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死泉救一人,男,年十二,壯碩非常,心口雙色火印胎記。該人不詳,應遠離。同年十二月。異獸突襲村落,毀傷大半,被救者不知所蹤。“胎記。”沈越山指尖在字上點了點,道:“記得當年我和胖墩打架,扯過他的衣領,他心口就有個火印胎記,一半是黑,一半是紅。”所以,雙色火印胎記對得上。容荒目光落在‘下落不明’四個字上,沉吟道:“……已經過去幾百年,恐怕難找。”沉默了會兒,沈越山頷首低聲道:“是有些難,但要去。”這是三娘子留下的唯一血脈,是濟世鎮唯一活下的人,雖然不知他是以怎樣的方式,從千裏之外的濟世鎮,出現在山穀村落的不死泉。就算已經死了隻剩屍骨,也該帶小胖墩回家。不過……查看過往難免要動禁術,傷及神魂。他視線輕輕落到容荒身上,覺得動禁術這件事還是先別告訴容荒了。隻是還沒隔半日,一隻紙飛鶴便風塵仆仆的飛來,沈越山伸手紙飛鶴停在了他的手背。乍然間紙飛鶴動了動,散做熒光,編織的巨大囚籠如山般出現在麵前,鮫人族淒厲慘狀一幕幕呈現,被困受傷的鮫人三千餘名全部堆疊像是死魚般堆在囚籠之中,所淌下的血水匯成一條細小溪流。海長鈺高高坐在囚籠之中的最上端,分明隻是虛影卻仿佛能看見他一般,深邃的眼眸直勾勾盯著他,無聲做了一個口型“你信的人,有心魔。”第50章 怎麽會生出心魔?鍾離寂是個什麽樣的人。沈越山一直認為。雖然鍾離寂此人冷漠無情, 但他心係蒼生,不飛升不證道,終年居住饒月峰星辰殿, 以逐亙推演有可能發生的災難,守護了整個修真界的安危幾千年,對蒼生世道盡職盡責。沈越山理解鍾離寂, 明白他的顧全大局。所以即便他在怎麽厭煩庚辰仙宗,不想與過去的人有過多瓜葛,也信鍾離寂會妥善處理後續,會庇護人間世道。可他萬萬沒想到,鍾離寂不但對鮫人一族趕盡殺絕,還把濟世鎮的百姓也牽扯進來。縱使太上忘情劍道是以無情聞名於世,也斷然不會如此殘忍暴虐。沈越山抬眸, 看著影像之中,立於海麵將逐亙化作星辰大陣,把鮫人一族逼出海麵的鍾離寂。眼看他揮劍斬了許多鮫人,冷漠的把所有鮫人如牲口般裝入囚籠。鎮子裏那些居住廟宇不願壓製血脈的半鮫則被就地格殺, 前來阻止半鮫被殺的人則被一次次推開,最後被處刑弟子拍成重傷倒在一旁不省人事。……以前的鍾離寂不會這樣牽連尋常人。沈越山神色淡漠, 靜靜凝望影像,眸中沒有任何情緒波動。鮫人一族屬魔族,一族遷移至人間,以全族之力妄圖釋放魔族出天外天,動用千年一次的逆天魘術想要改寫過去, 鮫人沒有一個無辜, 海長鈺應該早有準備,因此他不同情。但他想不到的是, 鍾離寂會放任弟子對尋常人動手。那些與魔族,與修真界無關的普通人,根本受不住修煉已久早早入道的仙修的輕輕一掌。而且……心魔?他看著鍾離寂站在劍端,負手則立冰冷的模樣,眉頭輕輕蹙起。素來無欲無求,庇佑修真界的玉黎仙尊……怎麽會生出心魔?*為了困住鮫人所編織的牢籠很大,避免鮫人族蠱惑底下弟子,秦懷易並未先行回到庚辰仙宗,而是和牢籠一起前進。囚籠被百名弟子押送,這樣巨大荊棘牢籠隻能集眾弟子合陣齊送,離不得人,中途累了便集體歇宿在驛館。距離魘陣破除,識海當中多出一段關於魘陣之中的記憶,已經過去了半個多月,秦懷易還在押送鮫人暫時脫不了身,卻每分每秒每時每刻都在想著師兄。他很想見師兄。見一見那個,一直包容他,總是耐心教導他的師兄,是他蠢笨總要聽信旁人的挑撥。明明知道師兄根本沒把這些身外之物放在眼中,他卻要因一些虛無縹緲的東西,對師兄生出隔閡。最後鑄成大錯。可秦懷易還是不明白,為何以前錯了那麽多回,師兄都能寬恕原諒他,為何就這一次如此絕情,見都不肯見他。失去師兄的五十多年來他也一直飽受折磨,師兄難道不能理解他嗎。回想起魘陣之中,師兄姿態漠然疏冷,拒絕將劍給他的模樣,莫非還是因為靜蟬劍的緣故。隻要把劍送還給師兄,師兄一定可以消氣,等把鮫人送壓水牢獄,他就去找師兄。“可以的……可以的……”秦懷易躲在房間裏喃喃自語,平日肅冷俊俏的麵龐變得有些癲狂,如寒星般的雙目望著虛空出神,有些頹然更多的還有焦躁,隻能靠自言自語不斷的說服自己。師尊曾經囑咐過師兄,要好好看顧教導他。乍然間,秦懷易眼眸亮起,抬首神色隱隱有些興奮,宛若抓住了根救命稻草活了過來,低聲道:“對啊,還有師尊……”無論是閉關前的囑托,還是飛身失敗的臨終之言,師尊都有留下讓師兄好好照料他的話。所以師兄……絕對不能拋下他。可另一個人卻快他一步,來到了天汀洲的竹苑。……或許是自小養成的習慣,沈越山做事一向講究先後順序。無念宗那幫弟子們的道法還未完全講透徹,以及傀儡紙人還差兩筐沒有疊完,他看完紙飛鶴帶回來的影像,便重新坐回後院,煮一壺茶,監督容荒種藍鈴花。先前養的藍鈴花枯萎了大半,要重新種。不過容荒說後院風大,要去砍點樹回來做個擋風的花架,所以要先把種藍鈴花的事擱置。因此現在容荒不在竹苑,天汀洲樹不夠粗,無念宗要數山門蒼穀峰的樹最為壯碩,他這兩天每日都會去蒼穀峰砍樹,還從山頂搬回來幾顆高聳的紅楓移植到後院。而這兩天,沈越山既沒有向庚辰仙宗發出消息,也沒有去處理卷宗準尋小胖墩的下落。他心底有種淡淡莫名的感觸,說不上平靜,卻也沒多少憤怒。沈越山知曉,這是無情道在克製他的感情。或許他先前有過生氣,有過著急,可他所有情緒僅僅在喝了一口茶的瞬息之間,便完完全全一點都感受不到了。仿佛是在深深的湖泊之中投入了一顆小石子,掀起一點淺淺漣漪後,又恢複了往日平靜,沒有激起任何一點風波。他按部就班,還是和從前一樣,坐在那裏疊紙人,慢條斯理的煮茶,決定疊完紙人再去處理另外的事。茶水烹出的一點濃白煙霧升起迷住他眼前的風景。沈越山走神了。他修長的十指當中還捏著一隻疊到一半的紙人,視線虛虛的盯住一截房簷延展含苞待放的淩霄花枝,目光沒有聚焦,就這樣呆呆坐著。等回過神來,他又低頭疊起紙人,折了兩下不成形後,才猛然發現順序折錯了,又重新拆開來再折。茶壺在小爐子上沸騰,滾得冒出灼熱的氣息,讓霧氣更加濃重,沈越山覺得煮得差不多,應該要倒一杯出來晾著細品。但他看著那滾沸的茶水,又出神了。其實他什麽也沒想,也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莫名其妙就開始走神發呆,算了算……今天第三回。平時沈越山的模樣就很唬人,一瞥一睨皆是神情淡漠情緒不顯,即便身軀孱弱,神色間掩蓋不住那股病氣,舉止清雅不徐不疾,每個動作規規矩矩,從頭到腳泛著精致冷漠。一旦走神,眼中那一點淺淺謙和的笑意也散了,周身氣息顯得愈發雋冷疏離,仿佛拒人於千裏之外。殊色無雙的麵容,以及眉眼間揮之不去病懨懨的神態,驚顫之餘,竟讓人覺得有些驚心動魄的破碎感,不忍打攪。察覺到有人悄無聲息靠近,沈越山頓然清醒,透過茶水沸煮的霧氣,目光直直落到出現在後院新種的紅楓大樹旁,那道冷白的身影上。靜默須臾。他眸色淡漠無波,語氣微寒:“玉黎仙尊,這裏不是你該來的地方。”第51章 蝕骨入髓,鳩飲止渴後院空曠。紅楓樹下, 鍾離寂便立在那兒,也不知來了多久,看了多久, 負手而立身環星辰虛影,俊美的麵龐眼眸沉冷,神態威嚴冷漠。但沈越山總覺得, 鍾離寂身上似乎發生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變化,分明還是和以前一樣冰冷無情的模樣,卻又好像有哪裏不同。他見鍾離寂開口,空蕩低沉的聲線響起:“你既願出手解開魘術,心中必然還留有世道,又何苦委屈自己住在這裏,回去後我會向修真界明訴你的存在, 庚辰仙宗的宗主依舊是你。”“不必了。”沈越山淡然道:“我如今過得很好,並且將魘術改做魘陣的人也並非是我,隻是恰好撞上這件事,席玉江篡改魘術方才借了我的靈力, 故此魘陣的主宿人是我。”魘陣是以記憶為鋪墊化成的幻境,而幻境所針對的目標, 在修真界內都叫做主宿人。被拒的鍾離寂神色不變,冷道:“你當真以為,你身邊那個惡鬼,對你是真心的不成?”沈越山語氣平平:“是否真心不重要,我總歸不會在養出第二個秦懷易, 他目前很乖順, 是個好義子,若有一天他真做出忤逆之事, 我會親自動手處決他,不勞玉黎仙尊費心。”即便知道容荒就是那個混沌之中的惡鬼,他的態度還是一如既往,不在乎容荒的過去,不在意能不能養熟,他所要不過是一個孝順乖巧的好義子。或者也可以說。他羨慕紅塵人間的一切,重新活過來之後,就想和尋常人一樣,去試試平常人家的父慈子孝闔家歡樂是什麽樣的感受。所以他對容荒管束不多,就算他有時候不習慣和人挨得太近想獨處,幾次三番都無法趕走容荒下榻也不要緊,他一直縱容。因為他瞧見很多人家的父子,相處模式往往都是無比親近,睡在一張床榻上想來也是正常。除了洞天鏡花水月,容荒在他唇上突如其來的撕咬。沈越山依稀還能回憶起,雙唇交織間血腥味彌散之時,被完全還回來的靈力,其實他覺得這個舉動不太妥帖,明明可以有更好的辦法把靈力送還,容荒偏要這樣冒犯,不過這也並不值得他去計較。還有那句‘大可以再捅我一劍’的話,心跳總會不正常的輕緩加速跳躍,但卻掀不起太大波瀾。沈越山認為,這大概就是人間常說的父子親情,他感受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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