盆子太沉,他端起來晃晃悠悠的灑了一路,才進門就忙喊道:“阿爹,往炕邊挪挪,洗腳了。”林大川媳婦兒去的早,自娃兒大後,再沒和誰如此親近過。他不大好意思:“我自己來、自己來。”他挪著坐到炕邊,林白梧已經拎起馬紮挨著坐過來了,他沒絲毫的不情願,將阿爹的腳抵在膝蓋上,給他挽褲腿。林大川要躲,卻被林白梧小心按住了,他仰起頭看他:“阿爹你躲啥?”林大川眼眶生熱,慢慢別開臉去。林白梧伸手試了下水,見不那般燙了,才將林大川的腳慢慢放進水裏,他撩起水過腳麵,手指摩擦他腳跟,洗得細致。許久後,林白梧站起身:“阿爹你看著點,別叫水碰了傷。”林大川喉嚨哽咽,垂頭“哎哎”的應,林白梧又道:“我再去燒一盆,您先泡著。”林白梧打開門,大貓兒不用人叫,順著門縫出來,幾步躍到路前頭等他。林白梧將門關嚴實,跟著貓兒往灶堂行去。灶堂雖生著火,可窗子透風,不多暖和。林白梧打了個寒噤,費力端起鍋子,在爐子上又坐了鍋水。他幹淨慣了,奔波了這一路,自然想洗洗幹淨。可屋子就那一間,他總不好在阿爹麵前寬衣解帶,便隻得在這灶堂裏將就。水燒開了,林白梧兌了半盆,將棉袍子脫下找了個幹淨的地方掛起來。屋子本就冷,衣服一脫牙齒都跟著打顫,林白梧卷起袖子洗了臉,正要脫鞋襪,就見大貓兒蹭了過來。林白梧冷的吸了吸鼻子:“咋了?”淵嘯眼瞳縮的緊緊,毛爪爪輕輕拍在林白梧的上臂:“嗷!”傷了!林白梧隨著它的動作看去,就見自己手臂上青一道紅一道的全是傷,腫起老高。他這一路早感覺身上疼得緊,本以為是縮在車鬥裏久了、身子僵了,就沒多在意,這下看來,竟是傷了。他忖了會兒,便想到了緣由:“該是在王家吧。”那會兒他為了護貓兒,擋了群婦好些打,當時不覺得疼,這會兒竟腫得厲害。淵嘯一聽是在王家,當下便嗚咽起來,小雌是為它受的傷。它心裏難受,躲的遠遠的,垂著頭卷著尾巴,不敢看人。林白梧看著窩在角落的大貓兒,驀地淺笑出聲:“咋了?覺得對不住我呐?”大貓兒縮起的脊背輕輕顫抖了下,小小聲地回應:“嗷……”“沒事兒啊,這傷不重,幾天就能好。”林白梧起身,走到貓兒背後蹲下,朝著團起的白球輕輕戳了戳。淵嘯被戳了屁股,這要放在平時,它定會氣鼓鼓的凶人,可現下它理虧,它氣勢塌了,縮著腦瓜動也不動。林白梧瞧著那哭哭唧唧的毛團子,兩手掐在它腋下,自後將它抱到腿上。林白梧低頭親在貓兒的腦門兒,露出個溫軟的笑:“你是我的貓兒,我護著你是應當的。”小雌哄虎的聲音緩緩傳進耳裏,淵嘯終於自胸前抬起頭來,正對上小雌溫柔的眼……水汪汪的簡直要溺斃虎了,它頓覺腹下一片火熱熱的燙,趕緊卷起尾巴擋住了。林白梧瞧它慌裏慌張的樣子心裏好笑,揉揉它毛乎乎的頭:“也給你洗洗。”“唔?”沒等淵嘯反應過來,小雌已經一手抱著它,一手給它擦臉擦腳了。“爪爪。”溫柔的聲音清風似的拂在耳邊,淵嘯聽話的伸出肥厚的毛爪爪,又微微張開讓他給自己洗幹淨。“好乖,我們貓兒好乖啊。”林白梧找了個幹淨的地方,將洗白白的貓兒放到上麵。一邊將地麵收拾了,一邊對貓兒說:“別去地上跑了,一會兒抱你回去。”淵嘯低下頭,看著自己粉粉的、幹幹淨淨的爪墊,生怕弄得髒了,將粗壯的毛尾巴墊在了下麵。林白梧收拾好地,一抬頭就看見貓兒年畫娃娃似的乖巧的端坐著,忍不住親在大貓兒腦瓜頂,抱起它:“回去睡覺了。”“唔!”夜色深濃,林白梧吹熄了油燈,和衣而眠。木匠鋪子能燒火的屋子就這一間,林白梧隻得和林大川擠一張炕。兩人都拘束,倒是貓兒大爺似的躺在林白梧胸上,壓得人喘不過氣。林白梧翻個身,將貓兒放炕邊,可沒過一會兒它就又蹭到他胸口了。“你知不知道自己多重,沉呢。”也不知怎的了,貓兒這幾日長勢凶猛,竟比剛撿回來時胖了整兩圈。林白梧想著幼崽長得都快,況且他也樂意見它壯實一點。可貓兒是一點不覺得自己重,還當自己小呢,沒事就往他身上窩。聽到林白梧的抱怨,大貓兒動了動毛耳朵,伸著腦瓜在他頸間呼嚕嚕嗚咽了好一會兒,才不情不願的自他胸上下去。可貓兒粘人,在炕上巡視了一整圈,還是窩回了林白梧的腦瓜頂,它肚皮抵著他的頭,呼吸時綿軟的起伏,雲朵似的軟。屋裏不點燈,漆漆黑一片。林大川睡不著,他心疼娃兒,覺得他跟著自己受苦,又擔心這小奶虎沒輕重,傷了他家娃兒。林白梧沒聽見綿長的呼吸聲,知道他爹沒睡,他側過身來:“疼的睡不下嗎?”“爹不疼。”許久的沉默後,林大川沉聲道:“委屈你了。”“委屈啥?”林大川沒回話,隻發出一聲極沉重的歎息。林白梧手臂枕著頭,腦頂的貓兒見他一動,躍他胸前往他懷裏鑽,林白梧被它撞的仰起頭:“哎呦抱著抱著。”他將貓兒抱懷裏,看去炕邊如山脈起伏的沉默黑影:“阿爹你咋老亂想呢,我從沒覺得委屈。”也不知道咋了,林大川自傷了腿後,腦子總亂糟糟的止不住的瞎想。他沒本事,家底薄,而今又廢了條腿,要拖累死娃兒了。他心裏壓了石頭似的難受,忽然覺得手臂一緊,竟是林白梧抱了過來。他像小時候那樣枕著他手臂,輕輕道:“有爹在我就有家,等過完年、山雪化些,咱回家吧。”這一刻,林大川再不惦記那碎銀子了,他隻覺得眼眶發酸、喉嚨口發緊,啞聲應:“好,回家。”*作者有話要說:第25章 林白梧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睡的,總之醒的時候,日頭已經曬了三竿。他迷蒙的睜開眼,正見阿爹輕輕抽開了搭在他額上的手。“阿爹。”林白梧白著臉,嗓子啞的不成樣子,像風裏破鑼一樣難聽。林大川將藥端過來,眼裏滿是心疼:“你夜裏起了燒,才涼下去。”林白梧身子不好,趕了這麽久的路,既著了寒,又因周雲山起了心結,病來的突然。夜裏他冷的直哆嗦,林大川將被子全蓋他身上都不管用,還是大貓兒鑽進他懷裏,給他暖著,他才緩過來。林白梧撐著手爬起來,這一動就覺得渾身酸疼,冷汗順著脊梁骨撲簌簌的往下滾。他接了藥碗,抬頭看向林大川:“爹熬的嗎?”“托隔壁藥鋪夥計熬的,趁熱了喝。”藥湯濃稠,三碗水熬作一碗藥,棕黑棕黑的,瞧著都苦。林白梧自小不愛喝藥,他眉頭皺的死緊,壯士斷腕似的仰頭一口悶,喝完還嗚嗚嗚埋頭哭。貓兒擔憂的趴他邊上,伸著毛爪爪一下下的拍他背:“嗷嗚!”不哭不哭。見小雌一直埋頭不起,淵嘯急的跳下炕去,又嫌棄又煩躁的將周雲山送來的布兜子叼起來,兩步躍回炕上塞到林大川懷裏。醜雄的味道令淵嘯倍感不適,可看小雌趴被裏難受,它還是強忍下了,隻是它不願意小雌碰那兜子,因此退而求其次的塞給了林大川。起初林大川沒明白,半天才搞懂原是要他將裏頭吃食拿給林白梧。他剝了個桔子遞去,林白梧看也不看的塞進嘴裏,酸的他直皺眉。貓兒瞧他眉心縮成一團,伸著毛爪爪想給他撫平。林白梧抓住它的胖爪子,捏了捏粉肉墊,順手將貓兒抱進了懷裏。農家人不嬌氣,林白梧也病慣了,燒退下去便想著出門。一來想去隔壁藥鋪問問阿爹的腿傷究竟啥情況,二來老劉麵館的碗他還沒還。林大川將人按下了:“碗不急著送,等你好些了再說。”林白梧隻好聽話的躺在炕上挺屍。林大川腿雖瘸了,可閑不住。林白梧叫他好生養著,他口裏應下了卻還是去工作間忙活,想著將沒完工的活計做做完,能賺點是點。工作間裏冷,取暖的物件就一個小爐子。可離得稍微遠一些,就感覺不到一絲的熱氣。林白梧穿了棉袍子下地,去灶堂燒了鍋熱水洗臉,又灌了個湯婆子想拿去給阿爹暖手。冬日午後的日光是頂稀罕的,灑在龜裂的大地上,融化了黑土的冰淩。林白梧剛打開灶房門,就聽見大門外有敲門聲,他揣著湯婆子出去,小聲問了句:“誰呀?”“劉榕,劉家麵館的。”林白梧打開門,正映上劉榕的笑臉,他手裏端著個大海碗,道:“突然來你這兒,打擾了。”“不打擾,我正想還你碗呢,昨夜裏起了燒,我爹不叫我出門兒,就耽擱了。”“哎呀那你還出來開門,快進去。”劉榕踟躕,進也不是退也不是。林白梧拉了拉他:“你進來呀。”劉榕笑起來,忙將手裏海碗遞過去:“昨天應過的,給貓兒的。”“你也太客氣了,拿你的東西還叫你送來。”林白梧接過碗,看去腿邊的貓兒,“吃肉肉了。”大貓兒“嗷嗚”應了聲,歡快的抖了抖毛。林白梧看向劉榕:“它可高興呢。”屋裏地方小,又沒窗,全靠一盞油燈照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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