踩高蹺的隊伍越來越遠,嗩呐聲卻又響了起來。劉榕抻著頸子來瞧,林白梧也跟著站了起來,竟是迎親的隊伍排了一道長龍。“咋會除夕成親啊?”民間成親規矩多,要看黃曆擇吉日。正月前後成親壓太歲、觸楣頭,不吉利的,沒誰家會在這天成親。劉榕看了良久,皺住眉:“該是吳家納四房衝喜的吧……”“吳家?”“就是西街玉器行當的那個吳家。”他看向林白梧,“吳家掌權的本來是大爺,三年前他乘的那貨船翻了,砸了脊梁骨,再沒起來。吳老夫人三天兩頭的給他納小衝喜。”“衝喜為啥娶這多啊?”“說是前幾個都跑了,就連正房都哭著鬧著和離了。說到底吳家大爺也才三十出頭,大好的年紀,可惜了的。”林白梧皺緊眉,久久沒有說話。大紅花轎水麵浮萍似的晃晃悠悠,裏麵坐著的該是王墨吧。*作者有話要說:王墨的劇情本文不會太多,他有單獨的故事,開了預收,感興趣的寶兒可以先收藏哦,我放個小簡介『妖蛇的衝喜夫郎』妖蛇*小夫郎王墨阿娘早逝,阿爹另娶。都說有了後娘就有了後爹,王墨水深火熱的生活在後娘生了幺弟之後達到了頂峰。唯一的親姐嫁人後,沒了倚靠的王墨終於被後娘嫁去了鎮上吳家做四房。鎮上吳家是大戶,做的玉器行當,可娶他的吳家老大卻是個癱子,娶他是為了衝喜的。王墨得知此事並未哭鬧,甚至覺得嫁去吳家也好,至少吃得上飯了。他暗暗作誓,隻要這癱爺子對他過得去,他便好生生的伺候他死。成親當夜,癱在床上一直默不作聲的吳庭川睜開眼:“我不迫你,你走吧。”三年前,千年蛇妖玄鱗成蛟飛升,狂海翻浪間渡劫失敗,巨尾打沉一艘貨船。玄鱗沒死,肉身壓入深海,一縷殘魂卻落在了貨船上的吳庭川身上,占了他身。在吳家的這三年,所有人都人前一套、人後一套,玄鱗雖醒的來卻不能動,遭受的欺辱心知肚明。本想著這來衝喜的四房小雌也一樣,幹脆眼不見為淨走了得了。卻不想小雌嚅嚅開口:“我會好生伺候您的。”玄鱗翻白眼,這套他見多了早不信了。日複一日的相處下,這小雌真如所言般的好生待他。可越這樣玄鱗越是來氣,除了這一縷魂,其餘的一切都是吳庭川的啊!第27章 年三十就嫁了,這也太趕了些。林白梧正想著,就被劉榕拉住了腕子:“去瞧瞧熱鬧,吳家闊氣,每回都能討到賞錢呢!”林白梧本想拒了,卻被劉榕拉著跑出去好遠。吳家出手大方,討彩頭的裏三層外三層圍了個水泄不通。劉榕活泛得浪裏白條似的,很快就拉著林白梧鑽到了前頭。前頭兩個婦人正在嘮嗑,嗓子大的嗩呐聲都壓不住。“除夕陰氣重,吳家這講究的人,咋還能除夕娶呐?”“說是給老道看過了,吳大爺起不來是魂兒沒了,讓娶個小的到陰曹地府喚他歸魂兒呢。”“說的好人,什麽人家願意嫁過來呦!”“聘禮下的多,咋都有人願意嫁。哎哎哎快瞧!發喜錢了!”接親的隊伍還沒到大門口,已經有侍婢托著描金鴛鴦的紅喜盤,在撒喜錢。人群頓時熱鬧起來,高舉著雙手等著接彩頭。吳家講究,喜錢都是裝在香囊裏的。紅色、黃色的精細布麵,繡著吉祥如意、歲歲年年。劉榕跳得高,搶到五六個,林白梧也接到兩個。待吳家侍婢收了喜盤,劉榕才拉著林白梧鑽出人群。劉榕將香囊打開,裏頭是些銅板,錢不多,隻為討個吉利。他紅撲撲著臉:“咱們去買糖人吧,前頭有一家做的可像樣了!”林白梧還沒從“除夕陰氣重”、“新娘子去地府叫魂”裏回過神,心裏又驚又懼,提線木偶似的點點頭,跟上了劉榕的步子。到申時兩人才回去,天邊起了霞,金燦燦的撲滿半麵天。劉榕顯然是還沒逛夠,到巷子口還依依不舍的拉著林白梧,“我還想去看放煙花爆竹,你不去,我隻能叫上二哥哥了。”“叫上哥哥也好,有人陪。”“哎。”劉榕直歎氣,“他頂不愛說話,阿父說他是個悶葫蘆。”兩人有說有笑,劉榕笑聲清清亮亮,銀鈴鐺似的。到分別時候,他忽然問道:“梧哥兒,你可有許人家啊?”林白梧臉色一紅:“還沒呢。”劉榕驀地來了精神,眼神明亮:“我兩個哥哥沒娶親呢!我家雖算不上多富裕,可都是實在人,你要不要見見呀?”“嗷!”一聲吼,大貓兒猛的竄到劉榕跟前,眼睛瞪得溜圓。劉榕嚇了一跳,往後退了幾退,躲在林白梧身後,探出個腦袋和大貓兒對視。“你幹啥這凶啊!”“嗷嗚!”大貓兒犬牙呲出,凶得嚇人。劉榕縮起脖子,就露出雙眼,小聲嘀咕:“咋樣也嫁不上你,凶什麽凶嘛。”隻這一句話,直接點燃了淵嘯的怒火,毛都炸了起來。劉榕人好,想來劉家也不會差,林白梧自知身上帶疾,又難生養,不敢高攀,本來也想推拒的,誰料這大貓兒反應這麽大,小炮仗似的。他趕緊將貓兒抱懷裏,本躲在他背後的劉榕一瞧見逼近的貓兒臉,逃似的跳開好遠。林白梧摟著大貓兒:“榕哥兒日日給你帶吃食,你咋能凶人家呢?”淵嘯仰頭巴巴的看著小雌:“嗚嗚嗚!”他說你不嫁我!林白梧自是聽不懂它在嗚咽什麽,隻無端覺得大貓兒難過了。他抱娃兒似的拍它小背,低頭親它毛耳朵:“幹啥生氣呀,又不是不愛你了。”“唔?”淵嘯下頜抵著他胸口,伸著腦瓜要貼貼。劉榕在邊上看得瞠目結舌:“我咋瞧著它……那稀罕你呢?”“是我的貓兒啊。”林白梧看著大貓兒,顛了顛手臂,“可不能凶榕哥兒了,得道歉。”“嗷!”大貓兒一歪頭,埋林白梧懷裏,沒一點知錯的樣子。林白梧滿臉歉疚:“被我寵壞了,對不住啊。”“沒事沒事。”劉榕擺擺手,輕輕眯起眼,邊瞧著貓兒邊對林白梧試探道:“我家大哥哥做的一手好麵,人又穩重,下回你來……”“嗷!”淵嘯氣的瞪圓眼凶他。劉榕一副看穿一切的表情:“嘖嘖嘖。”*林白梧進家時,林大川還在工作間裏打木頭,木屑落了一身。油燈的光忽明忽暗,林白梧敲了敲門:“阿爹,好晚了,就別做了。”林大川應了一聲,手上動作卻沒停,埋著頭繼續將木頭刨平。林白梧隻得道:“阿爹,那我去將麵和了,咱一會兒包餃子。”林大川這才抬起頭:“成。”林白梧回了屋子,將小方桌擦了三四遍才作罷。鋪子裏雖然沒有菜板子,但因為林大川木匠的關係,幹淨的木板子還是很容易找。林白梧用豬毛刷刷了幾遍,才拿進屋子裏。白麵精貴,林白梧隻買了少少一兩,剩下的全都是雜麵。他拿了兩個盆子,將白麵和雜麵分開和了水,想著包兩種皮的餃子,年節了,好歹讓阿爹嚐嚐白麵的滋味。肉是早早就切好的,隻要洗幹淨菜就行了。幾把韭菜,一顆大白菜,林白梧端著盆子到後院清洗。天色越來越黑,大貓兒怕他一個人害怕,蹭著他的腳踝陪著走。林白梧將東西都洗幹淨,分批端進屋子裏,林大川已經做完了工,坐在小方桌前擀麵了。在鎮子上過年是臨時起的意,年貨都沒怎麽準備,唯一像過年樣兒的就是這一桌餃子。火燒得旺,屋子裏熱氣騰騰的,林白梧臉色紅撲撲:“阿爹,馬上新一年了。”自傷了腿後,林大川多是沉默寡言或唉聲歎氣,他點點頭,自手邊的小碗裏捏起一枚洗淨的銅板。“阿爹還準備了彩頭啊!”正說著,外頭忽然起了爆竹聲,劈裏啪啦的將夜空炸出絢爛的星光。林白梧道:“阿爹,咱們出去瞧瞧吧。”林大川本不想動,可看著自家哥兒期待的小臉:“出去瞧瞧。”門才打開,忽的自遠空傳來呲啦一聲響,緊接著煙花如雨幕般漫天盛放。“這是什麽啊?”林白梧看傻了眼。林大川淡淡道:“許個願,興許能成。”林白梧趕緊閉上眼,他滿是麵粉的手緊緊合起,隨著再一聲的鳴響,緩緩睜開眼時,就見夜空五彩繽紛、絢爛奪目。過了年,便到春了。灶爐上熱鍋裏滾水沸騰,餃子像小白船一樣翻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