太近,這回被人看到了吧,你就是不聽……”容荒笑了笑靜靜看著他不說話,一副任你說的模樣,到讓沈越山說不下去了,隻好歎一口氣狠狠在容荒額際敲了一下:“不許再這樣。”迎麵吹來一陣輕風,他喉間發癢捂唇低咳了幾聲,朝遠方抬手,輕輕招了招緩聲道:“別躲了,都過來吧。”距離竹苑遠處的樹林,樹杈上像種蘑菇似得蹲著許多無念宗弟子,他們這地方雖然離竹苑有些遠,遠到已經快出天汀洲的範圍了。但他們視力好,眯著眼睛稍微用點靈力還是能看到沈長老所居的竹苑,不過他們隻能瞧見回廊下的兩個人影,也隻能勉強看清楚動作。因為掌門不讓他們打攪沈長老,一時間他們也不敢往裏麵走,十五個人組一團,每日輪換,一連好幾日都躲在這裏偷偷看。看一看為他們改良修習心法,劍意無雙的沈長老究竟是什麽模樣。有人看到沈越山朝他們的方向抬手輕輕招了招,猶疑道:“……沈長老這是發現我們了嗎?”下一刻,神識攜帶一道淡漠清冷的嗓音過來,道:“都過來吧。”眾人齊齊一震,其中一名膽子小的刹那間就從樹上栽倒摔到地上,翻了個跟頭站起來沮喪:“……完了,真的被發現了。”第48章 你大可以再捅我一劍十幾名少年人在竹苑裏一字排開, 像是犯了錯站得板正,耷拉著腦袋對沈越山鞠躬道:“對不起,沈長老我們錯了。”容荒長眸輕眯視線從這群弟子身上掠過, 不由得讓十幾個少年人打心底裏發慌,站得更緊湊了些。他眼神輕慢森冷,明明神色帶著淡笑, 卻總讓人有種喘不過氣的壓迫感,讓這幫弟子打心底裏膽顫,不敢吭聲,紛紛向沈越山投去求救般的目光。沈越山拍了拍容荒,低聲道:“好了,別嚇他們,都是些未過弱冠的孩子, 不要同他們計較。”“好吧。”容荒笑了一聲,轉過身坐得隨意,他不去看那群少年人了,反倒支起下頜, 將目光全落在沈越山身上,靜靜凝望著, 也不知在想什麽眼底有些深沉。沈越山望向那十幾個少年人,淡淡道:“沒事,你們小師叔隻是脾性頑劣了些,不吃人。”少年們遲疑的點點頭,放輕鬆了不少。沈越山對他們道:“你們偷偷來了好幾趟了, 是有哪裏需要解惑嗎?”提起這個, 少年人心思頓時活絡,連連道:“對對, 宗門本籍上有些地方的劍法我們不是很懂。”“還有心法,多增的那句‘無畏無道方闖萬裏,隨我隨心方得自在’,字倒是全懂,卻吃不透。”“是啊,好多師兄師姐也都瞧不動,原本都說將不懂的整理好交給霍師兄,讓大師兄交給沈長老,可我們對沈長老也有些……有些……”他們不好意思的看了眼沈越山,道:“我們崇敬您,想親眼瞧一瞧,來參拜您,可掌門說長老喜歡清淨,不許我們隨便跑過來,所以就隻能在旁邊偷偷看。”自打天府大會結束之後,其他弟子總能從參加過大會的弟子口中聽到沈長老的名聲。不僅僅是從自家弟子口中,還有其他仙門的弟子口中也能聽到對沈長老劍意的向往。少年人總是對未知充滿向往,自然也就愈發好奇居住在天汀洲鮮少露麵的沈長老是何等風姿。他們萬萬沒想到,傳說中的沈長老看起來並非那般強勢,整個人透出一股病白雋弱之色,麵容殊色無雙,即便一副病懨懨的姿態也掩不住那極佳的皮相。外披了一件輕薄的霧紫大氅,鴉羽般墨發順滑披散,以玉簪鬆鬆半束,神情平靜清冷,語調卻是溫吞謙和,十分耐心仔細的給他們答疑解惑。隻因他們不了解劍意,沈長老便隨手從旁折了一根樹枝,輕輕揮出的劍風劃出一道凜冽寒風,地麵都浮出了薄冰。沈越山很久沒給小弟子們講過道了,一時入神為這些少年人解惑,這一講就是兩個時辰。夜幕星河,漸入深夜,才被容荒打斷:“好了,很晚了你們該回去了。”眾人這才醒過神,少年們無意間和長廊下回首的容荒對視上,俊美異常的男人長眸底下帶著一股子不愉的戾氣,手裏隨意轉著朱筆,如瞥死物般掠過少年們。少年們霎時打了個寒噤,敏銳察覺到危險,連連和沈越山告辭散開。他們早就聽其他人說過了,沈長老挺好說話,可沈長老的義子,那位突如其來的小師叔……不太好惹,能躲盡量躲。那些去過天府大會的幾乎都是這個說法,今日一見,果真如此,真懷疑他們如果走得再慢一點,就會被小師叔一腳踹出天汀洲。……沈越山用帕子擦著手,“你和他們置什麽氣,一幫剛入道的孩子而已。”“孩子?一群能生孩子的孩子?”容荒慢悠悠道:“一個兩個我瞧著就討厭。”沈越山輕輕瞥了他一眼:“好了,閉嘴。”他視線掃到長廊下那兩筐紙人,揉了揉眉心道:“忘了叫他們把這些紙人一起帶走了,罷了……下次。”很難得講這麽久的道,沈越山感覺到有些疲累,進屋倒了杯茶水正要喝,另一隻手就從背後伸過來截住了他的動作,捏住了他的手腕。容荒手掌修長,輕輕就能將他腕骨一圈完全籠住,甚至還有富餘,感覺到背後貼來的炙熱胸膛,沈越山微微一頓。“即便天熱也不能喝涼的,你這身子本就不好,還貪涼,一會不盯你就差點喝進去了。”容荒從後麵擁來,圈著腕骨的手往上一滑,轉而將掌心完全帖在了沈越山握住茶盞的手背,鬼息環出慢慢把茶水變得溫熱。茶一熱,他就收回了手,輕笑:“喝吧。”沈越山手肘往後一撞試圖把人推開,可惜容荒紋絲不動,不受任何影響,甚至俯首低頭將下巴搭靠他的肩上,死皮賴臉貼得更近了些。“越來越放肆了。”沈越山麵不改色覆眼喝一口茶水,淡淡道:“有時候我真不明白你到底想做什麽。”容荒憎惡天道,憎惡蒼生,是一個極度危險的惡鬼。惡鬼沉淵,天命之言,逐亙誕生上古,洞察過去窺探未知,所以它所占卜出的‘天命’絕非虛構,是必然。就是這樣一個窮凶極惡的惡鬼,卻在被他戳穿身份後依舊留在他身邊,做足了孝順模樣,端茶倒水樣樣不落。沈越山從不懷疑天命卦象。但他卻越來越看不懂容荒,又是種地,又是裁衣,又是洗手作羹湯,莫非是真心喜歡?直到今時今日才忍不住問出聲。容荒低笑一聲,“你當真不懂?”他扯開衣襟,拉過沈越山的掌心貼到了心口。冰涼的掌心貼到炙熱的肌膚上,沈越山指腹摸到一些觸感,微微一頓低眼看去,心口處有一條細長的痕跡。這道痕跡,以前或許很猙獰但現在早已痊愈,以容荒的能力完全可以祛除痕跡,卻一直留著,從淡淡細長的一條疤,足窺得曾經被穿心而過的慘烈。沈越山一怔。這是似乎是之前他與容荒同歸於盡時,行露所穿過的地方,那一劍他竭盡全力,絲毫未留手。“實在不放心,你大可以再捅我一劍。”容荒死死按住沈越山的手不讓抽離,視線牢牢鎖定沈越山,神色陰鷙情緒似有些失控,朝沈越山逼近,嗓音低啞道:“不必為了你的蒼生刻意試探,若我真要動手,這天底下沒人攔得住,我不在乎他們,我隻在乎你。”他好像十分生氣,眉眼間壓不住的凶戾邪性,聲線冷沉得可怕,瞳孔之中浮出一些詭秘的絳紫色,那是惡鬼本相曝露的跡象,鬼息安耐不住在周身卷湧,幾乎連沈越山一塊也包裹了進來。沈越山眸光觸動,愣愣的與容荒對視,心底說不出是什麽情緒,隻覺得心跳速度好像有點不正常。他撫了撫容荒發頂,輕聲道:“你在生氣?”容荒神色間的戾氣散了些,依舊不肯鬆開沈越山的手,道:“嗯,很生氣。”“等等……你誤會了。”沈越山無奈道:“其實我的意思是……如果你真的很喜歡做飯,我到無念宗裏麵找幾個手藝優秀的弟子來教你,後院那些藍鈴花剛栽下去就死了,另外還要學一學怎麽侍弄花草,嗯……你覺得呢?”他看著容荒的眼神坦然,很平靜,根本沒有其他隱含的意思。況且他早就知曉容荒會顛覆世道,又何必多此一舉去試。屋內燭光搖曳跳動。昏暗之中,燭光從旁落在沈越山眉眼間,似乎渡上一層柔和的神色,微垂的長睫在眼瞼映出一道扇形的陰影。“……下次不要和他們講那麽久的話。”容荒身上悄無聲息的盡數斂去,聲音低沉道:“我不喜歡。”沈越山有些好笑的看著容荒,“所以你是故意發脾氣?”什麽蒼生試探,統統都是容荒自己編出來的鬼話,完全就是在逗弄他。“算是吧。”容荒笑著鬆開沈越山的手,又在疤痕處點了點,道:“但是這裏真的疼。”他想湊近些,卻被沈越山一指點住了眉心,微微波動的靈力阻隔了他往前靠的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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