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荒馬雖然嗜殺又殘忍,但斥候認為,自己親自培養出來的營兵,不至於連著這些莽漢都能發現。俘虜支支吾吾,但實在經受不住斥候的“手藝”。“我說,我說!是是,是來接應的大人發現的。”荒馬,原本隻是一些在草原各個部落中作奸犯科,或者被仇人追殺的人,他們聚集成一小股勢力,以求自保。直到從中原來了一些人,他們有武器有錢糧,並且極厲害,殺了他們的老首領,將一群亡命徒匯聚在手下,並帶著荒馬不斷擴張、劫掠。就這樣成了如今草原中的一大禍患。宗朔一算時間,當年那些人在草原出現,正是太子冤案了結,新帝繼位之後。於是,宗朔立即下令,朝荒馬的“老巢”進兵,他終於抓到了“那些人”的尾巴。隻是,在他們連夜奔趕而至時,老巢的人馬在就已經得到了消息,撤退的無影無蹤,而且,叫斥候連追蹤都難。因為他們做的利落極了,沒有留下一點線索,該燒的燒,該埋的埋,手段嫻熟,像是很明白軍中人的手段一般,看來是專門研究過的。阿倒是聳了聳鼻子聞了聞,可空氣中都是人類軀殼燒焦的味道,熏得人頭疼,叫嗅覺靈敏的阿幾欲作嘔。如此,便隻好作罷。中原,皇宮之中,一個黑影從丹房的暗處悄然而出,跪在了老皇帝腳邊,“稟告聖上,千機衛有罪,此次刺殺失敗。”皇帝一愣,“什麽?天羅地網,怎會如此!”那可是有中原最鋒利的武器與陷阱,就連要對付昭城一城隻兵,也隻有勝的道理。黑衣人沉默半晌,艱難啟言,“陛下,克烈,再多的武器陷阱,都不是克烈的是對手……”他們從未曾見過這樣所向披靡的戰鬥,一場精心而設的伏擊,最後卻叫人輕易衝開,經營多年的草原荒馬勢力竟被全滅。老皇帝震驚極了,單手拍著龍椅扶手,蒼老的臉被一口上不來的氣憋得悶紅,以至於最後咳的厲害,吐了一口濁血。那黑衣人恭謹的伏在地上,倒是在門外執勤的老太監,掌燈朝屋裏問了一句,“陛下,是否用丹?”皇帝疾言厲色的屏退了門口的老太監,卻聽著個千機衛的首領說道,“陛下,要殺宗朔,就必要將他與那群克烈分開,否則,難以成事。”老皇帝咳出一口血後,也冷靜下來,隨即點頭,“朕自有其他的安排,你將撤回來的千機衛攏到一處,等,咳咳咳,等朕的令。”這功夫,又聽見門口仿佛有異動,老皇帝很燥鬱,“誰!”“回陛下,是老奴。”老太監像是有什麽事要稟奏。還在跪著的千機衛首領瞬間隱了身形,離開丹房。皇帝這才不耐煩的開口叫了門口的老太監,“怎麽?”“這,陛下,二皇子府裏,又抬出了不少男女屍首。”老皇帝一擺手,並不想管他,但太監繼續又說,“其中一個是太師家的幺子……”隻聽“嘭”的一聲,皇帝將手邊的茶盞掃了一地,“蠢貨!”太師是五皇子赫連韜的啟蒙師傅,可見那赫連詰是故意為之,他自從不能人道後,性子越發偏執古怪,眼見著五皇子風頭無兩,竟這樣出手!隻是皇帝沒心思管他,“叫他禁足!”話音剛落,他又一思索,便又臨時改了決意,叫住了要往外去傳旨的老太監。“慢!不必,且叫他暫時統領京中防務大營。”還沒等人回話,老皇帝起身,斜倚在軟塌上,麵色變幻莫測。“傳朕旨意,宣召平成王赫連宗朔,本月末,恰逢佳節,正是,正是一家人團聚的好日子。”老太監不可查的周身一頓,而後就如往常一般,低頭稱是,退下了。皇帝透過丹房因為要散熱而修建的巨大窗欞,遙遙望著空中一輪朦朧的月亮。在涼風中自語,“皇兄,佳節又至,朕也應叫你們一家團聚才是,咳,咳咳。”第九十五章 諭旨皇宮, 原本金碧輝煌的宮殿,因日久年深,如今無論再如何修繕, 都泛著陳舊與陰冷。它默默佇立在此, 見證著不同姓氏的朝代更迭與沁著鮮血的權力輪換。金殿深處,層層守衛之下, 殿中卻唯有兩人, 一個坐在純金的龍椅上,蒼老疲憊,已經日暮西山,死之將至。另一個,微微俯首半跪在地,他正當年華, 身形衡闊, 容顏英俊, 既腹有經緯,又武冠全軍。“赫連宗朔拜見陛下。”老皇帝強自咽下了湧上喉間的悶咳, 渾濁的雙目死死的盯著宗朔那正當壯年的身軀, 與那雙酷似先太子的眉眼。半晌無言, 最後又像因為什麽事而放下了心,反而擺擺手,叫人賜座。“多年未見, 不必多禮,坐吧。”宗朔一言未發, 站起身, 徑直坐到了椅子上。一老一少, 隔著冰冷的殿石, 隔著經年的仇怨,隻勾連著稀薄又微不足道的血脈,分坐在一室中的高低兩端,遙遙對視。半月前。荒馬一案了結,一眾人馬回到昭城。克烈族人或有受傷的,便一同送進了昭城的軍醫帳裏上藥醫治,隻是還沒等上好的金瘡藥發揮藥效,往往那些大漢便無所謂的起身就走了,軍醫還追出了挺遠,隻是語言不同,也隻能作罷。可等晚間再查看傷患時,就發現那些克烈人的傷口恢複之快,見骨的重傷,歇上一晚後,絲毫不會化膿腫脹,早已經止了血並且可見有愈合的征兆。軍醫稀奇,想要就近觀察,但卻被克烈人拒絕了,並且連同傷員帶著隊伍一同,撤出昭城,返回族中在附近草原中紮的營地。在宗朔整軍後,不論是克烈小隊,或是昭城的兵將,都不必再往草原深處護送商隊。商隊的護衛職責,被蠻族女首領娜仁包攬,這既能避免中原軍過於深入草原,又能挽回乃蠻這些年在草原各部中失去的信任與尊敬。更重要的是,一直護衛商隊的克烈一族,並沒有想長久活躍在權力中心的意願,眼見草原平定安穩,乃蠻族這個新上任的女娃娃也不錯,克烈族長就在族中的商議中,想要打道回府了。畢竟,科特沁還有好些有孕的或是年老的族人在等親人們回去。眼下,也隻剩中原內部的事情要宗朔自己去解決,他們一族是不出草原的,又不擅長什麽陰謀手段,在這方麵實在幫不上什麽忙。克烈族長前來辭行,宗朔點頭,但在族長轉身而去的時刻,宗朔又叫住了他,“請慢,還有一事相求……”克烈退兵回家,同天眾人莊重的與阿告別,並邀請阿閑時可到科特沁小敘,他們克烈永遠是狼神最忠誠的護衛。阿便於城門送行,還去買了好幾箱子小飾品與雜七雜八的物件,叫克烈扛回去,也是個心意。草原與中原通商,眼見著邊關危機已解,於是次日,阿又在昭城城門口,辭別書生。“小鳥,好好考!你絕對是中狀元的材料。”阿拍拍書生的肩膀,一臉的與有榮焉,他雖然不知道為什麽非得要金榜高中當官,但從眾人的言行來看,絕對是好事!“多謝恩公吉言,此去不知何時能再見麵,珍重。”本想再多囑咐幾句,隻因眼前這少年著實性格跳脫,他身世複雜,卻也不知道掩飾。但轉念一想,有大將軍護著,也不需自己再多言了。而後,書生看了看給他默默遞包袱的阿雲,阿雲在包袱中放了好些銀兩,以備書生上京趕考。“裏頭還有阿送你的一隻毛筆,不知是什麽毛做的,但成色好極了。”阿雲正說著,少年便嘿嘿一笑,想要晃一晃並沒有顯出來的尾巴。書生眼眶有些紅,深深俯身下去,長久一拜,而後一抹臉。“男子漢誌在天下萬民,願能為百姓謀福,在下告辭了!”看著書生遠走的背影,阿聽身邊的人歎了一口氣,於是轉頭拍了拍阿雲的肩膀,“他去求自己想求的,這很好,不要歎氣,緣分到了自然相見。”阿雲看著眼前少年清透的眼神,心中感慨,他有時候像個孩子,有時候,又透徹極了,是個人世中難得的赤子。而進京趕考的書生柳鴻飛,他趕路至下一座小城,坐在簡陋的客棧中,打開包裹要拿幹糧,就見包裹中,有一大包銀票與銀錠子,足有千兩!一時吃驚又對朋友感到過意不去,但心裏卻熱乎乎的。包袱中還有一隻很尋常的木盒子,打開一看,果然是雲哥兒所說的,阿送的筆。這筆身並不是木材,書生上下一摩挲,好像是什麽動物的角,細膩極了。再打開鐵質的筆罩,隻見一縷極度潔白又硬挺的筆尖毛便散了出來,在窗外皎皎的月光映襯下,泛著潤潤的銀光……而此刻“拔毛贈筆”的阿,卻頗為安閑的在宗朔的小廚房裏,和廚子大叔學做菜。自打在草原中回來,他是越來越覺得大廚子做的才好吃,而且花樣也多,從來都不重樣!於是阿起先是暗暗戳戳的蹲在花壇裏瞄著,直到大廚子炒辣椒醬,把悄無聲息隱在花草中的少年熏得邊打噴嚏邊咳嗽。“是哪個哩!”廚子的口音有些西南邊民的粗嗓子,平時還好,一到著急的時候,就明顯了。“咳咳咳,啊啾,啊啊啊啾!我,啊啾!大叔,我是阿,啊啾!”大廚誒呦一聲,趕緊熄了煸炒辣油的火,出來把阿往外領,“小娃子,這嗆得嘞,做啥子?快出去晾晾!”“咳咳,我想學做菜來著,回去給我阿納阿塔吃。”而且以後還得用著養媳婦!總不能到哪都把大廚帶著吧。阿說完,還笑嘻嘻的給廚子拍馬屁,“不愧是泰和樓的大廚,辣椒都炒的格外辣!”大廚往圍裙上蹭了蹭手上的油,聽著少年拍得山響的馬屁,痛快的一揮手,“來!”可是,隻幾天時間,這天下第一樓的廚子就有些受不了了,他從藝大半生,從未見過如此之人,仿佛天生和廚房八字不合,命裏犯衝!從前阿第一回 來後廚,就因為抓了個賊,將後廚砸得稀爛,眼下,因為要學學點廚藝,愣是杵壞了三個鐵鍋,五把銅勺!如此也就罷了,他名廚一個,哪怕從軍多年,這點鍋碗瓢盆還是有的。最叫廚子無奈的是,他眼瞧著阿前前後後都是按著自己的菜譜做的,可最後出鍋的,永遠都是一坨黑物。阿掀開紅燒肉的鍋蓋,迎麵一股滋味難辨的熱氣,熏得他自己一轉臉,而後便對上身旁黑著臉的“泰和樓大廚”。“……”“挺,挺好的吧。”阿說的心虛,大廚也不含糊,直接閉眼睛將這鍋黑物鏟起,從他自己最後一隻精鐵寶鍋中盛了出來,而後沉吟著,叫阿把這鍋“挺好”端給大將軍嚐嚐鮮。於是,帥帳中,正在寫信的宗朔,便停了筆,看著眼前扭捏的少年,還有放在桌上的一盤子,呃,一盤子宗朔也不知該怎麽形容的東西。“咳,炭燒土豆做的不錯。”宗朔知道阿在學廚藝,便昧著良心誇了一句。阿呲牙,“紅燒肉!什麽炭燒土豆,這是紅燒肉!”宗朔喉結一動,就見阿瞪著眼睛把盤子往前一推,理直氣壯中帶著心虛。“那個,你嚐嚐!”宗朔一看阿這樣子,眼前是毒藥也得咽!於是痛快的夾了一口,沒嚼,直接咽下去了。阿看宗朔吃了,便一臉期待的等宗朔說話,宗朔被噎的狠狠一咽,而後點頭,“不錯,別有風味!”阿一掃之前的苦悶,皺著的眉頭都展開了,“是嘛!我也嚐嚐。”宗朔趕緊一把按住了阿伸向盤子的手,“且慢!”“幹什麽。”“美食怎可獨享,你我不能忘了多年兄弟。”阿一想也是,朋友嘛,有好事自然要帶著一起。於是他先去找阿雲,還有黑風幾隻大狗,水邊樹上的大猴子,幾個揣手的鬆鼠。可等他回來,就見盤子空了,倒是刑武等人圍坐在桌邊,一臉菜色。“不夠吃啊,我再去做!”眾人看著擼起袖子就往廚房去的少年,緊忙上前攔住,有說怎能勞煩將軍夫人的,有說不餓的,還有的哢著嗓子話都說不出來。宗朔趕緊朝阿招手,“來,到這來坐。”眾人一見阿歸位,便都找借口辭出了軍帳,就連阿雲,也被蕭冉擠眉弄眼的帶走了,屋裏隻剩阿與宗朔兩人,還有幾隻小動物,它們都乖乖的坐在桌邊等著。阿還感慨,“大家可真忙。”宗朔點頭,又看著圍在左右的黑風等犬軍,還有一眾聽話的小動物,他歎了口氣,實在有些不忍心。“你還沒嚐過我的手藝吧。”阿驚喜,“哦?你會做菜!”宗朔笑著點頭,有些懷念的說,“在雲中寺的時候,我不能吃寺中膳房的素齋,大師傅便與我一起壘了灶台,以供給自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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