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車壓著土路“嘎吱嘎吱”的響,徐大夫扶著車板哎哎的喚:“老夫還是頭一回坐牛車,折騰死這把老骨頭了,慢些慢些哦!”馮秋花口上應,手下那小鞭卻抽得極快,老牛甩甩尾巴,四蹄飛踏。到林家時,已是日落熔金,暮雲合璧。一直忙活到後半夜,徐大夫才將銀針取了,借著油燈微弱的光,開了兩張方子。林白梧雙手接了藥方,將懷裏的木匣子捧上去:“徐先生,您看看這些夠嗎?”他緊張的咬住下嘴唇,咬得一片青白:“不夠、不夠的話,我再湊,定全數送到您府上,隻是、隻是求您寬限些時日。”原是不夠的,可徐大夫並沒有為難他,他甚至沒有將那匣子一整個拿走,隻是開了蓋子,抓了小把碎銀,攤在手心裏:“這些夠了。”林白梧渾身都在顫抖,他抱著匣子往下跪,被徐大夫扶住了:“你不必謝我,令尊傷於髓骨、又火毒攻心,能不能好,還得看他自己啊,眼下我隻是將他多吊了些時日。”他指指藥方:“這兩張方子,一張藥材便宜,卻治標難治本;另一張雖可治本,但藥材難尋又價貴……你都拿著,若有機緣……哎盡人事聽天命,別太為難自己。”林白梧千恩萬謝的送徐大夫出門,到了門口,徐大夫卻不肯上牛車了,他挎著藥箱:“我寧可走回去啊。”馮秋花笑起來:“不會了不會了,回去咱慢慢走,不叫老牛往前奔。”“我就說吧,定是你們跑得太快,老夫這個心肝脾肺啊……”雖然馮嬸子叫林白梧別去送了,可他心裏過意不去,還是跟到了村口。阿爹的事已經叫他筋疲力盡,如今閻王殿前搶回半條命,他千恩萬謝的不知道如何是好。徐大夫見多了這樣的場麵,隻捋著花白胡子擺手,叫他快回家去。牛車慢慢往遠行,隻剩下嘎吱嘎吱的車輪聲,和時不時徐大夫捂著心口的低呼。村口這棵白梧桐樹正在抽芽,過不了多久,就能重煥生機。林白梧卻沒急著回,他靠在梧桐樹幹靜靜的發呆,思緒遙遠而飄渺。阿爹就是在這棵樹下撿的他,他又在這棵樹下撿的大貓兒。他想起從鎮子回來那夜,阿爹腿腳不便,走不快路,他回去拉板車。他這副小身板能拉得動什麽,到後來還是大貓兒身上綁著繩,前頭開路。他好想它,日日夜夜,從沒停歇。林白梧一步一步往家走去,黑茫茫的路麵再沒有毛乎乎的貓兒一步三回頭的等他,他終究,還是一個人了。*徐大夫的話不錯,那“治本”的方子上沒一味便宜藥,光一顆小人參,就要了足三兩銀子。家底兒早空了,可還遠遠湊不齊藥材。藥鋪夥計的手指頭在藥方單子上逐一滑過:“龍骨草、見血蘭、蒼菇子……整個上河村都尋不出半兩。你要說有沒有麽,也有,都在那山裏頭了。”說是“山裏頭”,其實是在說峪途山東坡,上河村的禁地。老祖宗早說過,那地方去不得,有不信邪的翻進去發財,全是有去無回。林白梧急得抓耳撓腮,最後隻買了顆老人參,回去煮水喝。連著兩日的照料,林大川終於醒過來,卻也夢魘壓著的昏昏沉沉。他憂心著娃兒,死了都不安生,見著林白梧端著湯碗過來,還以為到了陰間。“梧哥兒?”林白梧抹了把眼淚,淒哀的應:“阿爹起來喝藥。”林大川搖搖頭:“咋到了地府還要喝。”“不是地府,活著呢,好好活著呢!”林大川愣了半晌才明白過來,想來是娃兒又花了大把銀子了,他不願喝藥,說著死了算了。林白梧嗚嗚的哭:“那正好,我去投河,也不活了。”林大川起不來身,慌的手直拍炕:“你才多大,幹啥死!”“這人間也沒啥好活,爹若不在了,我就死。”到最後,林大川拗不過,隻得由著林白梧喂了湯藥,沒過一會兒,頭腦發起沉,輕輕闔上了眼。林白梧端碗出去,才關上房門,外頭忽然傳來一聲喚:“梧哥兒!你在家不啊!”林白梧將碗放到堂屋桌上,走去院裏,輕聲問道:“誰啊?”“你方嬸子,說好了今兒個來相看,我帶人來了!”*作者有話要說:林爹不會死/虎子在來的路上了推一下基友的文文,有興趣的寶子可以看看哦~『我要退休[種田]』by:三兩錢 id:6719904長達五年的戰事結束後,沈空青帶著拿命換來的兩千兩回到了家鄉。鬼門關前走一遭的他一朝生死看淡,回到老家就開始擺爛,仗著自己有錢過起了退休生活。養養雞養養鴨,每天最煩惱的事大概是今餐吃什麽。爹娘疼他,表示鹹魚可以,但得成親,於是幫沈空青相看起來。沈空青頭疼,他心目中的夫郎隻有一個,那就是他的小竹馬。他小時候就說要娶的人。可打完仗回來,小竹馬已經是堂弟的未婚夫,聽說感情很好,不久將成婚。沒辦法橫刀奪愛的沈空青覺得自己還是躺平好了。但是那個聽說和堂弟感情很好的小竹馬怎麽最近總往他眼前湊?小竹馬用純潔無辜的眼神看著他,沈空青卻越來越魔怔。他想把小竹馬欺負哭,他想看著小竹馬的眼眸染上紅色……第34章 林白梧疑惑的還沒反應過來, 外頭又起了聲:“快開開門吧,我帶著焦家郎一塊兒過來了!”林白梧一愣焦浪?這還沒定下,咋就帶到他家門口了!他躊躇著不敢往前,外頭卻糟糟亂亂的鬧起來:“哎喲梧哥兒咋還羞呢!人都給叫家裏來了!”“這是好事兒將近了, 到時候上河村、下河村的席麵一塊兒辦!”“那敢情好, 上下兩個村!人多喜慶!”門口挨挨擠擠的好大一群人, 林白梧聽著吵鬧聲, 腦子轟然一響, 臉色刷白,他感覺四周都沒了聲音,目之所及一片茫茫, 耳際卻靜的連呼吸聲都如雷鳴。他像溺水似的急喘了兩口氣, 逼著自己緩了下來, 正焦躁難安時,屋子裏傳來阿爹斷斷續續的喚:“梧哥兒,咋了啊?”林白梧跑進門去,就見他爹撐著幹瘦的就剩骨架的身軀顫顫巍巍爬了起來:“可是有人欺負你了?扶爹出去。”都這個時候了, 他爹仍要護著他。林白梧眼眶直發酸,咬了咬後槽牙,安撫道:“沒啥大事兒, 阿爹您屋裏頭睡著, 我自己行。”他小心翼翼扶林大川躺下,給他掖好被:“阿爹, 往後我來護著您。”林大川神思不清, 迷迷糊糊的, 可他仍笑起來, 在一張幹癟的臉上顯得極盡蒼涼:“梧哥兒長大了, 能當家了,爹放心了。”這句話,讓林白梧憑空生出許多底氣,他將阿爹的房門關嚴實,理了理衣裳,往大門口走去。他一遍遍的告訴自己不得慌,能成事兒。別個能行的,他也行,可饒是如此,手心裏還是起了一把涼汗。門口外的聲音市集似的一浪高過一浪。方媒婆透過門縫瞧見人影,喊了句:“梧哥兒,你開開門嘛。”“嗑噠”一聲響,林白梧將門閂起了,門打開,就見外頭人頭攢動,怕是半個村的婦人都來了隔壁董大媳婦兒,鄰著的好事兒婆姨,就連村西獵戶王家的那個續弦秦氏,也領著王虎過來瞧好戲。起初林白梧也沒明白幹啥這多人來瞧,打看清了焦浪的模樣,猛然琢磨過味兒來。這漢子豈是一句“麻癩子”能說盡的,許是年幼時候患病早,身量矮小的和他差不離高;還有那張臉,一坑連著一坑,麻麻癩癩,老樹皮似的磕磣。他心想好在是農耕時節,爺們兒都忙著地裏幹活,要不然一個村子的都得來湊熱鬧。一個是孕痣淡、不好生養的雙兒,一個是患病貌醜、難以入眼的麻癩子,湊一對,正巧成了村子人口裏的閑話。這焦浪樣貌難看,林白梧雖然也怕,但倒底不會看輕人,可他厭惡他不打招呼就上門,鬧得人盡皆知,叫他作全村人的笑柄。他林白梧被指指點點了這許多年,不打緊,可不能在他家門口,不能擾得他爹不安生,這是他唯一的底線。方春桃見著人,熟絡的來拉林白梧的手:“梧哥兒,你可出來了,讓我們好等。”林白梧冷眼抽開手:“方嬸子,你叫這多人過來是什麽意思?逼我呢?”方春桃剛要開口,卻被林白梧阻了,他咽了咽唾沫,繼續道:“嫁娶之事從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家父身子不適見不了客,還請您回吧。”這焦浪若是個識體的,聽見他這話就該拾了台階趕緊下,也算保全了兩家的麵子。可偏偏不,他頂著一張麻癩的醜臉,昂頭道:“不是你應了要相看的麽!我們一大清早趕過來,來了你又叫我們走,哪有這樣的道理!”他話落,人群老鴨群似的嘎嘎亂叫“呦都答應相看了,還拿什麽喬呢!”“人家焦家也是正經人家,都不嫌你生不得娃兒,你還擺什麽譜呦!”“應了得了,好姻緣呐!也省得你無依無靠不是?”焦浪被誇的滿麵紅光,他梗起個頸子趾高氣昂:“我們大老遠過來,你咋連口茶水也不給喝,以後到我家去,可不興這樣。”林白梧兩手攥得死緊,氣得要開口趕人,卻聽方春桃道:“咋的得讓人進門子說話吧,站外頭像什麽樣兒嘛。”林白梧不應,外頭人群卻推推擠擠,浪似的翻湧進來。林白梧小身板子根本阻不住,急吼道:“你們要還是個人就莫往裏進!我阿爹病著!”人群還真就不再動了,方春桃笑眯著眼:“那不往裏進,院裏說、院裏說。”都說無事不登三寶殿,搞了這麽大陣仗,必有貓膩。果不其然,是林白梧要帶著爹一起嫁過去這事兒,焦浪不滿意。他道:“我家裏已經有三個長輩,再加上你爹,如何顧得過來,你個人嫁進門,我倒還能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