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擦了把手,踩著碎步出去瞧,就見淵嘯抱著林白梧站在門口,凶神惡煞的。王氏心裏沒來由的一唐突:“這不是梧哥兒和你那相公麽,是……有事兒?”林白梧兩條細瘦的手臂環住淵嘯的粗頸上,埋著頭不敢看人。淵嘯一雙眼又深又沉:“叫周雲山,滾出來!”王氏一驚:“這是咋了嘛,雲山出去剁肉了,得一會兒才回。可是有啥誤會麽?進來說、進來說。”淵嘯不動,就小山似的杵在大門口,嚇得周遭鄰居全進了家門,實在想看熱鬧,也隻敢伸個腦袋出來瞧。王氏見勸不動,朝院子裏喊:“錦哥兒、錦哥兒快別忙了!去給雲山喊回來!”秦錦聽見門口動靜,知道是自己闖了禍,他不敢出去,躲在犄角旮旯裏,半天不動地。王氏慌的直拍腿,她進屋披了件衣裳,正要出門尋人,卻見周雲山自遠處回來了。王氏急喊道:“你可回來了!林家哥兒找來了!”周雲山聽見喊,心口沒來由的一緊,待瞧見那壯得小山似的男人後,心情又落了回去。見到周雲山人,淵嘯終於肯進門。王氏害怕淵嘯,這漢子實在太壯了,那粗手臂、肩膀……還有聽村裏人說,提親那日,他一個叫熊熊的兄弟一拳打壞一棵老樹,該是怎樣的莽。她討好的笑:“梧哥兒,你倆過來,是有啥事兒嗎?”淵嘯小心翼翼的將林白梧放到地麵上,一條手臂母雞護崽似的摟住人,聲音又沉又重:“叫秦錦,出來!”王氏慌的直搓手:“是小哥兒之間起了啥齟齬嗎?咱兩家認識這麽久了,有啥不能好好說。”淵嘯一雙眼瞪過去:“叫他出來!”秦錦自角落裏走出來,卻離得八丈遠就不動了,他瞧見渾身是水的林白梧,再偷眼看去淵嘯,不自覺的抖了一下。淵嘯卻沒再看秦錦,他一個漢子,不為難哥兒,他將目光對準周雲山,冰冷道:“你家夫郎,推我寶兒、進河裏,給我說法!”周雲山一愣,就見秦錦正縮著肩膀,垂著頭默不作聲。周雲山幾次張口又閉上,終於歎氣道:“白梧的衣裳,我家賠,還有錦哥兒,雖然嬌縱了些,但也不是不講理兒。”他看去秦錦:“錦哥兒,你過來。”秦錦木頭樁子似的不動地方,周雲山叫不動他,正要過去拉人,王氏開了口:“哎喲定是誤會,是不是哥兒之間打打鬧鬧了?”*作者有話要說:送帕子情節指路:32章中間,周雲山成親;放心啦,虎子會出手的~第45章 板子不打到自己身上, 是不知道疼的;傷的不是自家的人,是不知道憐惜的。淵嘯不和女人計較,但也不是忍氣吞聲的主,他看也不看王氏, 隻問周雲山要說法。周雲山沒處理過這種事情, 他雖然不喜秦錦, 可別家打上門來, 他還是得為自己人說話。他搓了搓手, 問秦錦:“究竟咋回事?”秦錦支支吾吾的不言語,更讓王氏覺得兩人小題大做,她湊到林白梧身邊, 意圖打圓場:“哎呀你身上都是濕的, 跟嬸子進屋裏換件衣裳, 一會兒嬸子包大餡兒,你倆都留下吃飯。”林白梧沒應,他輕輕將王氏的手拂開了,小聲道:“我要秦錦, 和我道歉。”在王氏的印象裏,林白梧是頂好說話的,她又勸道:“錦哥兒年紀小, 不懂事兒, 推你是不對,回頭嬸子就說他。咱兩家這麽熟了, 別為了一點小事兒傷了和氣, 等閑了, 你周叔還得尋你爹一塊兒喝酒呢。”王氏連緣由都不問清就和稀泥的態度讓林白梧頓覺心寒, 可周家與他家確有情份在, 她又搬出他阿爹……林白梧正不知如何是好,淵嘯的大手輕輕將他的握住了,他沒說一句話,卻莫名讓他有了滿滿的底氣。林白梧看向秦錦,軟聲軟語的堅持:“和我道歉。”秦錦還是不肯言語,他是認準了周家人多勢眾,而且王氏會從中周旋。再說帕子這事兒,無風不起浪,林白梧就真敢說問心無愧?他不信。說不準這淵姓漢子根本不知道自家夫郎和周雲山勾結,還當他是那水仙花,清清白白呢。院子裏頗為安靜,兩邊都不肯讓,王氏終於問道:“錦哥兒,你究竟是因為啥……要推人家啊!”秦錦提著眼睛,看了眼周雲山,再轉去看林白梧,他輕哼:“還是不說的好,免得誰家都難堪。”王氏急的拍手:“你這是啥話嘛。”秦錦輕蔑的瞥著林白梧:“看不出來你,還是個吃著碗裏、看著鍋裏的!”“閉嘴!”周雲山突然大吼出聲,嚇得王氏一個哆嗦。“憑什麽叫我閉嘴,你倆做的下賤勾當,竟然叫我閉嘴!”他又瞪去淵嘯,怨毒的眼裏泛著血絲,“你以為的好夫郎,其實早和周雲山定過親,又私下送了帕子!不過是不好生養了,周家才退了他!隻有你,什麽都不知道,還捧寶兒呢!”林白梧心裏一緊,他沒和周雲山定過親!村子裏,若是哥兒、姐兒的定親又被退掉,說出去,是沒人要的。造謠生事一張嘴,況且秦錦還是周雲山的夫郎,他的話誰人都會多信上兩分。就算他解釋了,怕是淵嘯心裏已經起了疙瘩。比起被打、被羞辱,淵嘯不再信他這件事兒,竟是如此的令他害怕。林白梧輕輕抽開被淵嘯牽住的手,可還未完全抽離,淵嘯竟又撈了回去。高壯漢子冷冷的看去秦錦:“沒定成親。要不是,周雲山、辜負我寶,我哪兒來,這好機會。”秦錦瞪圓了眼,不是說新婚之夜,林白梧就挨了打嗎?他不可置信的喊道:“你的夫郎差點和別人成親了!你都不在乎?!”“不在乎。”在場人皆愣住,就連林白梧也仰頭看去淵嘯。淵嘯卻渾然不覺自己說了多麽驚世駭俗的話,他將林白梧的小手揣進懷裏,看去周雲山:“我梧寶兒,早忘了,隻有你,拿著帕子,一廂情願。”遮羞布一旦被扯下,這人啊便沒了顧忌。周雲山仰頭看去淵嘯,雙目通紅:“我一廂情願?怎麽我就一廂情願了!”他伸手進懷裏,將一方帕子掏了出來,拿到林白梧跟前,偏要他解釋清楚:“白梧,你親手送我的帕子!到了他嘴裏,怎麽就成了我一廂情願!”林白梧沉默了許久,終於咬著牙:“帕子的水紋裏,是你和秦錦的名字。”“什麽?!”周雲山身體一晃,兩手拉平帕子低頭來找,他的目光真摯而恍惚、認真而渙散,終於在鴛鴦羽翼下的水波裏,發現了一字“錦”、一字“山”,纏綿的連在一起。周雲山渾身顫抖,所有的念想都破滅了。他本以為,林白梧送他這帕子,是惦念著往昔的情誼、是忘不了他,他日日揣著、看著、念著……卻不想,那帕子裏竟藏著秦錦。“你沒說!你根本沒說!”周雲山恨恨的吼出聲。林白梧怒火攻心:“這帕子是放在妝奩裏的賀禮,你若不開妝奩,當是錦哥兒瞧見才是。就算你開了妝奩,走前我且說了,你倆好好過!我有哪一句是惦念著你嗎?!”周雲山錯愕的看他,竟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林白梧咽了口唾沫:“自打你定了親,我安分守己,從不逾越半分!就是這賀禮,也是在你成親前一日,趁了你家親戚多時才送的!周雲山,你我早無瓜葛,你卻拿著帕子……”後頭的話他說不出口,繞過去,繼續道:“今日河邊,你夫郎當著眾人的麵,空口白牙說我與你有牽扯,又推我進河裏,我若不來要個說法,偏是要被唾沫星子淹死了!”他又看去秦錦:“在河邊,你來逼問我,我好生解釋了!你就算不信,也該先同周雲山問清楚,再做計較。可你不分青紅皂白推我進河裏,我何其無辜!我隻要你道歉,再同河邊嬸子們言明是你話有偏頗,這過分嗎!”他越說越氣,臉色漲的通紅,淵嘯心疼,伸著大掌幫他撫背。可就是這麽簡單的要求,院子裏的人竟都不作聲了。周家好麵子,這話要是說出去,不就承認了家裏爺們兒惦記別家夫郎,鬧的雞犬不寧不說,還熱臉貼個冷屁股,得多丟人。淵嘯瞧出來這一家子人都不想給說法,一再催逼下,周雲山終於開了口:“道歉行,到外頭分說,是不是有點過了。”淵嘯還未言語,王氏先插了嘴,她向來是幫親不幫理,胡攪蠻纏的厲害:“那梧哥兒也不是全然沒錯啊,你若在送禮的時候說說清,至於叫雲山誤會?說到底是你心思深,沒準兒是故意叫人誤會的!”一聽這話,一股火苗子直衝淵嘯腦頂。他看去周雲山:“你家就是、這意思?!”周雲山覺得丟人,他揣著手往後縮了縮,根本不想接茬兒。淵嘯看出來了,這一家子都是敢做不敢當的酒囊飯袋,他們才不管林白梧是不是陷在流言蜚語裏,他們隻顧自己抽身,才不關心旁的死活。可是他不能,他寧可拚了命,也不得讓梧寶兒受一星半點的委屈。淵嘯的大手緊緊攥成拳頭,他走去周雲山跟前,居高臨下的冷眼睨著他,見人一直垂著頭逃避,他恨的抓住周雲山衣領子,一把給人提了起來。周雲山身高八尺,挺壯一個漢子,也是山林子裏打獵的好手,竟然被淵嘯一隻胳膊就給提了起來。“天老爺!你放手!”王氏拍手驚呼,嚇得臉色刷白。“你要對我雲山哥做啥!你放開他!”秦錦跑過去,慌亂的拍淵嘯粗壯的手臂。見淵嘯不為所動,又跑去林白梧跟前,哭天搶地:“叫他放手,放開我雲山哥!”淵嘯將周雲山提到眼前,啟唇,厭惡道:“懦夫,你真讓人、惡心。”一直垂著眼的周雲山像是受了莫大的刺激,猛然抬起頭,正撞上淵嘯黑金黑金的冰冷瞳仁,他在這瞳仁裏瞧出了厭惡、憤怒……和殺意,嚇的一個哆嗦。林白梧終於受不了秦錦的哭嚎,碰了碰淵嘯的手臂:“阿嘯,咱們回家吧,我想回家了。”淵嘯聽見喚,抬起手臂,將周雲山猛的扔了出去。“咣”的一聲大響,周雲山如麻袋一樣摔在地上,秦錦忙撲過去,心疼的問:“雲山哥、雲山哥你咋樣了?”淵嘯雖氣著,手上卻沒失了分寸,這一下動靜大,卻還不至於將周雲山摔出個好歹。既然林白梧想走,那便走。他才牽住林白梧的手,王氏卻不願了,她奔到大門口,將兩人攔下:“你倆這就想走?!”說著,王氏“啪”的躺倒在地,她撒潑打滾、要死要活:“我兒夫不過是推了他一把,你竟然要摔死我兒!天爺啊!還有沒有王法了!”她拍著地:“林家雙兒!你敢說你對我兒沒一點兒想法!你敢說送那帕子沒旁的心思!”到眼下,周家竟還要潑人髒水。淵嘯才壓下去的怒火,騰一下熊熊燃燒起來。他輕輕放開林白梧的手,怒火中燒的反身回院子,憑借氣味,輕易尋到灶堂,找到角落裏一口半丈來寬的大水缸。“嗬啊!”隨著淵嘯一聲怒吼,他兩臂肌肉暴起,竟將這滿水的大陶缸一把抬了起來。他返回院子,舉起水缸,朝著離周雲山最近的土牆壁猛然砸去。一聲震天動地的巨響,陶缸應聲炸裂,水流瀑布般灌了滿院,潑得周家三人濕了個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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