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山晚稍怔:“…什麽意思?”他並不覺得鬱睢是怕他急功近利出岔子,而是“飛升”這個說法, 鬱睢是不認同的。“因為這世上根本就沒有飛升。”鬱睢語調慵懶, 隨意的一句話就打破了所有修士的幻想:“你想要通過修行青春永駐長生不老,甚至不死不滅, 隻要天賦夠再足夠努力, 這些都可以做到。但如果是你們人類口中那種上天庭位列仙班的飛升, 根本就不存在。”“這個世界再往上, 就沒有世界了, 這就是最高的世界, 不過要是想要往下,就還有世界。”這話對於一個正常人來說, 都是極其衝擊世界觀的, 甚至會懷疑鬱睢是不是在這裏麵關瘋了, 在說胡話。可陳山晚卻是瞬間明白了鬱睢的意思:“…你的意思是,對於別人來說, 我們這兒就是天庭?就好比把所有世界都看做一層層的天, 而我們這裏是最高的那一層?”鬱睢微頓:“你也可以這麽理解。”琢磨了一下:“你還別說, 你這麽理解可能更好, 畢竟底下世界的文化全部都起源於這個世界。他們的文字、語言,全部都起源於這個世界。就好像你們說的‘神賜’,對於底下的世界來說,你們其實就是神,是仙,是傳說。”陳山晚第一時間沒說話。鬱睢低笑:“怎麽?小道士,世界觀受到了衝擊?還是不敢相信?”陳山晚實話實說:“不是,我隻是在想,如果你說的是真的的話,那所謂的飛升是什麽?”“飛升是你們人類定義的概念。”鬱睢有點意外陳山晚居然信,而且還接受得這麽快,但想想陳山晚這個性格,又好像沒什麽值得詫異的:“天庭、位列仙班,也都是你們人類提出來的,世界規則有告訴你們有這個東西嗎?飛升的人有像雜書裏說的那樣被天兵天將點上去嗎?”陳山晚:“但據記載,是有金光的。”“那是因為他變成了世界規則的一部分,你們也可以理解為天道的一部分,這就是所謂的飛升…和修士死了後會變作天地靈力的一部分,對這個世界影響不大不同,飛升是成為世界規則的一部分……也算是有點用吧。”鬱睢語意晦澀不明,好像有幾分譏嘲,但又似乎很平靜,如果真的細細糾結品下來,就會發現這是一種超脫俗世的漠然。像是一個世界的圍觀者,站在局外人的角度淡淡闡述著關於這個世界的秘密。“回饋世界,天地靈力會濃鬱很多,如果碰上天地靈力的輪回盛期,就會直接開啟你們所謂的黃金時代,但要是衰敗期,也就是讓天地靈力濃鬱一點,催化一下盛期到來的時間。”當年的黃金時代,就是因為□□活下來的那十幾人裏,那位女智者飛升了。鬱睢所說的“盛期”和“衰敗期”,都是陳山晚沒聽過的,但鬱睢這麽提出來了,陳山晚就能夠猜到是什麽意思了,更別說還再給陳山晚解釋了句:“天地靈力的濃稀是有周期循環的,類似於日升日落,隻是天地靈力的這個輪回期時間要長很多,算算日子……可能下一個盛期就在兩百年後吧,也快了。”兩百年,兩個世紀。一個人的平均壽命是70歲。但對於鬱睢來說,兩百年可能真的就是眼一閉一睜就過去了。活了太久。陳山晚:“照你這麽說…我有幾個問題。”鬱睢總是很樂意為陳山晚解答他所有的問題:“你問。”“那為什麽曆史記載裏沒有底下世界的人飛升上來?還有你是怎麽知道的?”畢竟那些妖邪也是妄想著能夠飛升的。是兩個不怎麽意外的問題。鬱睢勾了下嘴角:“因為底下世界不可能存在飛升,他們的靈力稀薄到連像你師兄他們那樣的修行都做不到,哪怕研究出了心法,練的也隻是心境,而不是神魂。至於我是怎麽知道的……”微頓:“因為我和你們都不一樣,我從有意識起,就與天地有著若有若無的聯係。”這世間是沒有飛升,但有成神的說法。本身就是世間所有的惡孕育而出的邪祟,的“命”來源於天地。而陳山晚是世界規則為誕生出來的宿敵,有兩個選擇,要麽被他殺死,要麽吃了他成神,從此世間一切惡流入的“身體”裏,都能得到淨化,也不用再遭雷劈。但要是陳山晚殺了,陳山晚就能成神。可以阻攔世間的惡再誕生出意識,從此世間再不會有這種不算生靈,卻又在人世肆虐的存在。隻是……鬱睢意味深長地笑了下:“我從前覺得世間萬物生靈皆是平等,後來隨著時間的增長,才發現天道可能確實偏愛人類的,人類也確實與其他生靈不一樣。”陳山晚:“?”他莫名:“你怎麽突然這麽感慨?”鬱睢:“花草樹木與動物想要追求‘飛升’,都得先修煉成人形,它們需要花費千年、上萬年才可能修煉成人,而在這之前,它們的命就是掌握在人類手裏的。人類想要修行,比這些東西都容易得多,而且隨著時代的進步、科技的發展,這個世界終究會被人類掌握在手中。”陳山晚坐在井邊,聽到這話,很平靜地回了句:“我不這麽認為。”他仰頭看著天空:“你太久沒出去了,所以你不知道,你說的這些用現在的術語,是被統稱為‘大自然’。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大自然可以承載人類在其中生活,也可以讓人類覆滅。”“在人類看來,人類確實有支配花草樹木還有動物的權利,但你怎麽知道,在整個的大自然看來,它們沒有支配人類的權利呢?”陳山晚輕笑:“畢竟人類沒有這些,就會死。”陳山晚:“至於修行……”他微頓,低低地說了句:“我有時候覺得,做人可能還不如做一棵花花草草。”擁有靈智,就會擁有有靈智的煩惱、爭鬥。陳山晚輕聲:“萬物永遠是平等的。”井裏一時間沒有聲音。陳山晚也沒有催促鬱睢非要給個回應。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山裏起了涼風,陳山晚把衣服拉鏈拉上。鬱睢看著井口處能夠看見的一點陳山晚的背影,那麽小小一點,可以想象得到陳山晚的身形是清瘦的,可以想象得到那張臉長到現在大概是什麽模樣。那雙鳳眼,既有透徹的疏離,也會有憐世的神性。是漂亮的。……要是比起現在這樣想想,能真正看到就更好了。“…我還是第一次看見真的這麽堅定萬物平等的人類。”鬱睢低笑:“阿晚,你還真是特殊。”聞上去都更香了。陳山晚不以為意:“那是你見得人少了,也是你和人聊得少了。”他有點好奇:“你沒被封起來之前,有和人聊過嗎?”“聊過。”鬱睢說:“但也僅限於‘過’了。”陳山晚笑:“那我豈不是你交的第一個人類朋友?”鬱睢稍頓。朋友…嗎?跟宿敵做朋友……小道士的心未免也太大,太軟了吧。鬱睢稍稍垂眼,闃黑的眸中有不明的神色在流轉,最後淌入的心底,悄悄地埋下一顆種子。陳山晚真的是遇見過的最特殊的人類。第一個和邪祟論道的,第一個聽邪祟說了這麽多,也不覺得是蠱丨惑他,擾亂他修行的。也是第一個……拿這樣的邪祟當朋友的。自誕生起,人們就都敬、畏,厭也求。被當朋友,被送禮物的感覺還真的有點不一樣。“你說是就是吧。”鬱睢一副無所謂的口氣:“你說我們是什麽關係都行。”陳山晚:“……”鬱睢也不是第一次展露出這樣的態度了,偶爾就會這樣,陳山晚已經差不多習慣。就是今天這話,讓陳山晚實在是忍不住。“說得好像我說我是你祖宗你也認一樣。”鬱睢:“?”輕哂,慢悠悠的語調好像帶了點朋友間熟稔的嘲弄,又似乎是身為年長者的縱容寵溺與逗弄。“行吧。”笑著說:“小祖宗。”【作者有話說】嘻嘻嘻嘻嘻嘿嘿嘿第80章 神9陳山晚用鑰匙打開禁閣的門時, 腦子裏還是鬱睢那一聲。他搓了搓自己的手臂,有點說不上來的感覺。好像毛骨悚然。好像惡寒。好像……是更為複雜說不出的感覺。陳山晚晃了晃腦袋,把這些繁雜的思緒全部扔出去, 憑空寫了個咒文,禁閣內驟然亮起略顯昏暗, 但剛剛好可以照亮禁閣, 又不會太刺眼的光。光照亮了禁閣內的模樣,也讓陳山晚的腳步停了停。和他想象中的書籍不一樣, 禁閣內雖然也有紙質書,但更多的是卷軸和竹簡。更重要的是……禁閣裏的書都是胡亂堆起來的, 的確有架子, 但是從書架的堆放程度來看,也可以看出來書架上的書多半都沒有歸類過。陳山晚無聲輕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