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魔道被剿,離魂丹便已失傳。我沈燁治病救人一輩子,還從未聽過有人中這了離魂之毒!”江衍連忙起身,正兒八經作了一揖,“三清派江衍見過前輩,中這離魂之毒的是我救命恩人。前輩請看。”他低著頭,連臉都不敢抬,唯恐沈燁分辨出自己有所隱瞞。所幸這沈燁很是爽朗,並未深究病人究竟姓甚名誰,還未等江衍把話說完就走到床前,口中還振振有詞,“離魂丹,離魂丹這駭人玩意兒竟然重出江湖。”等到沈燁見到病人的臉,表情頓時凝固了,他看了又看,指著楚晏清向江衍問道,“江仙君,這人生得好生俊俏……好生眼熟,不知是哪門哪派的道友?”江衍支吾片刻,“我也是第一次與他相見,確實不知這人身份底細。隻是見他法術超凡、為人大方,想必……定是名門大家。”沈燁捋著自己花白的胡須,越看床上這人越覺得熟悉,“不對,不對。”說著,沈燁將手指搭在了楚晏清的脈搏之上,“這人靈力虛無,體格脆弱,絕不是單單中了離魂丹之毒。”沈燁閉目沉吟片刻,突然一驚,“這人……金丹已碎,怎麽會這樣?”說罷,他定睛朝楚晏清看去,上下打量了幾個來回後,終於跳了起來,“楚晏清!這人是楚晏清!”江衍倒吸一口涼氣,“我……”沈燁轉向江衍,怒目而視,“江衍!我當你三清派都乃正人君子,誰知你卻說出這樣的瞎話誆騙於我。世間誰人不知,你江家兄弟中了楚晏清的魔!怎會不認識你們的老相識?”江衍有些頭疼。被沈燁當場拆穿讓他不免羞愧難當,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可事關楚晏清性命,再難為情也隻得硬著頭皮朝沈燁鞠了一躬,解釋說,“老前輩,此番確實是江衍的錯。隻是,不知前輩與清仙君之間究竟有何誤會?”沈燁一改平日裏的慈眉善目,他神色冷漠,沒理會江衍的問題,隻冷冷地“哼”了一聲。江衍歎了口氣道,“若不是清仙君當初修補結界,恐怕人間已是煉獄。清仙君於天下有恩,您老懸壺濟世,又為何單單不肯救他一命呢?”沈燁冷笑,“那你就等他醒來,好好問問他當初做過什麽好事吧!”說著,沈燁便要拂袖而去。江衍連忙攔住他,“沈前輩!沈前輩請留步!”沈燁被江衍拉住,掙脫不開,頓時怒火衝天,“我打不過你,可你休想逼我。”江衍搖了一下頭,“前輩德高望重,江衍絕無逼迫的意思。隻是清仙君光明磊落、浩然坦蕩,於萬民有恩。不知前輩與他究竟有何過節,竟到了見死不救的地步!”沈燁閉上眼睛,用力想要掙脫卻無計可施,隻得從牙縫中擠出句話來,“你想知道為什麽是麽?那好,我且告訴你,我那獨生幼子就是折在楚晏清手中的!你說這樣的仇,我沈燁豈能坐視不理?”江衍一愣。沈燁一生醉心醫術,唯有一子,名喚千山。早年江衍在江湖上聽過此人名號,後來卻不知為何突然間變得不學無術、不思進取,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漸漸竟在江湖上銷聲匿跡了。隻是,江衍沒成想楚晏清與這沈千山竟還有交際,卻不知沈老前輩口中的“折在楚晏清手中”究竟指什麽。沒辦法,江衍隻得鬆開手。沈燁走後,江衍在神醫穀左右轉了兩圈。這神醫穀有十幾間病房,住的都是重病、重傷之人,除此以外,沈燁還另開了間醫館,專門治療尋常上門求醫問藥的百姓。江衍見神醫穀內的小童均行色匆匆,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坐著煎藥的小孩,連忙湊上去問道,“小師傅,敢問貴穀沈千山,沈師兄何在?”小道童原本樂滋滋的,聽到“沈千山”三個字,立馬耷拉下來腦袋,學著大人模樣唉聲歎氣起來,“唉,你找千山師兄幹甚?”江衍隻得扯謊,“我與千山師兄是舊時,找他看看舊傷。”那小童一派天真,見江衍與沈千山是故交,便說道“千山師兄自打十三年前被楚晏清那混賬羞辱後,從此就把自己鎖在了屋裏,再不理神醫穀的事情了!你若是想看舊傷,還是等師父空了吧。”江衍麵露狐疑。他自然知道楚晏清往日行事跳脫,有些時候不講章法,可他斷然不是隨意羞辱他人之人。更何況,沈千山還是名動天下的醫仙之子。這其中必有原因。楚晏清一連昏睡了幾個時辰,直到傍晚終於醒來。他麵容蒼白得厲害,唯有眼下和嘴唇一片烏青。他眼球轉了幾圈,緩緩睜開後露出寫滿疲憊困倦的雙眸。可江衍卻隻覺得他比神仙還要動人。當初,第一眼見到楚晏清時,江衍便覺得他定是天神下凡,來拯救自己脫離苦海。從此以後,一眼萬年。短短十幾年的光景,於修仙之人而言不過是漫長歲月中的短短一瞬,可對於江衍而言卻恍若隔世。他深吸一口氣,板著張臉說,“哥哥,我有事情想問你。”楚晏清闔上眼睛,擺出一副不願搭理的態勢,“我累了。我想休息。”江衍有些無奈,他蹲在楚晏清麵前,一隻手輕輕搭在了楚晏清的肩上,另一隻手則懸在他微微濕潤的額頭上,隻是還未觸及,就突然收了回去。“哥哥,沈燁前輩不是不講理的人。”楚晏清臉上沒什麽表情,過了須臾,才幽幽說,“對對對,醫仙自然不是不講理的人,隻有我最不講理。”江衍吃癟,頓時有些無措,他默了片刻,“你明知我不是這個意思。”楚晏清蠻不在乎地笑笑,他看著江衍淡淡說道,“江衍,我知道你想問什麽。隻是你想問,我卻不想說。”江衍麵露迷茫,“我不明白,你與沈千山之間究竟發生過什麽?現在能救你的隻有沈燁前輩了,你難道寧願重傷身亡,都不願意與沈燁父子化幹戈為玉帛?”若非楚晏清渾身無力,他定要用力捂住耳朵,可如今他連動彈一下的力氣都沒有了,隻得長長歎了口氣,無奈道,“江衍,我都說了不要來神醫穀……”江衍站起身來,“哥哥,你既然不肯說,那我隻有親自去找沈千山。”楚晏清眼睛瞪得渾圓,“你敢?”江衍深吸一口氣,“以前我自然不敢忤逆你,可如今,你隻能聽我的。”說罷,江衍便頭不回地轉身離去。楚晏清眨眨眼睛,半天沒回過神來,這還是以前那個為他是從的江衍麽?真是反了天了。第16章 真相江衍早知沈千山是這神醫穀的忌諱,小藥童自不敢帶他一個外人前去拜會。隻是,縱然沈千山終日將自己關在別院中,從不塌出院門半步,可他終究隻是個尚未辟穀的築基修士。無論如何,飯總是要吃的。於是,他循著飯菜的香味找到了廚房,捏了個隱身決,跟著送菜的童子一路穿過過山穀,終於抵達一處安靜的別院。小童敲了敲院門,見沒人響應便將飯菜放在院外,而後又將上午的碗筷收進竹籃裏。江衍跳進院子中,透過門縫,卻發現房間內空無一人。他幾番搜尋,發現傳聞中閉門不出的沈千山竟不在家中。江衍疑竇叢生。沈千山的房間中,生活痕跡明顯,必然未曾走遠。這神醫穀以北十裏,便是舉世聞名的錦蓉城。錦蓉城軟紅香土、八街九陌,就算是楊城也比不過。若說哪裏有可能尋到沈千山的足跡,定然是這錦蓉城了。於是,江衍提劍疾行,不過半盞茶的功夫,人便到了錦蓉城中。此時,天色將歇未歇,錦蓉城急管繁弦、花天錦地便在這夜色中拉開帷幕。蜿蜒曲折的河道將錦蓉城中心分為東西兩市,東市乃勾欄瓦肆,西市為酒肆青樓,千燈照碧雲、紅袖客紛紛[1],饒是江衍“耳清目明”,卻奈何羌管鼓簫、人歡馬叫,一片嘈雜,分辨不出了。街上摩肩接踵,江衍就像個無頭蒼蠅,被人群推攘著前行。突然,他聞到一陣甜膩的脂粉香氣,接著便有人拽住他的長袍,掐著尖細的嗓音說,“官人,快來呀,奴家已經看你許久了。”江衍不覺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他倏地拉回自己的衣角,低頭看去,隻見說話這人塗脂抹粉、麵色含春,明明一副女兒裝扮,可聲音、身形卻分明是個成年男人。小倌看出他不擅此道,捂著嘴歪頭笑了一陣後,愈加眼冒精光,複又扯住他的衣服,“官人,來嘛,奴家等你許久了。”江衍正欲掙脫開來,卻聞到這小倌身上一陣仙藥味道。他連忙抓住這小倌的手腕,問道,“你可見過神醫穀的人?”那小倌的眼睛提溜提溜地在他身上流連,“你進來瞧上一瞧不就知道了?”江衍無奈,隻得隨他走進象姑館。象姑館內裝潢富麗堂皇,畫棟雕梁,有穿著女人服飾、塗脂抹粉的清倌迎來送往,也有達官顯貴忘乎所以、醉臥美人膝。酒味肉味、香水脂粉混雜在一起,吵鬧聲、調情聲,不成調的管弦和小曲統統交融。江衍有些錯愕。以前他隨楚晏清、江河一同遊曆時,也曾進過城裏的青樓,隻是那尋常青樓當中,賣身賣藝的無一不是女子。像象姑館這般男子賣藝的,還是頭一回見。他默不作聲地尋了個角落坐下,不理會小倌的百般風情,隻默默觀察著象姑館內的賓客。小倌們見他儀表堂堂、劍眉星目,一個個竟都舍了恩客,嫋嫋娜娜地往他身邊湊來。“官人,你是第一次來?”“官人,你不是本地人士吧?”江衍哪裏見過這樣的陣仗,頓時招架不住,臉上紅成一團,而引他進門的小倌則霸道地將湊上來的幾人撥開,接著玉臂一截橫在江衍麵前,手中端著一個青瓷杯,媚眼如絲,掐著嗓子說,“官人,咱們不理他們,來,喝酒。”江衍不欲與這俗世男子牽扯,一邊皺著眉拒絕,一邊搜尋著沈千山的行跡“玉郎!你看哪兒呢?眼珠子都要掉了”突然,一個醉氣熏熏、腦滿腸肥、衣著華貴的男子將一旁的椅子用力一踹,那椅子竟像長了眼睛一樣,“嘭”地一聲直衝江衍而來。江衍接過小倌手中的酒杯,輕輕一擲,酒杯與那椅子相接,椅子頓時化為齏粉,而酒杯則正中男人的前胸。男人頓時倒地痛呼,“哎喲”、“哎喲”,“哪來的刁民?”小倌們頓時縮成一團,戰戰兢兢不敢發聲。那玉郎見慣了男人作威作福,眼見男人被江衍教訓,非但絲毫不覺得開心,反而被嚇得渾身打顫,“噗通”一聲跪下來,啞著嗓子不停求饒,“饒命!饒命!”也不知究竟是求江衍饒了這男人的命,還是在求這男人饒了他的命。江衍看出這男子身懷修為,定非凡人,他施動功法,輕輕一招手,男人便不受控製的雙腳離地,向前飄來,而後重重地摔在了江衍麵前。脂粉酒肉氣中,江衍聞到了淡淡的草藥香。他不禁愕然,沈燁獨子沈千山竟然成了這番模樣……江衍皺皺眉頭,頓時明白了楚晏清為什麽會對醫治自己的醫生大打出手,也明白了他為何要對自己隱瞞。他正欲好生教訓此人一番,卻想到神醫穀曆來以醫術漸長而修為平平,饒是穀主沈燁也不過是築基期水平。而沈千山多年來不學無術、頑劣紈絝,自然修為淺薄,如今又被酒肉色欲掏空了身子,必然承受不住自己的一擊。於是隻得作罷。江衍一手拿起玄冰劍,一手提起沈千山,又轉頭對著嚇得篩糠的玉郎溫聲說,“我向你保證,以後此人不會再來騷擾你了。隻是,我有一個請求,希望你務必成全。”玉郎自幼家貧,因著體質柔弱,更為家人嫌惡,是故一早就被父親賣給伢子,補貼家用。他自小長在這象姑館內,為奴為婢,被人欺壓侮辱。多的是像沈千山一般對他耀武揚威、欺淩壓榨的客人,還從未見過有像江衍一般武藝高強又溫潤如玉的男子。簡直像神仙一樣。玉郎的眼睛頓時紅了一圈,“玉郎……玉郎有什麽能幫到官人的?”江衍憐其境遇,柔聲問,“你可否願意跟我去一趟神醫穀,向沈穀主說清緣由?”“神……神醫穀?”神醫穀的醫師藥童們不僅修習仙法,而且還開設醫館、救治凡人,在這一代頗負盛名。玉郎縱然懼怕沈千山,可若是有麵前的神仙和神醫穀在,他也願意豁出去。沈千山聽到神醫穀後頓時渾身激靈,一邊奮力掙紮,一邊大吼大叫道,“不,我不去!我不去神醫穀!”他猛地睜開眼睛,盯著江衍看了一陣,眼神落在了沈燁腰間掛著的玄冰劍上,“玄冰劍……你是……你是今年昆侖試煉的頭籌。你是江衍?”說完,沈千山不由得打了個寒顫。江衍不由得冷笑,“你知道就好。休要再掙紮,免得白白傷了自己。”江衍帶著沈千山、玉郎二人禦劍回到神醫穀。他將沈千山綁在房內,任由他嚎叫大罵。而後,江衍坐在楚晏清床前,說,“我把沈千山帶回來了。你告訴我,他是不是曾借療傷之便,輕薄於你?”楚晏清不再裝睡,他睜開眼睛,神色有些無奈,“江衍,那時我已是名滿天下的金丹修士,他不過一屆郎中,難道還能在我這裏討到什麽好處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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