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未免太荒唐了。楚晏清思緒混亂,他尚未理清頭緒,便聽到尖銳沙啞的聲音從地獄傳來,“你說得不錯!”第12章 瀕死那聲音漸漸朝他們逼近,白露心急如焚地看著楚晏清,不敢發出聲響。不過片刻的功夫,那妖道便出現在了眾人麵前,緊隨他身後的,是八個低眉順眼、眼神呆滯的道童。妖道看著楚晏清,“楚晏清,那些秘籍的確未曾焚毀,而是流傳了下來。”楚晏清不動聲色地擋在了白鬆白露與慧娘身前,挑了下眉,似乎不甚在意地說,“哦?是麽。”那妖道漸漸逼近楚晏清,他譏諷地笑了一聲,“你難道就不感興趣,這些秘籍究竟是怎麽流傳下來的麽?”體內燒灼的痛感和後知後覺的真相讓楚晏清冷汗直流,他勉強做出淡漠的表情,“無非是當年四派之中有人徇私舞弊,私藏了下來。人性如此。”那妖道眼中冒著幽綠的精光,“你倒是聰明。”話音未落,妖道幹枯的手倏地從道袍中伸了出來,下一秒便要扼住楚晏清的咽喉,楚晏清早已使不出絲毫靈力,隻憑著肉體的本能,向後一躍,避開了致命的攻擊。他扶著牆壁,大口喘著粗氣,眼神卻依然鎮定自若,仿佛今日命喪於此也沒什麽大不了,“我知道你想要的是什麽。放他們走。我來代替慧娘。”那妖道像是聽到了什麽天大的笑話,頓時放聲大笑起來,這尖銳詭譎的聲音在山洞中回旋,連砂石都在這巨大聲響下“咕咕”作響。他收起拂塵,眼神輕蔑,“楚晏清,你現在已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還要救別人?”“你憑什麽覺得現在還能跟我談條件?就憑你曾經拯救過人間?”楚晏清被聲浪震得口溢鮮血,俯身咳嗽了許久方才緩和下來。他抬起頭,渾然不在意地隨手抹去唇邊的絲絲血跡,眼神堅定,不卑不亢地說,“陰陽無極丹需要七陽一陰、八條人命。隻是這七陽隻是藥引,一陰才是關鍵。”妖道的笑聲停止,“你既知道我要的是陰魄、你如今又身負重傷,這女子我是勢在必得。”說著,他擺出架勢,眼神卻曖昧,緩緩欺身過來,“不隻是這女子,你和那兩個狗雜碎也跑不了!”楚晏清神色如常,他扯了扯嘴角,“你們找不到極陰之人,便隻能用怨氣極重的尋常女子代替,就算成功煉製出了陰陽無極丹丹,想必效果也不盡人意,未必能助你突破元嬰。”“我正是這極陰體質。”妖道聞言,眼睛中頓時閃爍出熾熱的光,“原來是你,原來這極陰體質竟然是你!怪不得,怪不得你生得這般模樣,怪不得當年……三清派會因你兄弟鬩牆!”楚晏清闔上眼睛,他深吸一口氣,再睜開眼時,安然說,“放了他們,我來做你的丹藥。”白露早被嚇得渾身顫抖,發不出絲毫的聲響,隻能用力抱緊白鬆,期待著命運的眷顧。反而是看似柔弱怯懦的慧娘,不顧落入命懸一線的境地,豁出去道,“仙君!您快走吧,不要管我們了!”妖道轉過頭來,看看篩糠一般的白鬆,又看了看慧娘,眼神玩味,“楚晏清,你還真是一如既往的愚蠢天真。你既是極陰體質,那我自然要活捉了你去煉丹,隻是他們……”“我也不會放過!”話音未落,妖道便抽出拂塵。拂塵化作白綾,從他指尖飛出,刹那間將白鬆白露兄弟二人,連同那慧娘一起綁住。楚晏清冷笑,“你如今傷還未愈,不宜進補,否則非但不會功力大增,反而會靈力錯亂,走火入魔。這點你不會不知道吧?”妖道怔了片刻,轉頭望向楚晏清,“那又如何?”楚晏清一字一句,“陰魄稍縱即逝,人死後不過一盞茶的功夫便消失殆盡,你也不會不知道吧!”妖道臉色驟變,“你什麽意思?!”這下,主動權回到了楚晏清的手上,他神色坦然,“倘若你不放過他們,我立即引爆金丹自盡。孰輕孰重,你不會分不清。”那妖道眼睛冒火,發出雷霆一般的狂嘯,“楚晏清,你威脅我?”楚晏清笑笑,“是,我在威脅你。放他們走,我自會心甘情願做你的丹藥。否則……”他“嘿嘿”冷笑兩聲,“我就算死,也一定不會讓你如願以償。”耀眼的白光從妖道指間躍出,“啪、啪”兩聲,一顆巨石瞬間化作粉末。妖道放開了白氏兄弟與慧娘,用拂塵將楚晏清整個卷住,而後對自己的手下揮揮手,說,“讓他們走。”白露聽了這話,整個人倏地放鬆下來,他用力地吞咽了一下,看著楚晏清哆哆嗦嗦地說,“仙……仙君,我……我們……”一旁的慧娘則“噗通”一聲跪了下來,“仙君!大恩不言謝,您對我恩重如山,保重!”說著,便朝楚晏清磕了三個響頭。楚晏清皺皺眉頭,稍稍撇過臉去,輕聲說,“快走吧。”白露三人離開後,妖道讓道童拿來了捆仙繩,將楚晏清綁了個嚴實,一路推到洞外。而後,妖道親自將楚晏清拽進轎子中,與自己同乘。道童抬起轎子的瞬間,伴有管弦絲竹之樂,妖道在轎中手持拂塵,施展法術,霎那間,整座四蓮山陰風大作,風雨驟起,飛鳥散盡。“起”聲音一落,轎子便“轟”地一聲離地升騰。風聲瀟瀟,吹起簾帳,楚晏清看到外麵的片片雲彩飛馳而過。轎子一路朝著西方駛去,楚晏清闔上眼睛,心中盤算著這人究竟是誰。不知怎地,在寬敞豪華的轎中,那妖道突然湊到了楚晏清身邊,他伸出幹癟的手,鉗住楚晏清的下巴,眼神狂熱,“楚晏清,有沒有人告訴過你,你這張臉……當真是比妖孽還要美?”說著,那妖道咂摸了一下嘴。楚晏清早已習慣了浪蕩無恥之人的調戲羞辱,他連眼皮都沒抬一下,隻淡淡地說,“自然有人告訴過我,而且還不止一個。”妖道心間的怒火“噌”地被點燃,他一隻手掐住了楚晏清白皙纖細的脖頸,接著一巴掌甩在了楚晏清臉上,“恬不知恥!”楚晏清的側臉傳來火辣辣的疼痛,鮮血順著嘴角向下流淌,他睜開眼睛,眼神依然鎮定,“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美不是錯誤,覬覦美麗的小人才恬不知恥。”“你說誰覬覦你?”那妖道突然像是被蠍子蟄了一般,猛地彈開,“我告訴你,少在我身上用你那些魅惑人的鬼把戲!”楚晏清的表情有些無奈,似在看一個無理取鬧的孩子,“道長,世人皆知,我楚晏清六歲便在長瀾山拜師學藝,學的是仙家正統、修得是劍術功法,至於什麽早已失傳的魔道魅惑之術,恕晏清愚鈍。”那妖道氣急,另一巴掌又要落下,卻聽到楚晏清冷冷地說,“我勸你還是老實一點,又是催轎飛行,又是大動幹戈,小心你的傷。”妖道冷笑,“你究竟在得意什麽?難道你真以為憑自己這張臉蛋能活下去?”楚晏清搖搖頭,“不敢不敢。我向來很有自知之明。”美貌帶給了他一些東西,可這些到底都是鏡中月、水中花,現在想來,他得到的還是災難更多一點。妖道從鼻子裏噴出粗氣,“哼哼”,他咬牙切齒道,“你知道就好。”捆仙繩將楚晏清死死綁住,他動彈不得,隻嗤笑一聲,接著便闔上眼睛,不再言語。轎子不知乘風飛行了多久,終於在一陣“轟轟”聲中落地,那妖道幹癟如骨的手抓住楚晏清纖細的手腕,白皙的手腕霎時紅了一圈。楚晏清無法反抗,隻能任由妖道將自己拽進府邸。楚晏清暗中觀察,這府邸布置的雅致清新,假山疊疊、流水清澈,不像是魔道老巢,倒像是江南水鄉園林如畫。穿過曲折回廊,是一座假山,妖道念了個口訣,一座完整的假山便從中間生生分開,露出個剛好能進人的洞口來。妖道一把將楚晏清推進洞中,楚晏清身受重傷,又被捆仙繩束縛,自然使不出靈力,“啪”地一聲,重重摔在地上。旋即,他便頭暈目眩,疼痛洶湧而來,他試圖運功,卻終是沒忍住,“哇”地一聲吐出口鮮血來。那妖道縱身一躍,穩穩當當地落到了楚晏清身邊,他的指尖輕輕一捏,火苗便憑空亮起。妖道勒緊捆仙繩,而後又從懷中掏出個小瓷瓶來。楚晏清神色微變,隻見妖道從瓷瓶中倒出一顆黑色渾圓的藥丸,他一隻手扼住楚晏清的下巴,另一隻手毫不留情地將這藥丸塞進了楚晏清嘴裏。接著,妖道將枯槁的手探進了楚晏清的嘴裏,強迫他將這藥丸咽下才算作罷。“尋常人困不住你楚晏清,饒是捆仙繩我也不放心。可吃了這離魂丹,就算是大羅神仙來了,你也活不了了。”楚晏清皺起眉頭,離魂丹毒性劇烈、無藥可救,人吃下後雖不會立即死去,可毒性卻會在體內慢慢釋放、聚集,待到十天之後,縱然是醫仙出手,也是救不回來的。想到這裏,楚晏清的臉上浮現出一絲奇異的微笑。這下,恐怕他真的要死在此地了。想來那胡半山並非參透天機,隻是渾渾噩噩間,平白混出個天眼來。隻是啊,他卻沒機會拆穿了。妖道看到楚晏清臉上的笑意後,莫名打了寒顫,他立馬拽緊捆仙繩,將楚宴清拖了起來,怒道,“你笑什麽?你是不是還有什麽伎倆!”楚晏清臉上的笑容更甚,最後竟發出聲響。他一邊笑,一邊劇烈地咳嗽起來,鮮血順著他的嘴角向下蜿蜒,反而更襯他雪膚花貌,詭譎驚豔,“道長,你剛剛說過了,這離魂丹劇毒無比,饒是大羅神仙來了也無可奈何。”“我楚晏清縱然名氣再大,如今卻也隻是個金丹碎裂的廢人,又能有什麽伎倆呢?”妖道勉強鎮定下來,“那你到底為什麽會笑!”楚晏清收斂了笑容,“因為我終於要死了。”第13章 殺戒聽了楚晏清的話,那妖道渾身一個激靈,一把將楚晏清推倒,他搖搖頭,喃喃道,“瘋了。楚晏清,你真是瘋了。”楚晏清又是一口鮮血吐了出來。誠然這些年裏他曾瘋過,可現在卻是無比清醒。風霜煎人壽,他終於能夠好好歇歇了。妖道冷不防地一個激靈。明明眼前這人金丹碎裂、猶如廢人,明明他已身受重傷、危在旦夕,明明他被捆仙繩、離魂丹掣肘。可不知為何,妖道卻沒由來的心慌。仿佛命懸一線的不是楚晏清,而是他自己。“太奇怪了,這真是太奇怪了。”好像每次麵對楚晏清時,自己總會平白矮上一截,思及此,妖道隻覺胸悶氣短,再不願多看楚晏清一眼。他轉過身,一躍而上,接著便傳來假山挪動的聲響,火光乍滅,洞內一片漆黑。楚晏清虛弱地趴在地上,他半眯著眼睛,隻能看到一片無際的黑暗。這妖道想的不錯,他的確不懼捆仙繩。捆仙繩的做法並不複雜,乃用百年生長之藤蔓,浸潤靈氣豐盈之活水七七四十九日,再灌以靈力法術,藤蔓便成了無法掙脫的捆仙繩。無論被捆綁之人是如何掙紮、用力,火燒、刀剪,甚至是縮骨、變幻,這捆仙繩都能根據所捆綁之人的變幻而變幻。當初剛上長瀾山時,他就時常偷偷溜下山去,為此沒少被師父、師兄責罰。那時,他的師父潤澤仙君總是會拿出捆仙繩來,將他綁在政務廳或是練功房裏,晾他個一天半日。於是,楚晏清很快便學會了化解捆仙繩的秘法。而這些,就連師父與師兄都不曾知道。想來,這妖道也是算誤打誤撞了。楚晏清捏了個口訣,捆仙繩便倏地鬆弛下來,軟趴趴地纏繞在他身上,隻隨意撥弄兩下便脫落下來,看上去宛如一段尋常麻繩。隻是,他雖得了自由,周遭卻隻有一片黑暗,身體也愈加虛弱起來。體內的疼痛仍在加劇,他能感受到生命如沙漏般一絲絲流走,血液從口中不斷溢出,而體內薄弱的靈力則抑製不住地外溢。隨著靈力的奔瀉,楚晏清更加無法抑製金丹傷口的疼痛,還有離魂丹不斷釋放的毒性。實在太疼了。他閉緊眼睛,聲音愈加粗重起來,他渾身緊繃,用力抵抗著四麵八方、奔湧而來的痛楚,縱然咬緊牙冠,仍無法抑製地大聲喘息。這疼痛愈加劇烈,他輾轉反側,握緊地拳頭不斷顫抖,眼角滑落出生理性眼淚。他忍不住在地上翻滾起來,胸前突然被一個硬物硌住,意識迷離間,他模模糊糊地抓住了胸前的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