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鬼附身了嗎?可是趙家的鬼已經被引雷符和紅紅全部消滅完了。聽到青袍道長的話, 他暫時收斂了神思, 偏過視線回了句:“你是不知道我剛開始養她是什麽樣子。”每一天都在崩潰的路上, 連覺也不敢睡,生怕自己一閉上眼睛腦袋就被扭了然後人噶了。別說背在身上, 稍微靠近一點距離, 觸碰到一點衣角都能立刻觸發她的殺人機製。每天都在苦哈哈往自己身上貼符咒。還敢怒不敢言。他麵不改色道:“其實我明白紅紅為什麽會對謝長邀動手。”青袍道長:“為什麽?”“因為謝長邀想殺我, 紅紅喜歡我,所以她看到謝長邀就想殺了他保護我。”反正紅紅是隻鬼,別人也說不明白她要殺謝長邀的原因, 胡編亂造也無所謂。聽到這句話,陵天師的神色出現片刻的凝滯。薑搖望他:“不對嗎?以鬼的邏輯來說這很合理不是嗎?”“從這方麵來看, 我對紅紅存在感情的證明還沒有結束, 反而這更證明了我有讓她不殺人的能力, 她在我這裏比在任何地方都還要安全, 畢竟就算將她封印,也存在封印被別人解開的可能性。”陵天師思索片刻,溫和笑道:“那薑小道友繼續證明吧。”“我可以去你們觀裏的書閣嗎?”薑搖轉而問。陵天師:“自然是可以的,薑小道友是至陽之體,又有滅千數鬼的功勞,在太清觀裏,你沒有不能去的地方。”“隨意欣賞太清觀景色也好,與道觀裏的弟子們修行也好,旁觀他們的工作也好,沒有任何人會阻攔你。”“不過……”他把薑搖茶杯裏冷掉的茶倒在盤中,提起茶壺重新倒了熱茶:“我對薑小道友的師父很好奇,不知道薑小道友可否為我介紹一下你的師父?”“能教出薑小道友這樣的天才,想必令師也是十分厲害的人物。”“我師父是扶清觀的現任觀主,他現在六十七歲,平日裏就待在道觀裏招待遊客打掃道觀衛生。”“扶清觀……”陵天師回憶了下,“我記得這個道觀,他的名字和我們太清觀很久以前有位觀主的徒弟相同,收到這個道觀的入會申請時,我本來打算拒絕的,因為對方達不到要求,但因為這個特殊的名字,我還是將它錄入在了裏麵。”那位太師祖對自己的徒弟愛若如子,哪怕被自己的徒弟殺了也沒有絲毫怨恨,還囑咐其它要為他報仇的弟子不許對那位徒弟出手。道門的人通常親緣寡薄,他們要麽父母早死,要麽父母都是尋常人類,一個接觸的是人間,一個接觸的是鬼物,為了不拖累親人被鬼所害,大多道士往往疏遠自己的親人,對於他們而言最親密的人反而是接受自己傳承的親傳徒弟。也因此他們會把所有溫熱的感情注入親傳徒弟身上,將最好的東西給予對方。他歎了一口氣惋惜道:“薑小道友,你實在可惜,若你有一個更好的師父,你的前途遠不止如此。”“你是至陽之體,至陽之體的道門天賦本就遠超常人,尋常道士根本無法開拓你全部的潛力,曆史上的至陽之體,他們的師父無一不是天縱奇才。”“就如之前我說的那位叛出了太清觀的扶清師祖,他僅十九歲便領悟了引雷咒,等到叛出師門後幾年再回來時已經邁入了天師之境,一手引雷咒出神入化。”“道門最為看重師父,好的師父可以引領一個人開啟身上全部的潛力,你如今殺鬼滅鬼,靠的是手上的劍和所學的符咒陣法,你依舊停留在學習和借助外力的階段,而不是創造的階段。”“你的師父……實在耽誤了你。”薑搖原本準備送入口中的茶水就這樣停住,他覺得可能是自己的錯覺,聽著陵天師的話有點話中有話的意味,但見陵天師依舊仙風道骨溫和高潔的模樣,他又想可能是自己想差了。他把茶杯放回桌子上,斟酌著措辭道:“我其實是一個沒什麽進取心的人。”“我做道士是機緣巧合,我師父遇見我的時候,說我很適合做道士,做道士很自由,而且還能保護自己,他當時從一隻厲害的鬼手下救了我,又天天纏著我讓我做他徒弟,我就同意了。”“拜他為師後,他對我很好,把能給我的都給了我,雖然他總是罵罵咧咧的,教了我半年就做甩手掌櫃,但每次我弄出爛攤子來的時候他都會給我收拾,他對我……十分真心真意。”“至於他耽誤我什麽的,其實比起被動的去接受知識,我更喜歡主動的去學習,符咒也好,陣法也好,驅鬼術也好,我很喜歡自己一個人鑽研的過程,所以也耽誤不到哪裏去。”青袍道長聽完他的話,笑了笑:“薑小道友到底還是年輕。”他不再說下去,而是起身告辭了,隻告辭前對薑搖說書閣裏的書他可以隨意取閱。既然人話都這麽多說了,薑搖也不客氣,打了一把油紙傘,背著惡鬼去了太清觀的書閣。到了之後,他合上傘,踏入了書閣裏。在他出現的那一刻,空氣頓時陷入了寂靜,裏麵的人顫顫巍巍險些站不穩。負責看守書閣的白袍道士挺著一張笑臉走到離薑搖不遠的地方,視線落在他身上,不敢望他背後的竹簍半眼:“薑道友,來書閣是有什麽事嗎?”薑搖說:“我來尋一些和朝時期有關的書籍,陵天師說我可以隨意取閱。”“如……如果是朝時期有關的書籍,要去九樓,從這裏直走,走到盡頭,再左轉會有一個樓梯,一直走上去就可以了。”“謝謝。”薑搖拎著傘柄,往裏麵直走而去,所過之處惡鬼的陰冷氣息蔓延。等他的身影消失了,書閣裏的弟子們連忙爭先恐後往外麵跑去,再過一會兒,樓上的人也臉色慘白跑了下來。短短十分鍾不到的時間整個書閣都空得差不多了,看守書閣的白袍道士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脊背一片冰冷,頭發發麻,整個人控製不住自己的身體恐懼的顫抖著。……薑搖背著裝著惡鬼的竹簍一路來到九層,隻見門上插著一把鑰匙,旁邊用符紙寫了一句自己開門,他打開門,走了進去。下麵八層書房裏都明亮無比,隻這第九層,用木板將所有的窗戶釘死,不透半點陽光進來,顯得陰沉黑暗。裏麵也沒有安燈,但是有蠟燭,薑搖點了蠟燭,端著大概看了一遍。幾乎全部都是和朝有關的書籍和記錄。時間還很多,他便一本一本翻,順便用筆記本記錄著自己得到的信息。果然,這裏的資料要比趙家豐富細致得多。趙家有關朝的資料同樣在涉及皇室時故意抹除或者簡略了不少信息,但太清觀的不一樣,太清觀很多資料在涉及朝皇室時清晰很多。也因此薑搖終於得見完整的來龍去脈,和他想要的更進一步的真相。第72章 朝康平帝年間, 皇後與一後宮李氏女子同日有孕,當夜出現五星連珠的奇特天象。當時太清觀是天下第一觀,康平帝請虛淵觀主入宮為兩人腹中孩子觀測算命, 虛淵觀主算出皇後腹中孩子背負天子之命, 會成為流傳千世萬世的一代明君。而李氏女子腹中的孩子則泯然眾人。康平帝忌憚皇後一族,亦厭惡不喜皇後, 那後宮女子才是他的心頭之愛, 於是以重利相誘虛淵觀主,將算出的結果顛換修飾。虛淵觀主覺得不妥,拒絕。康平帝開出以舉全國之力為其尋找至陽之體的條件,虛淵觀主掙紮一番後,同意如此。於是李氏女子腹中的孩子成為祥瑞,而皇後腹中的孩子是為早夭之相。一年後, 皇後與李氏女子同日產子。李氏女子因祥瑞之子被封為貴妃, 皇後之子則是身體孱弱, 需小心嬌養,至十八歲方可安虞無憂。薑搖記錄到這些信息時, 覺得十分不對勁。天子之命、明君……不像和公主有關的命格, 一般是皇子才可, 但隨即他又覺得自己過於狹隘,因為曆史上也不是沒有女皇帝,也有人在這些女皇帝未登基前算出她們有天子命格。同年, 康平帝為虛淵觀主找到至陽之體的孩子,對方不過一歲牙牙學語的孩童, 富商之家, 父母健全。虛淵觀主上門欲收為徒, 卻被此子父母拒絕, 對方不缺錢也不追權,萬不可能將自己的孩子送給別人從此不見。康平帝又說可以讓他順利收那個孩子為徒,隻再答應幫他做第二件事。換運。換別人的智慧與才能之運,換給他與李貴妃的孩子謝長安。虛淵觀主起初不承,他幾次上門求徒,那戶人家怕了他連夜搬走隱姓埋名,找尋又一年無果後,虛淵觀主同意換運之事。而後那戶人家連帶家奴幾十人慘遭屠戮,隻留下那至陽之體的孩子,虛淵觀主將那孩子帶走,收為親傳,悉心教導。一夜之間,愚鈍癡寐的大皇子謝長安忽然開口說了話。隻換運一事到底是逆天命的邪術,副作用極強,謝長安雖然成為了別人口中的神童,性情卻日漸偏執,隻要看上的東西都要不擇手段拿入手中。偏康平帝與李貴妃寵愛於他,對他所求無有不應。如此持續到謝長安十六歲,當時皇後已經形同虛設,整個後宮完全由李貴妃把持,虛淵觀主的徒弟許扶清,早年在一場機緣巧合中與謝寧相識,結為至交。而在某一日,謝長安看上了謝寧,他幾次去皇後宮中,等到後來,皇後看出他的齷齪心思,閉門不見。於是一場三人的策劃下,在謝寧將近十八歲時,皇後被冠以毒害宮中子嗣的罪名,死在宮人手中的白綾下,同時她的族人也背上謀反之名,有的淩遲處死、有的五馬分屍。皇後死後不久,謝長安被封為太子,謝寧則是遷至他的紫珩宮中,最初謝長安對謝寧極好,隻謝寧對他防備警惕,又某一日,謝長安驟然變臉,開始了對謝寧的折磨。又一年,虛淵觀主算出朝氣數將近,原本朝氣數達八百年之久,因逆了天意,作惡多端,縮為三百年不到。而若等到謝長安繼位,便是將近三百年之期。於是,又一次換運。隻這次換運比以往任何一次都還要殘忍。他們要把謝寧煉成一具可以供朝皇族源源不斷汲取氣運的活屍,讓朝的統治繼續延續下去。挑斷謝寧的腳筋與手筋,她不是至陽之體,無法複原。放出她身體的血液,注入鬼血,加以蠱蟲、陣法維持著她的生命,如此便可以讓她處在半人半鬼的狀態,再用十場血祭,每場血祭需要一百名嬰孩,將他們殺掉,用他們的血注滿棺材,將謝寧浸泡在裏麵。十場血祭後,謝寧的意識會永遠陷入沉睡之中,再也無法進行任何思考,也不會再說話。這樣做便是有一天出了意外,謝寧死了成了厲鬼,也無法像天地表明自己的冤屈,同時也便於朝皇族掌控於他。活著不放過。半死半活不放過。死了,也不會放過。性情扭曲陰鷙的謝長安甚至還讓宮裏最好的百名繡娘十天十夜趕出嫁衣,穿在了謝寧身上。許扶清阻止不成,眼睜睜看著謝寧被煉化為人屍,又得知當初父母死亡的真相,叛出了太清觀。多年之後,謝長安登基,而康平帝和李貴妃也已經死去,隻他們猶不甘心,借著謝寧的氣運、朝的國運,托虛淵觀主將自己煉化成惡鬼,妄圖永生不死。成為皇帝的謝長安又如何能允許有影響自己統治的東西存在,於是與虛淵觀主合謀將這兩隻惡鬼鎮壓在陵墓中。再之後,許扶清回來闖入宮中,殺了自己的師父,將謝寧救出,隻那時謝寧已經被謝長安殺死,成為了一隻真真正正的惡鬼。此後謝長安舉全國之力尋找許扶清,也未曾找到。從此許扶清和惡鬼謝寧了無音信。而許扶清,就是他的先祖,扶清觀的創始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