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紅的喜盤裏撲著滿滿的幹果,花生、棗子、核桃……顆顆飽滿,幹果上頭摞著黃澄澄的銅板錢。熊熊抓起一把,往人堆裏撒,年歲小的娃兒興高采烈的跳起來,場麵登時控製不得,熊熊見狀,忙拉著淵嘯推門往裏闖。鄭芷急的喊起來:“哎呀你們咋能玩賴呀!不興這樣的!”熊熊瞧著鄭芷的小臉樂嗬嗬的哄:“小郎君你行行好,我大哥嘴笨得很,你別難為他了。”說著他自懷裏掏出個金線繡的大牡丹花紅錦囊,雙手捧起到鄭芷眼前:“特給你的。”鄭芷睜圓眼“哇”一聲,卻又馬上擺得嚴肅:“我才不被收買,等下我要告訴白梧哥去。”“別嘛別嘛,小郎君行行好。”熊熊直往他手心裏塞。起初鄭芷還不接,可架不住熊熊一個勁兒的給,他捧住了,眯著眼甜絲絲的笑。淵嘯熟門熟路的往屋裏奔,新郎官終於接到了他的小夫郎,他握著林白梧的小手,映著大紅日頭,笑得喜氣洋洋。蓋頭下,林白梧也高興,心裏像灌了滿罐的甜蜂蜜,到眼下了,他都還覺得不真實,像踩在雲裏。淵嘯扶他上了花轎,小心翼翼的將簾子落下,他的小夫郎那樣小、那樣嬌,顛壞了可不成,他給轎夫塞喜錢,囑咐他們輕些抬,他在前頭慢些駕馬。轎夫顛著錢,連連點頭:“慢慢的抬,定不讓小郎君一點難受!”大花轎過了屋子、又過了門檻,在林家的院子裏繞了一圈,慢慢往大門外抬。入贅的習俗,新郎要帶著夫郎的花轎繞遍了村子,再回到夫郎家拜堂。鞭炮鑼鼓聲、嗩呐齊鳴,淵嘯上了馬,拉著韁繩、英姿勃發的到前頭開路。仿佛又回到了他還是大貓兒的時候,他常常這樣走在最前,威風凜凜的給他的小雌開道。穿過層層疊疊的人群,鄭芷這個“娘家人”挨到了喜轎邊,他小聲問:“白梧哥,你緊張不?”隔著轎子,林白梧抿著嘴笑:“有點兒。”鄭芷湊轎子近一些:“剛剛攔門,哥夫那個兄弟塞給我一個大錦囊,我瞧了,好些錢呢!我拿些給範潯,他考學要周轉,剩下的,等你拜好了堂,咱倆去買糖糕吧!”林白梧咯咯咯笑起來:“拜完堂還好些事兒呢,今兒個都閑不得。”鄭芷想了想:“那明兒個,我來尋你,咱倆去買糖糕吃。”“你個小饞貓兒,就想著吃。”春風十裏,自遠山溫暖而來,經草甸、田梗、綠油油的莊稼地,往千裏之外而去。乘著風,大紅轎子過村路,回了林家宅。堂屋中,挨挨擠擠站著好些人,認識的、不認識的,半大的娃娃兒、兩鬢斑白的老嫗,都伸著頸子盼著新夫郎,而林大川早已經坐著等了。淵嘯家裏情況特殊,沒有長輩出席,這高堂就隻坐了林大川一人。說來徐大夫妙手回春,林白梧按照他開的“治本”方子熬了藥,林大川病情真有起色,雖不至於恢複如常,但清醒的時候愈發的多了。鄭宏怕他坐不住,便在一旁看顧著,林大川穿一身新衣裳,裏頭貼身那套,是梧哥兒親手給縫的細布。他從鎮上扯回來的布,梧哥兒咋也不肯自己穿,比著他的身量做了內衫。林大川心裏頭高興,人也精氣神十足。鄭宏在邊上直羨慕:“你啊好福氣,有梧哥兒這好的娃兒,又孝順又貼心,啥好的都想著你。”林大川頂驕傲的,伸手摸了摸衣麵:“那是,我家娃兒!等他再生了小娃兒,我就當阿爺了!”林大川想起林白梧小的時候,他給打的小木馬、學步小椅子、撥浪鼓,還在倉房裏放著,到時候拿出來……不成不成,他得打新的。一想到這兒,林大川就高興,臉上褶子一道又一道,心裏頭美滋滋的。“快別樂嗬了,進門了進門了!”正說著,就見一高一矮兩新人扯著大紅花綢子步了進來,淵嘯步子向來大,可林白梧走得慢,他就小步小步的跟著踱。待人站穩,證婚人開始致禮辭,他是淵嘯打鎮子上請的老學究,大把年紀了,眉毛胡子花白,他笑眼盈盈道“昔開辟鴻蒙,物化陰陽;萬物皆養,唯人其為靈長。蓋兒女情長,書禮傳揚;今成婚以禮,見信於賓;天地為證,日月為名1。和和睦睦,福氣天長。”蒲團之上,兩人拜過天地、高堂,終於迎麵相對而站。蓋頭之下,林白梧羞怯的紅著臉,他成親了,竟真的成親了,眼前這山高的俊朗漢子是他的相公了,他抿嘴笑起來,心內好歡喜。禮成,院子外頭終於開了宴席,鞭炮劈裏啪啦的響,房前屋後一片紅。堂屋子裏等不及的小娃娃們擦著牆邊噔噔噔的跑出去:“阿娘!開席了!小嬸嬸好香香!”女人將小娃娃抱起來,親他的小臉蛋:“小嬸嬸站你那老遠,你都聞見香啦?”娃娃咯咯咯的笑,也不知是飯香還是林白梧香:“聞見啦,可香!”王香月在邊上笑的合不攏嘴,她忙著去端茶水盤,好讓新人敬長輩茶。淵嘯和林白梧端起茶盞,走到林大川麵前跪下,齊聲道:“阿爹,喝茶。”林大川雙手接起,“哎哎”的應。林白梧被淵嘯牽回了屋子,外頭人聲鼎沸、鑼鼓喧天,他坐在鋪滿了蓮子、花生、大棗的紅炕上,笑眯了眼。……院外頭爺們兒的場子還沒完,淵嘯被簇擁著敬酒喝。臉生的、臉熟的,高個的、矮個的,全一窩蜂似的往上湧,想和這個有本事的漢子攀搭上關係。淵嘯一頭老虎,這輩子沒碰過這白泠泠辣舌頭的酒,喝上一口就嗆的滿臉通紅。“淵兄弟,好福氣,娶了這漂亮的小夫郎。我家和林家往上數幾代,沾著親呢,往後還請多照應。”“你要這麽說,我家也有親,淵兄弟,咱倆得碰一個。”以往躲都躲不及的“親”這會兒全冒出來了,淵嘯今兒個開心,也不多計較。到後麵,鄉裏鄉親拉著淵嘯還不夠,主意都打到熊熊身上去“爺們兒,淵兄弟成親你前後的忙活,瞅你年紀也不大,成親了沒有啊?”“我家老閨女可好看,手也巧,是村裏的繡娘哩!”熊熊嚇得往後躲,眼睛不由的到處尋。好久後,瞧見那隔了好遠的大圓桌邊,鄭芷正抱著大肘子吃得歡天喜地,他笑起來:“有喜歡的人了。”直到日落月升,天上掛了星子,淵嘯才從席麵裏脫開身。熊熊扶著他往屋裏去,過了兩道門檻,熊熊小聲“嗷嗚嗚”,別裝了,沒人瞧。淵嘯這才甩了甩頭站直腰,心道若不是他神虎族血脈,根本招架不住。熊熊拍拍他,識趣兒的走了,淵嘯站在門口,深呼吸了好幾口長氣,又大掌猛拍了兩下胸口提住氣,才輕輕推開了門。大紅喜炕上,林白梧嬌嬌的坐著,聽見了開門聲,忙挺直了小腰杆。*作者有話要說:1漢婚禮儀式(來源網絡科普)第40章 淵嘯瞧著他認真端坐的小模樣, 不由得笑起來。林白梧聽見了,小手摳了摳喜服邊。他一緊張就這個動作,淵嘯清楚,他慢慢走過去, 站在他對麵。兩人距離那樣近, 林白梧隻輕輕的呼吸, 就能聞見一股淡淡的酒氣, 像凜冽的風。他小聲道:“咋這早就回來了, 他們會不會鬧洞房呀……”“熊熊攔。”“嗯。”“……你餓不餓?”“芷哥兒給我送過麵了。”不過他緊張,確也沒吃上幾口。兩人都不再說話了,緊張局促的沉默著。林白梧等了許久都不見淵嘯過來掀蓋頭, 他心裏忐忑, 想著該不是和自己相處了這許多日, 發現他沒多好,就後悔了吧……大紅的蓋頭簾子輕輕晃動,他的小腦袋越垂越下。終於,秤杆緩緩探了過來, 蓋頭掀開的瞬間,林白梧輕輕提起的眼睛與淵嘯碰了個正著。兩人皆是一愣,雙雙紅起臉、垂下眼去。台麵上紅喜燭的燭火光輕輕晃動, 映得屋子明明暗暗。林白梧長長的睫毛顫抖, 他小小聲問:“你咋不說話呢?”淵嘯心口砰砰砰的狂跳,結結巴巴道:“你真好看。”林白梧偏頭不看他, 臉頰連著頸子卻起了一層紅, 他輕輕回:“你也好看。”淵嘯愣了半晌才反應過來, 林白梧誇他了, 竟、竟誇他好看, 他歡喜的不知道怎麽是好。他從來沒覺得自己好看過,這高大的塊頭,站在人群裏都顯眼,他生怕他覺得自己壯、自己熊、自己難看,可沒想到,他竟覺得好看。淵嘯挨著林白梧坐到炕邊上,輕輕握住了他的手,小雌的手真小啊,和他差出一個多指節,淵嘯越看心裏越喜歡,聲音裏,他將一個青綠色的圓環套上了林白梧細瘦的腕子。“咦?”林白梧低頭來瞧,見是一隻翠綠鐲子,細手指摸了摸,“可真漂亮呀。”淵嘯見鎮上婦人們手腕子都套個圈,想著林白梧那樣俊,戴著肯定比旁的都好看。他也不知道買啥樣的,就挑了最貴的,眼下看來,確是買對了,小雌高興呢。林白梧長這麽大,從沒一件像樣的手飾,也就端午時候學人家綁七彩繩,偷偷係在手腕上。他從沒想過,這粗獷漢子心思這麽細,還有這鐲子這麽綠,該是很貴吧。淵嘯瞧他愛不釋手的小模樣,心裏著了火似的,他湊近些,小聲問他:“能親你不?”五月天了,屋子裏早不生火,可林白梧卻覺得好熱、臉好燙。邊上人湊近來的高大影子,將他整個人都罩住了,他輕輕點了點頭。接著,淵嘯的呼吸便山海一般逼近,帶著曠野山風的氣息,將林白梧周身徹底籠罩。起先是額頭,再是臉頰、頸側,待這些都過遍了,淵嘯的目光遊移到了他櫻桃似的唇上。他緊張的喉頭滑滾,大手撫在林白梧的後頸子,蜻蜓點水的輕輕親了親。隻這一下輕碰,淵嘯隻覺得天靈蓋一麻,全身的血液燃燒沸騰,他忍了忍、忍了又忍,終於忍不住將林白梧抱進懷裏。高大的身軀小山似的壓過來,林白梧心裏一慌,趕緊閉起眼睛,可他能覺出淵嘯的小心翼翼,又沒來由的安下心。燭火搖曳,兩道影子。淵嘯清清白白一頭虎,沒經曆過那事兒,卻野獸本能的往林白梧頸子啃去。正起勁兒,林白梧囁喏出聲:“唔……”淵嘯的唇擦著他耳垂,呼出的熱氣一浪壓一浪:“怎麽了?”林白梧睜著水潤潤的大眼,輕聲道:“不想在炕上……好多棗子、花生。”淵嘯喝過酒,躁的忍不得:“不怕,家裏還有。”“不是。”林白梧不敢瞧他,通紅著臉,“那是早生貴子、增祺添丁的,不能壓呢。”淵嘯一愣,深吸了兩口氣,大手托住林白梧的後背,一把將他抱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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