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麽,可握著記憶卡讀取的時候,手都是抖的。記憶卡容量很大,南喪分了兩個文件夾,一個是「光電屏障」,另一個是「copy」。自然不會是第一個,夏維頤緊著呼吸點開命名為「copy」的文件夾。頁麵跳轉,上百個文件鋪在麵前,照亮了夏維頤的瞳孔,他一條條瀏覽下來,眼眶逐漸被熱淚充盈。“南喪……”夏維頤低低喊他的名字,又是生氣又是欣喜地說,“你怎麽這麽聰明啊……”這裏麵,是南喪複製的自己的數據庫。理論上,如果夏維頤製造出核心處理器和大腦機體,再依樣畫葫蘆地配置好各類感應器和接收器,然後導入南喪的數據庫……他極有可能,重新做出一個南喪。夏維頤欣喜若狂,將南喪的數據庫複製了十份,分別放在十個記憶卡裏,生怕再失去。超級計算機的速度很快,夏維頤攏著一手的記憶卡袋,馬上就要打電話給周拙。準備撥出的一瞬,他猶豫了。如果給了周拙希望,最後又交代不出一個一模一樣的南喪,豈不是要讓周拙更瘋。他立刻摁下退出鍵,將這事兒先捂住。-周拙隻在第九研究所呆了一個小時就離開了。他像是懼怕外麵的世界,隻有一頭鑽進南喪的家裏,躺在南喪的床上,才能感覺到一絲安全。可今天,就算走進了南喪的家,他也隻感覺到圍繞著自己的孤獨。他寄著一絲希望在夏維頤身上,卻不敢去看他們的進展。他害怕看見四零五散的南喪,更害怕知道一點不利的消息。他一味覺得,隻要這麽等待著,在某一天,南喪會回到他身邊。人死了不能複生,可是南喪是仿生人,隻要技術足夠強,一定能把南喪找回來。可這場好夢醒了。他從舒適夢幻的泡泡中乍醒,四周的空氣都生澀地要刺傷他的眼睛和喉嚨。酒瓶被一路踢開,周拙走進南喪的臥室,將床上南喪的衣服拾起來抱進懷裏。他一遍又一遍地嗅著,上麵已經沒有南喪信息素的味道了。但他仍然不放棄,額頭壓著那些衣服,躬身伏在床板上。每一次,他為了肩上的責任,都沒有選擇南喪。他總要讓南喪等他、找他,而每次他都來的太晚。風從窗口吹進來,上午的陽光鋪了寬寬一片在南喪床尾,周拙失魂落魄地抬頭,看見光束裏漂浮的細小顆粒。南喪是個睡覺不喜歡拉窗簾的人。醒來屋子裏總是很亮很亮,他在床上賴很久的床,醒來以後喜歡把自己往前頭一疊,腦袋放在腿上,長長的頭發被床尾的陽光一曬,通亮通亮的。等趴夠了,南喪就會從床上起來,站在窗邊把手舉的高高的,伸一個很久的懶腰。然後「哈」的一聲開啟美好的一天。但其實,周拙隻見過他這樣一次。每次他離開的時候,天都沒亮。他很少陪南喪一起醒來。周拙伸手在陽光裏抓了抓,那些漂浮物被他吵醒,避開他的手四處逃竄。一直到視線模糊了,周拙才收回手。在南喪家又住了一星期,第八天去門外拿易購寶上買的酒時,周拙碰見了抱著狗的女人。那女人從樓上下來,見周拙往裏走,很快地過來打招呼:“誒,您好,您好。”門先她一步關上了,不過好在周拙的手頓了頓,留出一條縫。他的樣子確實邋遢,而且還從門縫裏瞧人,女人看清楚以後有些膽怯,說:“不好意思,我想問下,樓上住的應該是……周上將吧?”周拙沒說話,目光移到他懷裏抱著的小狗上。那是一隻看上去還沒有一個月大的小狗崽。女人看他關注自己懷裏的小狗,幹笑了一聲,說:“噢,是這樣,我家狗狗懷孕的時候,我貼了張領養通告,周上將聯係到我,說等小狗出生以後願意領養一隻,可是你看這小狗……我聯係他半個月了,都聯係不上,所以就問了地址來送。”他仰頭往上看,“我來兩次了,敲門都沒反應……不知道他還住不住這裏?”周拙沉默了一會兒,冷聲道:“不住了……”“這樣啊……那我再想想辦法聯係他吧……”女人有點生氣,“他打電話來找我的時候,聽起來很真情實意,還說是打算送給omega的新婚禮物,沒想到最後竟然放了我鴿子……看來我隻能重新找人領養了。”她向周拙抱歉兩聲:“打擾您休息,不好意”說著說著,她覺得有點不對勁,湊過去看,“你……你怎麽和周上將……”再盯兩眼,還真是!“周上將?!”女人錯愕,隨後火氣更冒上來,“你,你,你就在這裏,為什麽不拿走你領養的狗狗?雖然你是大長官,但你也不能說話不算話啊,小動物都是生命。既然你當初說好了要領養它,現在又裝死是什麽意思?”周拙的唇抿得很直:“我不要了。”“可是你”周拙「啪」的一聲關上門。他不能收養這隻小狗。小狗超人如果知道他趁著他不在的時候,養了其他小狗,說不定會不高興。門外女人罵罵咧咧好幾句,說他「你有本事殺那麽多喪屍,竟然沒本事兌現自己的承諾」……周拙站在門後,垂下頭。是啊。他這麽有本事,怎麽沒有兌現自己對南喪的承諾。第87章 他靠在門上,仰起頭,喉結艱澀地滾動。他想過,想過等世界美好一些,他就試試用自己的一些特權,在沒有太多人打擾的地方,給南喪建一棟小小的房子,不用太高,兩層三層都好。前麵個庭院,院子裏放著狗屋,睡著南喪每天吃晚飯都要出門遛一遛的小狗。這些美好的未來,他沒來得及和南喪說。如今已經是沒有機會和南喪一起過了。周拙動了動,手裏啤酒瓶發出當啷當啷的聲音,他站著許久,最後還是把那袋啤酒放下了。兩天時間,周拙把南喪的家打掃幹淨了,被子床單、舊衣服洗完曬在陽台上。草長鶯飛的季節,萬物都可愛,周拙端著椅子坐在陽台上,目光跟著被風吹動的床單輕動。不知是不是最近過的太混沌,他覺得自己視力下降了一些,坐在陽台上忍不了揉眼睛,揉著揉著不禁又開始遐想。這樣的天氣,如果你也在,應該會叫我去春遊吧。樓下一串串小孩笑聲,有人在喊著「喪屍死掉以後,我們夏天就可以去海邊啦」,周拙看著流雲。想,原來連一個四季都沒陪你渡過。南喪,很想你。現在的望城變得很好,可是也因為你不在,變得很不好。-春天過去,夏天來臨,今年的望城去往年截然不同。往年的夏天是喪屍最活躍的季節,加之天氣熱,拓荒隊裏願意出任務的人會少很多。但今年有了血清,從年頭開始,拓荒隊就忙碌得不行。戚瑞辭製定了許多新的政策,而新政策大都依托於血清,夏維頤一天到晚被拎去開會,短短三個月頭發掉了大把,頗有要走向地中海的趨勢。“聽說望城要外擴了。”慶源問他,“這是真的嗎?”夏維頤正在比對材料,頭也不回地答:“是有這個打算,可是……主力至今沒有歸隊,司政官不敢貿然行動啊。”“周上將他……”慶源抿唇,“前段時間倒是聽拓荒處的人說在華西地區見到他了。”“他倒是厲害,拋下整個城就那麽人間蒸發了……”夏維頤搖頭,“人家是為愛走天涯,他是喪偶走天涯,你千萬別學他,這就是戀愛腦的下場。”慶源幹笑兩聲,又頗有些擔憂:“他走的時候也沒來找我們拿幾支血清,萬一在無盡領域裏被喪屍……”“算了吧,沒別人拖累,無盡領域那些喪屍他還是能對付的。”夏維頤將類皮膚材料放在顯微鏡下,悶聲道,“幸好當時拆機隻拆了上半身,不然還要製作一些隱私部位,我怪不好意思的。”慶源掀起嘴皮:“你做生育機器人的時候可是兩天一個兩天一個。”“那能一樣嗎……”夏維頤緩慢地觀察,一邊道,“說官方點這是仿生機器人,和機器人同出一家。但說親密點兒,這可是我發小的老婆啊,如果讓周拙知道我……”他「嘶」了一聲,抖落一身雞皮疙瘩。他又看了會兒,歎氣:“不行啊,這次做出來的還是不對,還得再研究研究。”他直起腰,無奈道:“蒼天啊,如果你開眼就把辛輔博士的腦子安給我吧,不然我真的要禿了……”慶源笑道:“如果身體這麽難做,還不如先把處理器放進個普通的殼子裏,至少咱們還能和南喪互動一下呢。”夏維頤一頓,刷地回頭看慶源。慶源被他看的脖子往後縮,接著被夏維頤一把抱住臉:“慶源啊,不愧是我看中的後起之秀!你這小腦瓜真是好使啊!”他立刻左轉右轉,想著先給南喪套個什麽殼子。“崖哥不是新研究了幾隻小型戰鬥機器人?”慶源說,“不如那個?”夏維頤嫌棄道:“靠,他那直男審美,做的機器人醜得慘絕人寰,你讓南喪套那個套子,我怕周拙連夜離婚……”慶源衝他眨了眨眼睛,夏維頤還在滔滔不絕:“不是我說,他那個戰鬥機器人,要麽塊頭太大,上戰場蠢鈍如豬,要麽就是一天到晚要躺營養倉,充電兩小時上場五分鍾……”“咳咳!”慶源重重咳嗽,不停衝他使眼色。夏維頤皺眉,想問他是犯了什麽毛病,結果一扭頭,看見後頭氣的臉都綠了的方崖。“夏維頤,你再敢踏進我辦公室半步,我讓你被我的機器人打得慘絕人寰!”方崖說完甩下手裏「機器犬」的測試數據走了。夏維頤追了兩步,沒追上,哎喲兩聲回來。“你看,他就是這麽不聽勸,所以做的東西才那麽爛。”夏維頤拿起桌上的資料,臉上浮現出一點詭異的表情,慶源看到,拖長聲音說了句“no……”夏維頤會心一笑:“看來過段時間就能把周拙叫回來了。”-這個月是吳利第七次到無盡領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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