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阿娘叫我回呢。”林白梧皺住眉:“好嘛好嘛,你家裏有事我便不攔著了。倒是你那帕子我改了,沒差幾針,繡好了就給你送過去。”“倒也不急的。”兩人又說了會兒話,鄭芷便急著走了。林白梧抱著東西站在原地,心裏莫名的不安,芷哥兒慌慌張張的,這是咋了嘛。隻這一會兒的功夫,又起了大風,將掃在一處的雪堆吹的嘩啦啦四散,林白梧見風大起來,趕緊叫上貓兒回屋裏去。剛剛鬧的厲害,現下身上全是雪。林白梧在門邊拍雪,又將大貓兒身上裹的小毯子去了,大貓兒可算舒坦,放肆的抖毛,毛爪爪拍著地,將地麵拓出數朵梅花雪印子。進了屋,林白梧將東西放到桌麵上,洗過手,才去拆那灰布包裹。打他瞧見這布包,心裏就有了計較。果不其然,裏麵是細布。農家人穿衣不講究,有些哥兒、姐兒的,出嫁嫁妝裏都不一定能帶上幾尺細布。可阿爹竟真給他買了,還扯了這麽多,該是能做上一套衣裳的。林白梧愛不釋手,手指在布麵輕輕摩挲。淵嘯瞧著小雌一臉欣喜,目光都凝住了,也想看看布包裏有什麽。它跳上椅麵,又直起身,前爪扒住桌邊,探頭來瞧。淵嘯才化作人,就被傷及要害打作了幼態,因此人間的生活瑣事,它並不多了解。它更不明白,眼前這疊作四四方方的、印著小小花紋的東西,與方才自己身上裹的那個有什麽分別,可看小雌的表情,是歡喜的。它伸著毛爪爪想摸,被林白梧隔空抓住了,他順手捏了捏它的肉墊:“不能亂摸,你爪爪尖,要勾壞的。”大貓兒看向自己的爪爪,又仔仔細細瞧了半晌那布料子,心裏偷偷記下了。小雌喜歡的,它以後都給他買,買可多。林白梧將布料收好,這雖是阿爹給他買的,可他並沒打算自己用。阿爹年紀大了,辛苦勞作了一輩子,該是享清福的。等他精神頭好一些,就開始做衣裳,細布舒服又貼身,給阿爹做內衫正好。除了細布,布袋裏還有年貨門神年畫、新曆、紅紙、幾斤肉。林白梧將肉拿出來,用油紙包包好。現下天寒地凍,肉掛在外頭大幾日都不會壞,隻是怕貓兒啊狗兒的叼了去,得藏缸裏。瞧瞧,身邊不就有一隻。淵嘯聞見肉味,兩眼直勾勾的。林白梧將肉藏身後,歪頭瞧它:“現下不行哦,要等阿爹回來年節吃呢。”在峪途山,野物繁盛,淵嘯從來大快朵頤,也不曉得這鮮肉多麽精貴。它幾日不吃是有些惦記,可小雌既寶貝,不吃也就罷了。淵嘯又偷偷記在心裏,原來這尋常可見的鮮肉,小雌也歡喜。林白梧將東西一一放去櫃子,心卻莫名的往下沉。到底是擔心阿爹,日頭雖然出來了,可天大冷的,到時候厚雪凍作了冰,山路更是難行,要咋個回哦。林白梧歎口氣,手撫著櫃門,眉頭慢慢皺了起來,他想起阿爹好像說過,鎮子上的活計不多了,收個尾就等著領工錢的。阿爹是同鄭家叔一道上的鎮子,阿爹又托了鄭叔將年貨給他捎回來,還有這頂貴的細布,那就是領過工錢了啊。既然領了工錢,活計該是做完的,那咋還不回呢!還有那芷哥兒,慌裏慌張的,也沒和自己多說話,連口茶都不喝。林白梧越想心裏越忐忑,手指緊緊摳住櫃門。淵嘯正在舔毛,覺出小雌不大對勁。它自窩裏起身,幾步到林白梧跟前,伸著腦瓜蹭他的腿。林白梧彎腰,摸了摸貓兒的毛腦瓜,輕聲道:“我得出去一趟,很快就回,你可要好好看家啊。”第10章 貓兒咬住林白梧褲腳,不讓他走。林白梧蹲下/身:“幹嘛啊?”看著貓兒圓溜溜的眸子,原本焦躁的情緒也慢慢平息了下去。他輕輕垂下眼簾:“是想和我一道去嗎?”淵嘯“唔”一聲,點了點頭。“好貓兒,你傷沒好,看家嘛。”淵嘯躺倒在地,想給他看自己已經好的差不離的下腹。這一翻騰,某處又露了出來,淵嘯“嗷嗚”一嗓子,一個猛虎翻身,紅著虎臉縮牆角邊去了。貓兒非要去,那便去,正好雪天路荒,給他壯壯膽。鄭家人好,馮嬸子又總是給他拿好吃食,林白梧上門,不好空手。他將芷哥兒那快繡完的帕子緊著收了線;前幾日家裏晾了蘿卜幹,正好用馮嬸子拿給他的小罐子裝一些;還有周雲山給的魚,先行用了,等到阿爹回來了,再補些其他的還回去。林白梧將東西都裝裝好,又給大貓兒裹了厚厚毯子。淵嘯想說它不冷,可沒用,林白梧給它耳朵都塞進巾子裏,搞得它像個阿婆。一人一貓踏雪出門,天氣變化無常,方才起了大風,這會兒竟又開始飄雪。林白梧心道早知道這樣,他就不冒風去掃雪了,還頂倒黴的碰上董家。北風呼嘯,迎麵而來,像小刀子一樣刮的人臉疼。林白梧東西拎的多,零零總總全掛在腕子上,他走不動,又心疼貓兒傷沒好,便走走停停。淵嘯瞧不得小雌愁眉苦臉,伸著頭撞了撞他小腿。林白梧狐疑的低頭看它:“怎麽了?可是風太大了走不動路?那你走我後頭嘛。”淵嘯直起身,攀住林白梧的大腿,用頭碰他手腕上用麻繩掛住的小罐子。林白梧伸手撓撓它下巴頦:“這裏頭是鹹菜。”淵嘯知道那是鹹菜,眼下它身量矮,拖不動大魚,隻能幫著銜銜罐子。林白梧見它可是執著,便將小罐子自手腕脫下來給它瞧。淵嘯低下頭,張開嘴,利齒銜住罐身上的麻繩,轉身起了步子。山風狂卷,獵獵風鳴,疊嶂的山林間忽而傳來野獸的咆哮。淵嘯駐足,眯著眼望去覆雪的峪途山,眼中是執拗、暴戾、凶狠……這一刻它的野性無限蓬勃、鋪天蓋地。淵嘯知道自己總有一日會回去,重新為主。許久後,它轉正頭,默默朝前開路。林白梧瞧著雪地裏的大貓兒,蒼茫天地間疾行,身姿矯健,威風凜凜,好像有它在,他什麽都不用怕了。林白梧抿了抿唇,抬腿跟了上去。馮秋花一見門外是林白梧,先是一愣,忙請人進來。瞧見他手裏拎了可些東西:“來就來嘛,咋還帶東西呢!下回可不許了啊!多沉呐!”林白梧笑起來,蹲下/身自貓兒口中將罐子接過:“家裏晾了蘿卜幹,正好也拎些來。”馮秋花瞧著被裹個裏三層外三層的小獸:“哎呦這大個!還包了小被呢!”“在村頭梧桐樹下撿的貓兒,不撓人,好乖的。”即便是裹了數層毯子,也能瞧出這貓兒品相極好。馮秋花正想蹲下來摸摸它,手才伸出去,貓兒便呲牙咧嘴的張開口,露出尖刀一般的獸齒,喉中發出凶惡低吼。“哦喲好凶,可不敢摸。”馮秋花看去林白梧,“這貓兒該是隻叫你碰的。”林白梧尷尬的笑笑,想著除了剛帶回家那會兒,平日裏這貓兒很是溫馴的。馮秋花請人進了屋子,鄭宏正在堂屋編,他是個悶性子,見林白梧來了,也隻是點了點頭。馮秋花提著魚喊他:“快別坐著了,梧哥兒帶了魚,去把魚拾到幹淨,咱一會兒就吃魚。”鄭宏起身,接了魚正要去灶堂,卻被林白梧喊下了。“鄭叔。”他聲音蚊呐似的,可小。鄭宏駐足,瞧出他有話說:“嗯。”林白梧看去馮嬸子,兩手輕輕搓著:“鄭叔我是想問問,我阿爹咋個還不家來啊。”鄭宏看著他,布滿皺紋的臉沒露出一絲一毫的破綻:“許是他手上還有活。”忽然起了開門聲,鄭芷自裏屋探出頭來:“白梧哥,快進屋來。”林白梧還想再問問清楚,可鄭芷已經過來挽他胳膊了:“走嘛走嘛,我有好些話想要同你說呢。”馮秋花趕忙說道:“堂屋冷,快進屋裏呆著,等飯做好了,嬸子叫你倆。”鄭芷親熱的挽著林白梧的手臂,將人往屋裏拉,淵嘯頂不願意有人和小雌這般親近,即便能聞出來那也是個雌性,可就是不大高興。鄭芷瞧著一臉氣鼓鼓的大貓兒,驚呼道:“你咋把貓兒也帶來了,不怕它跑丟了喲。”“不會的,大貓兒很乖。”鄭芷房裏燒的暖和,林白梧將裹在貓兒身上的小毯子去了,貓兒很是聽話,動也不動。鄭芷瞧著白毛銀紋獸,忽然發出一聲喝:“這哪是貓兒?這好像隻老虎!”淵嘯偏過頭看去鄭芷,一雙黃金瞳發出幽幽的光。鄭芷越瞧越心慌、越瞧越覺得像,可林白梧卻急道:“怎會呢!可沒見過這白的老虎啊!”話倒是不假,山上的老虎都深黃的一張皮,腦門心一個“王”字,可這小獸都不是。鄭芷仍有些怕,站的遠一些:“那是山貓?”林白梧將小毯子疊疊好,等著一會兒出門去還得給貓兒裹起來,他低著頭軟聲軟氣道:“不管它是什麽,它是我的。”淵嘯一怔,偏頭去看小雌,見小雌並沒在看它,忍不住湊上去,舔了舔他的手指。鄭芷還沒見過這般的貓兒,忍著怕的湊過去。剛想伸手摸摸它,貓兒猛的回過頭,朝他發出一聲凶狠的“嗷!”鄭芷悻悻然收回手,知道了……隻給白梧哥摸。安頓好了貓兒,林白梧將懷裏帕子取出來,遞了過去:“繡的急了,你看看。”鄭芷將帕子接過,他那對肥鵪鶉儼然變了模樣,眼下是姿態富貴、繾綣依偎的鴛鴦了。他瞪圓了眼:“白梧哥繡的咋這麽快!我之前可都繡了小半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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