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好了人參筐子,淵嘯怕林白梧委屈了自己,又去聘禮堆裏將捆了野山雞、裝了新鮮牛肉的筐子一一取了出來,他交代他:“全吃掉,吃不掉,不行。”林白梧瞧著他忙忙碌碌的身影,心裏暖乎乎的:“家裏就我和阿爹,吃不了那麽多。”“吃得了,你能吃。”在鎮子上,他可是見識過他吃一海碗鹵子麵的,鼓著腮幫子,倉鼠似的可愛,他輕輕笑起來,“能吃是福,你有福。”林白梧愣住,長這麽大,還從來沒有人說過他有福……他有福,能吃也是福。他皺皺巴巴的心,就這樣被淵嘯一下一下溫柔的撫平了。林白梧心口咚咚咚的跳,紅起臉輕輕點頭:“那都吃掉。”撅著屁股的野山雞,趴哭泣:“嗚嗚嗚嘰……”*作者有話要說:第38章 一和林白梧呆著, 淵嘯就不想走了,幫著收拾前院、後院,又去老井挑了兩桶子水,直到日頭都下了山、升起圓月, 他才磨磨蹭蹭從人家出去, 又一步三回頭的囑咐他好好吃飯。林白梧不敢出大門口送他, 就站在院子裏同他道別。他本以為淵嘯這樣富裕的人家, 該是什麽都不願意做的, 卻不成想他做起活來也很利落。雖說開始不大熟練,將他摞好的柴火一肘子給打翻了,慌慌張張的直撓頭;又想著幫他喂雞, 拿著盛好玉米碎的簸箕, 剛到雞舍, 就嚇得老母雞一窩蜂全紮回窩去。林白梧看著他發笑,這漢子力氣可真大,旁的碰一下柴火多是手臂鼓個大包,他卻咋也不咋地;還有那些被嚇得四散的雞, 咕咕噠噠的也是可憐。林白梧接過他手裏的簸箕:“我來。”淵嘯偷瞧他漂亮的眉眼、水潤的眼睛、櫻桃似的小嘴,腦子裏又開始胡思亂想。直到走出林家大門,他都還迷迷糊糊的, 想著明天還來。熊熊坐在山坡上等淵嘯好久了, 仲春的大地生著細密的雜草,坐時間長了得蹭上一屁股水, 好在熊熊皮厚, 也不覺得冷, 見淵嘯終於出來, 才站起身。他大哥那威風一頭虎, 在整個峪途山稱王稱霸,孤身一虎就打得奸佞群虎毫無招架之力,咋能露出那麽難看的笑啊……熊熊眉頭直皺,不大想過去,直到聽見淵嘯喊他,才磨磨蹭蹭的自坡地上跑了下去。淵嘯收起笑,對熊熊幾聲獸語,要他幫著找幾味藥材。他倆一頭老虎、一頭熊,隻因著自小認識,說起話來才彼此聽得懂。熊熊“嗷嗚”幾聲,淵嘯說的龍骨草、見血蘭、蒼菇子,那都是山頭子沒獸肯吃的東西,也就野山雞餓急了才願意啃啃。當初淵嘯漫山遍野的捕獵給嫂子籌聘禮,他瞧見那黑不溜秋的見血蘭,眼神都不多給一個,現下大哥咋還要這個啊。“嗚嗚嗚嗷嗚!”差人家三道溝慢慢補麽,咋能找這破草葉子糊弄人啊。“嗷嗷嗚!”藥材!治病的!熊熊這才點點頭:“哼哼嗷!”那我叫兄弟們都扒拉出來。“嗷!”明個兒就要。熊熊“哼哧哧”兩聲,幹啥這麽趕啊,成親前不是不叫你倆見麵嘛。一提起林白梧,淵嘯眉眼都柔和了,帶著春風蕩漾的笑意,看得熊熊直發寒。淵嘯說:他那不叫見麵,是幫著林家幹活。熊熊不知道說啥好,撓了撓腦瓜,忽然想起件事兒來,又嗷嗚了幾句。那欺負人的媒婆子,家裏幾口子人、幾畝地,他都打聽全了,兄弟們都等好了。一聽這人,淵嘯厭惡的皺眉,瞳孔微縮,眼神冷凜如冰刀,他道:“慢慢來,定親後,還有,不牽累人。”他是惡心透了這群人,可他做事,向來恩怨分明,不會無故牽連。聽他講人話,熊熊眉毛直打結,心道說不好便不說了麽,他也習慣聽他嗷嗚嗚了。翌日一早,淵嘯拎著子往林家去。晨風微寒,從山林裏來,越過田梗、軟草,往更遠處吹去,可淵嘯還是穿著件單衣,挽著袖子,露出粗壯的手臂,一點不嫌冷。路過的哥兒、女人們瞧見他,都挪不動步子,口裏念著:“哦呦呦穿得可少,別凍壞了。”卻一個個的都羞紅了臉,心口小鹿似的亂撞。太俊了,從沒見過這俊又硬朗的漢子,他往那兒一站,春色都沒他亮眼。可淵嘯沒一點自覺,他隻怕自己這結實身板讓林白梧害怕,好在他看著小小的人兒,膽子卻可大,還誇他有勁兒,淵嘯想起來就高興,又想衝山林子裏吼兩嗓子。林白梧起來的早,喂阿爹服過中藥、小半碗人參湯,這會兒正在院子裏看雞。淵嘯給他的聘禮裏,有三四十隻野山雞,五顏六色的尾巴毛,一雙眼睛亮晶晶的,淵嘯囑咐他吃了,虎著張臉裝的好凶。林白梧“哧哧”笑起來,他才不怕他,他覺得他是個很好的人,就像他的大貓兒……對旁的凶巴巴,對他卻那樣的縱容,林白梧輕輕歎了口氣,他想他的貓兒了。淵嘯提著筐子站在林家院子的矮牆邊,他個子高,一眼瞧見林白梧皺著兩條細眉毛,在歎氣。他敲了敲牆壁:“能進來不?”林白梧一愣,抬起頭看到人,才想起來自己趿著個鞋,樣貌難看呢,他忙背過身去:“哎呀,我沒梳頭。”淵嘯輕輕笑起來,他梳不梳頭他都稀罕,再說他倆成日睡一起那會兒,他沒梳頭,他也覺得好看。眼見著林白梧慌張:“那我不看,你梳頭,再開門。”林白梧捂著臉:“那你不興看啊!”“不看不看!”淵嘯真就舉著大手擋在眼睛前,沒看他。林白梧踩著小碎步往屋裏跑,他臉紅心跳的,想著這漢子咋能這樣呢,又高又大的,家裏圍牆都攔不住他,都瞧見他不好看的樣子了,怪羞人的。林白梧臉上一層紅暈,埋頭在櫃子裏翻翻找找,他年十八了,從沒在意過自己好不好看,這時候倒緊張起該穿啥了。他磨蹭了大半天,終於翻出件還算滿意的單衣,他十八歲生辰阿爹特給他扯布做的,月白的衫子繡銀絲線,襯得他小臉水嫩嫩。可是才仲春,天氣還寒呢,他穿這個冷。林白梧咬著嘴唇想了沒十瞬,就將這月白衫子換上了。大門“嘎吱”一聲打開,淵嘯整個人都愣住了,他腦子裏一片白,比那夜裏的月光還要白,他不自覺吞了口口水,心髒砰砰砰跳得天崩地裂。他的小雌實在太好看了,他形容不出來,但大抵和暖融融的日光、軟軟嫩嫩的綠草地一樣,讓他四肢百骸都暢快。林白梧不敢抬頭看他,低著頭綰發邊:“你咋來了呀?”淵嘯這才抽回神,將手裏筐子給他看:“藥材。”林白梧震驚的看著滿筐的龍骨草、見血蘭、蒼菇子,還有許多他叫不上名的、珍貴的藥材:“都是你尋的?這麽些,得多久啊?”“不止我,一夜。”他隻隨口說了那一句,淵嘯便記在心裏了,這麽難尋的東西,他足足采了一筐子,該是自他家回去就沒歇,熬了一大夜吧。山裏的夜那樣黑,那樣嚇人,萬一遇上野牛、野豬、老虎……林白梧不敢深想,鼻子泛酸,眼圈發紅。淵嘯慌了神了,小雌咋哭了呀!可是嫌東西少了,他急道:“你別哭,我再去采。”“夠了,這些足夠了,太多了。”他一雙眼睛兔子似的,淵嘯明知道不該,卻還是忍不住曲起手指,在林白梧眼下輕輕擦了擦。隻短短碰了這一下,淵嘯就感覺腦頂都要炸開來,林白梧的臉蛋太軟了,像小羊羔嫩生生的肚皮……他趕緊抽回手,臉卻紅了個透,偏頭不敢瞧他,嗡聲嗡氣道:“你別哭,不想你哭。”林白梧吸了吸鼻子,臉上起燙,趕緊垂頭去盯蒼菇子,這蒼菇子通體的白,傘蓋卻又無端的大,上頭綴著褐色條紋,他伸手拿出一顆:“用不了這麽多……”淵嘯一聽,又不高興了,沉著臉看他。林白梧抿嘴哧哧笑起來:“那我都要了。”淵嘯這才舒心,點點頭,幫他往灶堂拎。沒走兩步就起了風,春風帶寒,林白梧穿的少,捂著嘴打噴嚏。淵嘯這才瞧出來他這件月白衫子是單衣,“你去屋裏,等我回。”不知道為啥,淵嘯這樣說著,林白梧便這樣做了,也沒覺出還沒成親的倆人不該再私下見麵。許久後,裏屋的門被敲響了,林白梧輕輕打開門。淵嘯瞧他還穿著那件單衣,眉頭皺緊:“換厚些。”淵嘯不得進他屋子,便站在門口等。隻開門的空兒,他瞧見那地上、原來的位置,還放著那小窩,小窩裏頭,是他熟悉的、喜歡的團布球兒。原來他都留著。林白梧返身回屋子,找了件襖子套在外頭,走到門口時,正見這漢子在瞧那地上的小窩。林白梧緊張的摳衣邊:“那是我養的貓兒的。”“貓兒?”林白梧點點頭:“就在你瞧見我的梧桐樹下,我撿的它。”“你想它?”林白梧一愣,輕輕點了點頭。此時的他心內緊張,也就沒發覺淵嘯話裏的毛病,他問的是“想他”,而不是“它在哪兒?”、“為什麽沒見著它?”仿佛早已經認定,這貓兒丟了。一想起大貓兒,那些開心的、悲傷的、溫暖的記憶就潮水般湧進腦海,林白梧不自覺的哽咽起來:“它不是貓兒,是小老虎。”“嗯。”“它很乖的,從不咬人。我不敢去鎮子,它陪我;我不敢走夜路,它也陪我,我本以為它可以一直陪我的,可是它突然就不見了。”淵嘯聽他溫柔的、懷念的、悲傷的講著自己,心裏酸酸澀澀又波濤洶湧,他伸出寬大手掌壓在他的頭頂,輕聲道:“不哭。”它回來了,往後也一直陪著你,再不走了。林白梧擦了下眼:“其實我知道它也想我的,它捕到獵物,會悄悄放到我家院子裏。阿爹病重,家裏沒多少銀錢,我都是拿獸皮子換錢買藥。”“嗯。”林白梧仰起頭來:“你說你是山裏的獵戶……那可有見過它啊?”淵嘯輕輕抽回手,看著小雌期待的眼,他喉頭滑滾,許久後,點了點頭。“那它咋樣了?”咋樣了……淵嘯垂著眼看他,眼裏溫溫柔柔:“它成親了,有了媳婦。”“啊……”林白梧鼓起臉,“虧我還日日尋它,原是有了媳婦兒,不肯回了!真是頭沒良心虎。”淵嘯:“……”“它那媳婦兒好看嗎?”淵嘯看著林白梧亮晶晶的眼睛,唇角漾起笑:“好看,可好看。”“你莫不是在騙我!你咋知道我說的是哪頭虎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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