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待室裏,光線明亮,室內一塵不染,空氣中充滿茉莉花氣味的清新劑味道。牆壁上嵌有一個全息投影器,坐落在它旁邊的是一個葡萄綠的釉麵花瓶,瓶中插著三兩枝雛菊。花瓶旁邊還放著一頂軍帽,上麵鑲有一排閃耀的星星。那是湯校長的帽子。湯校長身穿一身黑色的製服,上麵綴以金色的飾邊,鞋子則是一雙黑色的厚底皮靴。他坐在雪藍色的沙發上麵,輕鬆一笑:“為了順應民意,你看我這沙發和皮靴,都改成人造革了。”在太空上,他們依舊改用什麽用什麽,但在地球上,軍部從上到下都沒人穿赤脊蟲殼之類的動物材料了。坐在沙發對麵的是雲辰。雲辰的腳上穿著一雙羊皮皮鞋,聽到湯校長的話後,眉尖若蹙:“那麽說,我也該改穿人造革了。”湯校長笑著說:“這是你的自由。”雲辰心裏知道這可不是什麽自由。湯校長故意提起這個話題,就是在點自己吧?雲辰卻也沒繼續這話題,隻是四處張望,問道:“危衡呢?”湯校長回答:“他去執行任務了。”“還有什麽任務需要他去執行?”雲辰嘟囔道。湯校長但笑不語。雲辰想到這個可能涉及什麽軍事機密,便不問了,又說:“可是,為什麽會有人刺殺我呢?”湯校長開口答道:“我們正在調查,初步懷疑這起刺殺是針對危衡的,隻是因為某些原因突然改變了目標。”聽到刺殺是針對危衡的,雲辰變得緊張又氣惱:“這也太荒謬了!危衡可是人類的英雄,為什麽要刺殺他?就因為他穿了一雙皮鞋嗎?”他臉上滿是怒容,眉頭緊皺,嘴唇緊緊咬著,他整個人都緊繃著,像一張弓。湯校長給他倒了一杯茶,微笑著遞給他,示意他放輕鬆:“你也看到了,那把槍的威力如何?用它來刺殺危衡,你認為會成功嗎?”雲辰臉上的怒氣漸漸變得模糊,漆黑的眉頭也開始舒展,代替了之前的憤怒,變成了疑惑,他的眼神也慢慢的柔和下來,似乎在嚐試理解這一切背後的真相:“對啊……那槍對危衡而言是不痛不癢的。”對於背後的原因,湯校長大概猜得八九不離十。但他不打算跟雲辰分享這個想法。湯校長輕鬆一笑,聳聳肩道:“這隻是一個無關緊要的組織,裝備有限,情報不足,派了一個不入流的殺手來執行這個任務。一切不足為懼。你大可放心。”湯校長背靠在沙發上,看起來氣定神閑,言之鑿鑿。這老油條還真的一下把雲辰給忽悠住了。雲辰的心也跟著放鬆下來。湯校長又轉而說道:“你提早出現在公眾的視野裏,那我原來的計劃也用不上了。而且又碰上了刺殺事件,我的建議是你們即刻回國,就不去看流星雨了。”“不看流星雨了?”雲辰看起來還有點兒失望。湯校長裝作看不出雲辰的失落,說道:“你們還是早點回國更妥當。”這時候,門打開了,危衡走了進來。他本來神情冷峻,在看到雲辰之後,臉色又柔和許多:“你也在。”雲辰站起身,對危衡說:“湯校長讓我們早點回國。”危衡點頭:“我也是這麽打算的。”聽到危衡這麽說,雲辰便也聽從湯校長的安排,不再考慮看流星雨的事情了。湯校長看了看危衡,又對雲辰笑道:“進了一批新茶,太空培育的。我讓秘書拿給你去品一品。”雲辰也是話頭醒尾,知道湯校長這是支開自己,必然是有什麽機密談話要和危衡進行。雲辰相當懂事地點頭說好,主動離開會客室,把空間留給湯校長和危衡。看到雲辰離開,危衡的臉色又趨於冷峻。湯校長問道:“從那個殺手嘴裏撬出什麽了嗎?”“幾顆牙齒。”危衡淡淡道。湯校長一怔,道:“我說的不是這個……我是說……有沒有得到任何有價值的情報?”“沒有。”危衡答,“他對黑巴克很忠誠。”聽到“黑巴克”三個字,湯校長眼睛一眯:“你覺得是黑巴克?”“個人判斷。”危衡答道。湯校長長籲一口氣:“我們也懷疑是他。”危衡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這四個字說得簡短有力,但又意味不明。湯校長卻感受到一股寒氣從腳底騰起,他忙伸手作出一個阻止的姿勢:“你知道,玫瑰家族還是不能隨意招惹的。”危衡道:“我的老婆才是不可以隨意招惹的那一個。”湯校長早就習慣了危衡一臉冷峻地滿口“老婆”“老婆”,聽到危衡這麽說,滿臉無奈:“我的意思是,你起碼要拿出對付達西的聰明勁兒,手段圓融一點兒,別給人留下話柄。”危衡道:“事到如今,我已不需要手段圓融。”湯校長一怔,嘴角微微有些僵硬。大約是不願意讓氣氛沉重,湯校長玩笑似地說:“你這麽狠,但老婆倒是不害怕你。”“或許是因為,”危衡道,“我的刀口從不向內。”別人看到的是危衡的刀鋒,麵對雲辰的,卻總是刀把。一般人自然是不會害怕刀把的。湯校長想,要是雲辰膽子大一些,或還能握著刀把揮舞刀鋒大殺四方。如果湯校長是他的話,想必會把危衡物盡其用。但轉念一想,或許正正因為雲辰不會把危衡看成一把狂刀、一件器物、一個兵器,危衡才願意授之以柄,倒持利刃。從湯校長那裏離開之後,危衡便與雲辰一起回羅莎莊園,與羅莎夫人客氣告辭。得知他們要提前回國,羅莎夫人其實也沒有太意外。畢竟,她也聽說刺殺的事件了。羅莎夫人也大約猜到幕後黑手是黑巴克。黑巴克有意針對危衡,這一點誰都很清楚。既有手段又有動機謀劃刺殺的,除了黑巴克,幾乎沒有第二個人選。但即便黑巴克手眼通天,也無法把手伸到國內。危衡選擇帶雲辰回國,也是很合理的選擇。羅莎夫人作為主人,還是遵從禮儀地客氣挽留:“最近天氣不錯,還有流星雨可以觀看,你們為什麽不多留幾天呢?”雲辰也客氣回答:“多謝您的盛情,但我們出來也太久了,還是應當早點回去。”羅莎夫人覺得適當的客氣也差不多了,便不再挽留,卻又說:“奧斯汀也想去亞洲,你們可以一道。我們羅莎家族的私人飛機又安全又舒適,倒是很合適你們出行。”雲辰好奇問:“他也回國嗎?回去做什麽?”羅莎夫人掩嘴笑道:“他不是在那兒收購了一家媒體公司嗎?我說他可不能那麽任性,以為買公司是跟買衣服一樣可以買回來就束之高閣的嗎?他也該學著管理一家公司了。”雲辰這才想起來,在臨出國之前,他工作的公司可是被奧斯汀豪氣買下了的。現在看來,奧斯汀還成了雲辰的老板了?奧斯汀也是為了出一口氣,把雲辰的公司給買了。沒想到,媽媽居然逼他去當ceo。奧斯汀現在真是欲哭無淚,才知道原來家裏有錢也不是可以什麽都隨便買買買的。回程的時候,雲辰還是坐上了奧斯汀那輛鵝蛋飛機。然而,在雲辰上飛機的時候,危衡卻沒有跟來。危衡隻道:“我還有一件事情要辦,等辦完了就會趕上你的。”聽到危衡這麽說,雲辰大感意外:“我們坐的是飛機,你怎麽趕上?”人間兵器難道還會飛嗎?危衡卻道:“我會坐最新軍用高超音速飛機回去,說不定會比你還早到家。”雖然奧斯汀家的鵝蛋飛機是超音速飛機,但和軍用最新一代的高超音速飛機比起來還是很慢的。奧斯汀聽到危衡坐的新飛機,便來了新鮮勁:“那麽厲害?是多少倍的音速?我也能坐坐嗎?”“你不能。”危衡果斷回答。奧斯汀道:“有錢也不能嗎?”語氣裏充滿“有錢居然不能為所欲為”的疑惑。危衡便答:“你的身體承受不了。”聽到這個答案,奧斯汀立即認命,不再糾結,隻說:“不是錢的問題啊,那確實沒辦法了。”奧斯汀和雲辰便坐上鵝蛋飛機,舒舒服服地回程。銀玫瑰莊園的夜晚,寂靜寧靜,隻有一點微弱的燈光照耀著廊柱和花園的輪廓。在高度智能化的今天,機器管家幾乎能取代人類管家。但銀羅莎這樣的家族還是堅持雇傭人類仆從。就像比起耐磨耐用的人造革,黑巴克還是更堅持穿著嬌貴柔軟的羊皮鞋一般。莊園的老管家穿著一件挺括的灰色西裝,綴著一副金色胸針,臉上帶著一絲微笑。黑巴克坐在弧形椅子上,看著花園的草木,淡聲問道:“危衡他們離開歐洲了?”老管家點頭答道:“是的,危衡與他的伴侶乘坐奧斯汀的專機離開了。”黑巴克從鼻腔發出一聲輕蔑的嗤笑:“奧斯汀還真的遺傳了母親的軟骨頭。”他對羅莎夫人奉承改造人和軍部的做法非常不滿,認為十分的有失身份。老管家不會對奧斯汀或羅莎夫人作出任何評價。因為他知道,黑巴克雖然對奧斯汀很不客氣,但卻不容許老管家這種“下等人”批評其他貴族這種“上等人”。換句話說,這兒隻有黑巴克有資格批評奧斯汀母子,老管家要是議論奧斯汀母子,那就是僭越冒犯。老管家便語氣和緩地轉移話題:“危衡似乎很保護他的夫人。如果他知道這件事是您策劃的,不知會不會做出對您不利的事情?”“難道我還會怕他嗎?”黑巴克冷漠地說,“說得好聽,他是軍部研發的人間兵器,說得難聽點,他就是軍部養的一條狗。軍部可把他拴得死死的,讓他打仗就打仗,讓他結婚就結婚,讓他向東,他絕不往西。他這樣的狗,真的敢咬人嗎?”老管家遲疑道:“可是達西少爺的事情……不是證明了他並非完全馴服嗎?”“不,正正是因為達西的事情,我才知道他膽子不大。”黑巴克笑道,“他隻敢使用那種迂回的伎倆。可見他根本是一個沒種的家夥。”老管家臉露疑惑:“既然您相信他是馴服的犬,為什麽還……”老管家一時間選擇不出合適的詞語。但沒等老管家把話補完,明白他的意思的黑巴克便回答了:“因為他的存在本來就是一個錯誤!”老管家似懂非懂,但黑巴克沒有繼續解釋,隻是漠然把玩著手上印著銀玫瑰家徽的戒指:“既然他是狗,我是人,那我對他,自然是想打就打,想殺就殺。”突然,花園的警報突然開啟:“非法闖入!警報!非法闖入!……”老管家嚇了一跳,但下意識不認為有什麽威脅,隻當是什麽飛鳥之類的東西誤觸發了警報這種誤報常有發生。黑巴克也是這麽想的。放眼全球,誰敢動他?黑巴克懶洋洋地打了一個哈欠,但在這一刹那,耀眼的藍光突然射出,伴隨著一聲刺耳的嗡嗡聲,讓他的表情瞬間緊繃起來。他下意識地向後躲閃,但是他太晚了,超低溫的氣體已經向他噴射過來。一道冰霜般的射線擊中了他,他瞬間被液氮冰凍,就像是在瞬間被石化一樣。他的表情和身體都定格在了原地,連一滴汗都來不及滴下。一絲絲白色氣體從他身體上冒出,他慢慢地被冰封了。周圍的空氣也開始凝固,形成一片寒冷的冰霧。黑巴克身上的冰層越來越厚,像是一座冰雕一樣靜靜地立在那裏,隻有他的眼睛還微微顫動著,透露出他的驚恐和絕望。站在旁邊的老管家,看著這一幕,感受到一股難以抑製的恐懼。從刺殺發生到結束,無論是老管家還是黑巴克,都不曾看到刺殺人的身影。仿佛刺客是一個幽靈卻是能被全球最前沿最嚴密的安保係統所監測到的幽靈。可惜,這個警報卻在一切發生之後自動解除了。槍擊過後,警報聲也戛然而止。沒有了警報聲,整個花園恢複沉寂。仿佛剛剛響徹花園的警報隻是又一次被飛鳥觸發的誤報。奧斯汀的豪華大鵝蛋卻依然在平穩地飛行著。很快,它就在停機坪降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